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田野里的乌鸦
茂密的森林中，一棵粗树在微微颤动，树下发出咚咚地沉闷声响，惊起几只鸟雀嘶鸣飞走。
视线移向那棵惊扰了整片森林的粗树。
林叶遮蔽阳光的树下，是一个正拿着铁剑砍树的少年。
“咚、咚……”
少年双手执着破旧的铁剑，一次又一次精准地砍在树腰的同一处，坚韧而有力的蚕食着这棵树木的根基。
少年有着一头杂乱的黑发，过长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他的眉毛，柔和的眼目此时正紧紧地盯着剑的落点，神色之中满是坚毅。
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与灰尘，稚嫩的容貌看起来只有九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简陋的粗布麻衣。
少年名叫罗格·贾斯特斯，今年刚满九岁，现如今正独自一人艰难地生活在德丁城的贫民窟。
罗格从小没有见过父母，是一个被抛弃在贫民窟街头的孤儿，由一位善良的雷克老爷爷收养长大，只是自从两年前收养他的雷克爷爷去世后，他便开始在这片森林砍伐木柴以维持生计。
罗格手里的铁剑是雷克爷爷留下的，听说是他年轻时在战场上用过的帝国军剑，只不过这把这把剑经历过几十年岁月的摧残后，早已变的破旧不堪，罗格每次用它砍树时，都要到溪边的石上将剑刃磨上许久。
“咚、咚……”
破旧的铁剑不断挥砍在树腰上，炽热的太阳被林叶遮住，微风吹拂发出哗哗的叶响，少年的汗水随着晃动地身体挥洒在斑驳的阳光之中……
足足半个小时后，粗树才在一声轰鸣中应声倒下。
罗格气喘吁吁地靠着一棵树坐下，拿出腰间系着的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壶中清冽的溪水。
这棵中等粗壮的木材，卖到镇里的木工坊只能换到两枚铜币，一块只能填饱半个肚子的黑面包。
罗格喝饱水后，提起剑走向下一个粗树。
……
黄昏之时，乌云慢慢遮住了天空，天色灰暗了下来，风也变得躁动不安。
罗格吃力的拉着一辆装满木材的架车缓缓走出森林，他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快要流到眼里的汗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阵雷声，远处田野里正食着腐肉的乌鸦被惊的四处飞舞，发出嘎嘎的叫声。
罗格看着黑色的乌鸦怔怔出神，不详的黑色，跟他头发和眼瞳一样的颜色。
乌鸦……吗……
“要下雨了……得快点。”罗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后双手抓紧架车的木杆，咬着牙，用瘦弱又疲惫不堪的身体拖着装满木材的架车，一步一步向城镇走去，架车上的麻绳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绷的笔直……笔直……
德丁城是斯特恩帝国南方边境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由于德丁城地理位置偏远、交通困难，所以商队很少经过这里，因此德丁城比起周边的城市都要显得贫穷许多。
德丁城的贫穷让贫民窟覆盖了城市的足足七成，剩下的三成则是有钱人和贵族的舒适圈。贫民窟的混乱与几乎没有的治安，让这座城市成为了违法和犯罪的乐园。
一个瘦小的身影拉着一辆与他身材不成比例的驾车缓缓走在德丁城的街道上。破旧脏乱的街边，贩卖东西的小贩、路过的行人、蜷缩在街头的流浪汉，或怜悯、或感叹、又或是麻木地看了眼这个弱小又坚强的孩子——罗格。
罗格和他们一样陷入深深淤泥之中，却又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脸上总会挂着坚强又正直的神情，就算偶尔染上一些污秽，在大雨的冲刷和阳光的曝晒后，又会恢复原样。
就像他的爷爷一样……
街边灰暗的小巷里，一个正靠着墙、抽着劣质烟草的混混看了罗格一眼，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消失在黒暗之中。
木工坊是德丁城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商会所建立的制作木质家具的小工坊，木质精良的家具会高价卖给上层圈的有钱人和贵族，劣质的家具则会低价卖给贫民窟的穷人。工坊雇有一些工人专门伐木，也会收一些像罗格这样的散工所运来的木材，只不过像罗格这样的散工非常少，因为木工坊所收木材的价格非常低廉。
罗格拉车木车走进木工坊的院子里，入眼的便是麻木工作的工人和刺耳的据木声，罗格默不作声地拉着木车走向堆积木材的仓库。
“马上就要下雨了！快点把那些木具搬进仓库！”仓库门口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正口沫四溅的指挥着几个工人搬运晾在空地上的木材，“凯特！动作麻利点！信不信我扣你工钱？！”
这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人叫沃尔夫，听说是某个商会老板的亲戚，几年前被直接安排到木工坊，掌管着仓库和木材的收卖，是贫民窟里的上层人。
