31
特拉希尔
星月历 709/08/12
伊斯 神恩祭
这是莱妮记忆中最难忘的一天。
——————
“小莱妮，起床了哦。”
眯着眼从床上爬起，莱妮首先听到的，便是来自母亲温柔的叫喊。
“好——”
略有些宽松的睡衣从莱妮的肩头滑落，莱妮抓着兔子玩偶耳朵的一角，踮起脚尖打开了自己房间的房门，来到了客厅。
听到了开门的声响，坐在餐桌前的父亲从阅读的书籍中抬起头，眼中噙着温和的笑意，轻声调笑着自己的“公主”。
“现在才从床上爬起来吗，我的小莱妮？你不是一直都期待着今天的祭典吗？看来你还是原来那只贪睡的小懒猪哇。”
莱妮低头，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今天确实是自己期待了很久很久的节日，只不过昨天晚上忍不住太过于兴奋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一直都是对于今天的想象和期待，一直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咪了一会，谁能想到，一下子就到了大白天了嘛……
父亲又是“呵呵”地笑了两声。
正巧，母亲也从厨房中端着早餐走出，她略有些嗔怪地扫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将手中的食物放到了餐桌之上。
“别理你爸，快，来吃早餐。等下穿好前几天新买的衣服，妈妈带你去看祭典的花车！”
“嘿——你怎么能⋯⋯”
父亲略有些不满地抗议着，莱妮的眼睛却是在一瞬间亮了。她手足并用地爬上了自己的椅子，又在母亲的帮助下系好了餐巾。一家三口就在这样温馨而祥和的氛围之中闭上眼，合拢双手。
祈祷。
“赞颂奇迹——”
————
莱妮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小女孩的双眼被美好的事物所填满。
虽说享用早餐与更换衣物都是花上了不少的时间，莱妮下楼时，伊斯祭典中的花车游行却是正好到了她们家的楼下。
莱妮的双眼中冒着小星星，带着万分的憧憬与期待，甚至没有等一等身后着急喊叫着的父母，先一步扑入了人群。
这一次花车巡游的主题仍旧是之前灾难中的英雄，但是内容却与往常有些不同。这一次上半场的主角，从以往代表着伊斯人民的禁卫佐领，变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无名骑士。
花车上扮演着主角的小生高声喝唱着挥舞长剑，扮演着魔兽的其它演员们便“啊呀”叫着散去。一时之间，风光无量。
“这有什么好的，我觉得还是赫卡里佐领更帅一些。”
莱妮听见身后的小男孩不服气地哼哼着。
“可是……可是骑士先生也很厉害呀。”
似乎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的反驳。
于是周围的大人们便爆发出了一阵无恶意的低笑。女孩的脸更红了，嚅嗫着低下头来。
莱妮的注意力仍被花车吸引着，忽略了身旁父母低声的斥责。一直到了下半场奇迹之神的降临，一直到了花车的远去，莱妮的心神仍旧牵挂着花车上的故事，久久不能自已。
“莱妮？莱妮！”
父亲的呼喊终于是让莱妮回神。
父亲微笑着拍了拍莱妮的小脑袋，并没有更多地责怪莱妮先前的瞎跑，只是温柔地说了声：“饿了吧，小莱妮，我们去妈妈那一边。妈妈已经在订好的餐馆那里等着了。”
莱妮这才注意到，时间已近中午。
于是父女二人便离开了人满为患的大道，顺着小路晃晃悠悠地走着。其间莱妮险些撞到了一位慌慌张张提着裙摆小跑着的女性，不过对方也并没有在意，只是低声说一声“没关系”，便继续向着南门跑去。
“奇怪的大姐姐⋯⋯”
莱妮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便到了旅馆。母亲已经坐在大厅的一角等待着了。父亲抬手叫来了服务员，脸上带着些许雀斑的少女从旅馆热闹的另一角逃脱，有些狼狈地来到她们的桌前，从围裙的口袋中掏出小本准备为她们点单。
“这位服务员小姐⋯⋯”
“我叫卓拉，先生。”
卓拉的小脸红扑扑的，不过她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莱妮的父亲推了一下眼镜。
“卓拉小姐，我们是之前预定好的13号，麻烦通知一下后厨，可以上菜了。”
于是我们的服务员小姐又是跌跌撞撞地躲开大厅中热闹的人群，向着后厨奔去。不多时，便又有一股饭菜的香味顺着窗口飘了出来。
“这家店虽然看着不起眼，味道却不比那些专门的餐馆差呢！”
父亲有些得意地向母亲吹嘘。母亲却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关键还便宜，是不是呢？”
“这是实惠，实惠⋯⋯”
父亲便撓着头发笑着，有些尴尬地说道。
莱妮却没有注意她父母日常的谈话，她只是皱着眉嗅着后厨的香味，努力地分辨着午饭的食材。
嗯。
胡萝卜，不好吃。
————
如果那一天就这样平安顺遂地度过就好了。
莱妮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
如果不曾抱有过憧憬，如果不曾抱有过期待，哪怕让时间停留在那个仍旧温馨的午后——
也好过失去后的悲恸。
————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灾难就这样突兀地爆发了。
由于是伊斯难得的祭典，一部分的城防力量被抽调用以维持活动的秩序，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放松了警惕。
“毕竟才刚刚发生过灾难嘛”、“毕竟之前从来没有在祭典上发生过问题嘛”⋯⋯
“毕竟，我们是在神明的庇佑之下啊。”
