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愣住了很久，面具下女孩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是一名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有轮回的说法，可他依旧无法移开目光。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女孩长开后成了个美人。
他敏锐地感觉到不是她，可性格也像，气质也像，他眼中的她与她重叠。
他忍受不了女孩有些委屈的表情，女孩吓得缩在了后座上。
他忍受不了同事对女孩的调戏，那一巴掌后沉寂多年的他突然地怒火中烧，将许佑拽下了车，大声咆哮了起来。
一向理智的他竟然会有如此暴怒之时，他调查清楚女孩的身世后突然释然了。
是啊…人死了怎么会复生呢。
可方才，他又回到了当年。
怎么办，全世界都要摘下她，那一瞬间他仿佛又成了那个无能为力的男孩，女孩站在高楼与他对视，悲惨地笑着，在惊呼声中从六楼一跃而下，砸在他的面前，摔个稀碎。
他常常幻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好了，他回到那个小镇，第一件事在赌场上让他爹赢下全场的财富，谁敢截胡他就拿着冲锋枪给他老爹开路，冲进街边，一枪崩了那个疯子，拉着女孩远走高飞。
他要带着女孩亲眼看看世界，世界是圆的，看看天际边淬火的弯弧，看看星空下蔚蓝的星球，看地中海边抹着防晒霜青春靓丽的年轻人，去西藏看布达拉宫，攀世界最高的山，去白令海峡看翻涌的鲸落，他要带着女孩看尽世界最美好的事物，最后在巴塞罗那宏伟的聖家族大教堂给她戴上戒指。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会这么做。
现在有两个疯子要在他眼前摘下那朵白莲。
他一生都在逃，逃离他的过去，仿佛跑得远了就能离开那个小镇，跑得远了就能见不到老爹的坟墓，在加州的公路将那台铃木隼开到爆表的就能将女孩拋到脑后。
他飞过大海，跨过了时间，没敢回头看一眼。
今天他突然不想逃了。
没有什么能让一个理智的人安然赴死，但仇恨与悲伤能吞噬一切理智。
爱也一样可以，他爹可以提着砍刀要为他出气，被人一棒子打晕，谁都可以说他那风流的爹是个人渣，是个废物，唯独陈煜城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爹，即使他爹再废物也是爱他的。
那个瘦弱的小孩也可以挥舞着钢管，打碎疯子的头。
所以他猛地抽出横刀，像当年挥舞着钢管的街头流氓，也像拿着砍刀急眼的老爹。
……
……
从昏迷中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喊她。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满地的横尸，昏暗的灯光闪烁着。
他口中戴着呼吸面罩，冰冷冷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感到有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他，凝视着对方的瞳孔，谢蕊。
他们接通了通讯。
“船上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尘清呢？”
“…那个女孩。”
他强忍着剧痛，站了起身。
“说。”
“她失踪了。”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声音像破旧的火炉。
他以为跑过了距离，跑过了时间，瘦弱的男孩就成长了，变成顶天立地的男人，要打爆一切要杀那个女孩的恶魔的头。
男孩依旧是男孩，他昏死了过去，仿佛又倒在那个冰冷的雨夜之中。
……
似乎有极寒流过，让尘清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她清醒了过来，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她踏过满道的尸体，背着那把对于她来说很重的横刀，焦急地呼喊着。
“陈煜城！陈煜城！”她流着泪，大喊着。
通道静静地，只有满街的尸体。
“莱茵之傲要沉了…”清离轻轻地说。