“沃尔夫老板……”罗格拉着木车来到沃尔夫身后，小声地打着招呼。
“哦～是小罗格啊。”沃尔夫转过身露出一张典型的商人面孔，梳理整齐的头发，细小狭长的眼睛，打理紧致的八字胡，表示着伙食很好的微胖脸蛋，还有嘴角和气的微笑。
“嗯……这次的木材比上次的还多，小罗格可真能干。”沃尔夫慢悠悠地走到架车旁看了看车上的木材，伸手拍了拍罗格的肩膀。
“谢谢沃尔夫老板夸赞。”罗格低头说道。
“只不过……这木材被这该死的天气弄的有点潮湿了，所以价格可能会比平时低一点……”沃尔夫细小狭长的眼睛撇着罗格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庞，嘴角露着从容的微笑。
“嘛……要是你不想卖的话，也可以拉走，只不过这里除了木工坊，好像也没人收这些破木头。”
阴影遮住了罗格脸庞，使人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他低垂的双手紧紧地攥住，随后又无力的放下。
“多少。”罗格声音干涩的问道。
“6铜。”沃尔夫解开腰间的钱袋，找出一枚刻着5的铜币和一枚小一点刻着1的铜币，递给罗格。
罗格浑身一颤，这价格竟然比平时低了一半！
“谢谢沃尔夫老板。”罗格抬头露出微笑，伸手接过沃尔夫手里的两枚铜币。
“嗯嗯！好孩子，快回去休息吧。”沃尔夫和气的笑了笑，然后扭头叫人来卸架车上的木材。
“沃尔夫老板，再见。”
罗格礼貌地说了句，便转身离开，他将手中的两枚铜币攥紧捂在胸口，步履缓慢地走出木工坊。
“6铜……比原计划的少了一半……”罗格走到木工房的门外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两枚铜币，嘴角露出苦涩的笑，“今晚不买黑面包了，吃点野菜吧。”
“哟，这不是小罗格吗。”
对面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让罗格的脸色瞬间大变，他立马把双手背在身后，把其中的一枚铜币藏在后背的一个小口子里。
街头对面，几个蹲守多时的混混向罗格走来，其中领头的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神情凶狠，他叫理查，是这一片贫民窟混混的小头目，以勒索、抢劫和打架为生，另外还有收集和威胁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让他们偷东西来增加自己的收益。
两年前罗格的爷爷去世后，因为之前的一些恩怨，理查便盯上了他，一直在找他的麻烦。
“听说这次送的木头挺多，应该挣得不少吧？”理查走到罗格面前伸手拍了怕他的脸，露出狰狞的笑容。
“把钱都交出来。”
“轰轰！！！”
天空闪起雷光，冰凉的雨滴淅淅沥沥地从空中落下，打湿了罗格的头发。
罗格低头沉默，双手依旧紧紧地背在后面，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
“他妈的，每次都要打你一顿，才能拿出钱吗？啊？”一旁的小弟萨克不耐烦的一脚踹上去，把罗格踹到在地上，“我都打的不耐烦了，快点把钱交出来得了！”
罗格全身蜷缩在一起，将钱紧紧捂在胸口，露出坚毅的侧脸看着他们。
“把钱交给你们这样的人？”
“绝不！”
那清澈坚韧的眼中有着厌恶、唾弃，还有蔑视……
理查看着那样的眼神，瞬间暴怒，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力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罗格。
“给我打！今天给我往死里打！”
周围的混混虽然一直打罗格已经打到厌烦，但还是听着老大的命令拳脚相加的打向罗格。
“哗哗哗……”
雨下的更大了，渐大的雨声像是掩埋了世间一切的声音，不管是正义，还是罪恶。
在街边屋檐下躲雨的人们，无声地注视着这一暴行，默不作声。
“罗格哥哥……”这是一对与罗格相识的母女，或者说，罗格的爷爷雷克曾帮助过她们。
女孩看着被众人殴打的罗格，眼中泛起泪水，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被母亲捂住了嘴巴。
女孩抬头不解地看向母亲，母亲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于是，雨声也将她稚嫩的声音掩埋了。
罗格的神志逐渐恍惚，他已经分不清身上落下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拳头，嘴里充斥的血腥味混着雨水变得淡了些。
……
“当邪恶来临，人们畏惧之时，正义在等待站出来的人。”
“嘛，总有人要站出来维护正义话，那么就由我们来站出来吧。”
雷克爷爷咧嘴笑道，苍老的脸庞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
「爷爷，我们为他人站出来维护正义，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为我们维护正义呢……雷克爷爷……我不明白……」
从罗格眼角滑落的雨水，不知为何又多了一些。
————