尽管先前破碎的结界仍旧没有被修复，伊斯的民众们乐观地将全身心投入到这场荒谬的狂欢之中。
于是，就酿成了恶果。
虫群开始肆虐，山岭巨人与银鬃巨蛛开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涌现。
“去南边，南边没有怪物。”
不知是谁发现了端倪，在街道的另一头大声叫喊。
贵族老爷在马车上惊恐的喊叫着，车夫遵从了他们的指示，在宽敞的人行道上策马疾驰。
莱妮一家几乎是最先受到冲击的。父亲奋力推开了母女俩，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在贵族的马蹄之下，母亲流着泪水将莱妮抱紧，俯身躲避着周遭的不幸。
当莱妮终于从母亲支离破碎的身躯下挣脱开来时，终于看清了街道上的惨状。
残肢、断躯，伊斯的信徒们附身祈祷，将命运交给贵族以及死亡。
莱妮仍旧怀抱着那一个兔子玩偶，象征着父母之爱的生日礼物在此刻已经吸饱了地上的鲜血，变成了刺目的鲜红色。
街道的尽头已经出现了怪物的身影。
莱妮动了，拖着麻木的身躯，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她并没有哭。对于过于幼小的她来说，她甚至无法理解伊斯眼下发生的一切。
“妈妈、爸爸⋯⋯”
身后有血肉爆碎的声音传来。怪物残破的头颅越过女孩，掉在了不远处的前方，化为飞灰。
莱妮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了。
莱妮回头，布满血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怀抱希望的神色。
神色狰狞的骑士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
“不要再往前走了。”
骑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和，但是莱妮只是麻木地摇头。
“莱妮的家⋯⋯”
骑士蹲下，将目光与她齐平。
“交给我。”
她能听见他的保证。
骑士驻着重剑站起。此时的长剑被死死地锁定在漆黑的剑鞘之中，零式剑鞘与长剑形成了一个整体，一把不伦不类的重剑。
“我有些生气了啊。”
莱妮听见了骑士的声音。
于是，莱妮的眼瞳被光照亮。
“找到你了。”
转瞬既逝的、灰蒙蒙的雾气在不远处飘散。
在右手挥剑的同时，罗兰的左手仍在编织着涩晦难懂的符文。
符文一共六个，用卢恩文字写就。在旧世界，这六个符文都有着它们独自的含义——
【猫的脚步】/【石头的根】/【鸟的唾液】/【熊的警觉】/【鱼的气息】/【女性的胡须】
“抓住你了。”
罗兰冷笑。无数的锁链自虚空中浮现，强行束缚住了那一抹飘忽不定的雾气。
六节咏唱·对芬里尔特化法术——
【荒谬之锁·格莱普尼尔】
罗兰走上前，双手驻剑而立，冷漠地注视着在锁链中挣扎的魔狼。
“结束了。”
世界的碎片重叠于伊斯之上。罗兰连接了起源，最大程度地呼唤着属于自己的要素。
【圣堂】
虚幻的甲胄借由风衣加持于身，罗兰双手持剑，如同一个已近迟暮的行刑人，缓慢而坚定地将剑刃斩落。
不只是身前的芬里尔，连带着这一整片街区，都在罗兰的剑刃之下发生了塌陷。魔狼甚至来不及呜咽一声，雾气般飘忽的身躯便开始一点一滴地消弭于虚空。
“罗兰冕下，天灾的骨血——”
而这时，来自观测者小姐的提醒才姗姗来迟。
罗兰怔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还有这茬。眼前的魔狼已经几近消失，罗兰只来得及伸手一握，再摊开手掌时，一颗灰蒙蒙的狼牙正躺在其上。
罗兰叹气，回头看向莱妮。尽管周围的建筑与街道都在罗兰刚刚的一击下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塌陷，莱妮倒是被保护的很好，在罗兰的背后，圣堂的辉光之下。
“莱妮。”
莱妮仰头看着罗兰。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发生了什么的实感。失去父母的悲恸、恐惧、愤怒开始涌上了女孩的心头，化作如雨般的泪水。莱妮瘫坐在地，嘴唇止不住地抖动。
号啕大哭。
她是这一片街区唯一的幸存者。
罗兰并没有阻止女孩的发泄。他双手驻剑，过于沉重的重量让罗兰手中的零式重剑直接沉入地面，压出道道裂纹。辉光顺着剑鞘向着地面“流动”，在血与尸铺就的地面上结起了薄薄一层浅霜，在怪物接近的瞬间将其冰封、碎裂。
直到女孩的哭声渐渐平息，罗兰才终于有了动作。
“莱妮。”
“跑起来，向着那边的街道，到尽头去找一个叫⋯⋯奥菲莉娅的大姐姐，或者是带着黑色面纱的一个大姐姐，她们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你的人生还没有结束，仍旧鲜活的生命就是你父母对你爱的证明。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向你介绍一些善良的人——阿尔塞多先生，爱葛尼丝女士，齐瓦、卓拉⋯⋯还有奥菲莉娅，和她在一起你肯定不会无聊。”
“还有希望，莱妮，奇迹会降临在你身上的。”
罗兰拿起重剑，再度向着自己的脖颈处推送针剂——这是他手上的最后一支——街道的尽头，不计数量的怪物再度浮现。
莱妮看向罗兰，脸上的泪痕仍旧清晰。
“那你呢，大哥哥？”
罗兰笑笑。
“奇迹不再，但总得有人去试着改变这一切。”
——向着地狱。
世界重启，骑士与她的纯白圆舞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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