“怎么办…”她急得哭了出来。
清离抬手打了个响指。
“跟我来。”
……
团长知道女孩在那艘船上，在莱茵之傲的全频道广播发出的一瞬间，他还在附近星系的港口酒吧里吃着午饭。
随后警报响尽整个星港，混乱中他随手拉住个人问出了事情的缘由。
看着桌前的战刃，鬼神差使地回忆起尘清上车前轻轻地挥手。
总说君子一样驷马难追，他算不上什么君子，但灵能者十分忌讳心结这种东西，容易让低语侵蚀，一旦有了心结，他们只能戴上人类最神圣的头骨制成的面罩，隔绝侵蚀。
他和那女孩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尘清要死了，他再不见就永远都见不到了，他想都没想，抓起刀冲了出去，劫持了辆小船。
他拿枪指着船长，所有人被他严肃的目光吓得发抖，生怕他扣动扳机打得他们脑花四溅，逼着所有人下了船，丢下一张面值千万的卡，开着这架满油的小船，扬长而去。
在路上看到了惊心动魄的尸堆，那些恶魔的尸体散落着，漂浮，与莱茵之傲的碎片在宇宙间化为了尘埃云。
莱茵陨落了，这艘来自星晨的堡垒依旧如此地骄傲地伫立在虚空中，最后时刻指挥官下达了火力全开的命令，拉着数百万恶魔一齐下了地狱，它断裂开成了两截，无数内结构翻涌，碎片散落。
他穿行过地狱般的景色，在眼前的缺口就看见了尘清抱着小猫，她本来古井无波的脸如今流了泪痕，他伸出手挥舞着。
团长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相见这个女孩，或许是她的懵懂让他下意识想要呵护，或许是她太过于干净了，干净得让他觉得像不存在这个世界的天使。
松了口气。
“还有人吗！”他接通了通讯，拉开了舱门。
“不知道。”
他抛出揽绳，用力拽住，尘清在太空中攀着绳子轻易地接近着他，在他对着她伸出手时。
尘清看着团长后方，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她突然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是只高阶恶魔，或许是小船路过战场时他轻轻攀爬到了船后，就等着这一刻。
其实他只要纵身一跃，丢下这艘船就能与其拉开距离，可他没有后退，他一直都很坚定，他是个伊文克斯军人，与以为一样，在没有收到撤退命令时他永远不会后退。
他掏出枪，平静地开火，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下来的他早就习惯了，即使面对百倍强于他的对手，他依旧会死死站在那，除非对方从他尸体踏过。
尘清只感觉到温热的血从天而降打在她的身上，她呆呆地看着，团长的背后出现了五道整齐的利刃，他依旧凶狠地与恶魔对视着，枪火闪耀下的鲜血瓢洒而出。
恶魔愤怒地撕扯了起来，团长坚定地站着，手上死死拽着绳子，他打空了弹匣，依旧机械化地扣动着扳机。
恶魔以为眼前敌人的伤势不足以致命，他们凶狠地对视着，在恶魔想要咬下对方的头时，团长眼中的生机却突然退却，尘清疯也似地爬上船。
她身上的侵蚀突然炸裂了开来，嶙峋的甲片从她身上冒出，手上青筋暴露，撕裂了衣装，如愤怒的君王。
她的咆哮让整艘船都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自上而下一刀劈裂恶魔的头，一脚将它的尸体踹下了船。
团长的坠落是如此突然，令尘清始料不及，但太空的引力足矣让他们的目光对视。
“清离！”她焦急地呼喊。
没人回答，那个收走她纯粹的恶魔再也没有出现，她突然明白了。
这是代价。
她扑了出去，在太空中紧紧拥抱着他，团长默默注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恶魔，眼中的光迅速暗淡了下来。
他嘴唇微动，尘清紧紧贴着他的脸，想要听清那无声地呼喊，身上的侵蚀悄然褪去。
不要倾听，不要抵抗…就当无事发生。
团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哭了很多次了，再也流不出眼泪，呆呆地伸出手，想要抹平男人一直紧皱的川字眉。
轰…
虚空轰鸣，无数星晨的战舰呼啸着从虚空伸出，他们仰视着那高耸的舰首，如无数圣殿屹立在虚空中，安静又肃穆，像在纪念这场盛大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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