雷克爷爷是一位从帝国军队退伍下来的老战士，六十多岁的高龄身体健朗的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为人正直、善良、豪迈，负有一定的正义感，见到一些混混过分的举动，他会直接站出来阻拦，甚至拔出那把破旧的帝国军剑。因为雷克退伍军人的身份和他颇有气魄的架势，街上的混混一般都不敢真的跟他动手。
因此街上混混的气焰稍微被打压了一些，雷克也颇有了些小小的威望，但雷克这样的人在贫民窟的人们看来，有些格格不入。
小时候罗格听闻过雷克爷爷的一些传闻，但真正见到雷克爷爷那一面时，还是五岁的时候。
那天是阴天，灰色的云压住了天空，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罗格跟着雷克爷爷如往常一样在集市上买菜，却看到不远处围着许多人，还传来怒骂和哭泣的声音，异常的吵闹。
雷克爷爷看了人群一眼，便牵着罗格走了过去。
“他妈的，在这里摆摊不给我理查交钱，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声称理查的大汉，满脸凶恶地一脚踢翻了摊位，摊板上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滚落在地，沾满了泥泞。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神色同样凶狠的大汉，将摊位团团围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来这边不知道，对不起……”摊主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女，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女孩，此时这位妇女一边哭泣一边道歉，女孩也被吓的哇哇哭泣。
“呜呜妈、妈妈，白菜变脏了……我不要白菜变脏……那样妈妈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呜呜呜……”女孩看见滚落在地，沾染灰土的白菜，哭得更加大声了。
“啊！吵死了！”理查一脚把那白菜踩得的稀烂，走到母女面前，手里拿出一把小刀贴着女孩的脸蛋，看妇女狞笑着，“今天要么交钱……要么我在你女儿的脸上划上两刀。”
“这不关我女儿的事，求你放过她求你放过她！”母亲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
周围围观的人们沉默的看着，似乎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或者说愿意站出来。
“请，请住手！”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所有人都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稚嫩的男孩，有着不详的黑发黑瞳，白皙的皮肤和柔美的容貌，眼中透露着不属于这里的坚韧。
他微微颤抖的身体表示着他很害怕，但尽管如此害怕，他却依然站了出来。
“嗯？怎么小家伙，你想出头？”理查恶狠狠地盯着罗格，他的手下也看向罗格。
罗格心中一颤，咬紧牙齿，直视着他们，没有害怕地移开视线。
“呵呵呵，罗格，很棒！”雷克爷爷蹲下身体摸了摸罗格头发，笑了笑，“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罗格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雷克爷爷起身走到人群中间，直视着理查还有他的手下，缓缓拔出腰间的铁剑。
“根据斯特恩帝国法律第五百七十四条，商人买卖交易只用向帝国、当地领主和商盟交税，其他一切强迫征收，将处于十年以上监禁。”
理查和他手下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原来是雷克老爷子啊，我以为是谁呢，不过是个从战场退下来的废物罢了呵呵呵。”理查强颜笑道。
“雷克·贾斯特斯，斯特恩帝国第七军剑士团三阶高价剑士，为帝国斩杀数百敌军。”雷克露出高傲的神色，随后双手举剑往前一挥，呼的一声一阵剑风吹的所有人脸皮发麻。
“你们可以来试一试，这把剑能不能将你们的脑袋劈成两半！”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了动容，三阶高级剑士！恐怕整个德丁城只有领主的贴身护卫才有这样的实力吧？！
“老、老大，这次就算了吧。”
“这可是三阶高级剑士啊……”
理查的手下们开始慌乱起来。
理查暗自恼火，以这老头现在的身体撑死了也就是个二阶中级剑士，可就算是中级剑士，也不是他们这群靠蛮力的混混可以对抗的。
“走！这次就放过她们。”
理查只能故作样子，带着手下离开。
“等一下，这个摊位的赔偿费……”
雷克拿着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雷克，我记住你了！”
理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将身上的一包钱袋丢在了地上。
事情落幕，阳光拨开了乌云，人们欢呼着雷克的名字，那袋钱也由罗格交到了女孩手里，母亲一直在那真诚的道谢。
“英雄……”女孩拿着钱袋看着罗格喃喃了一句，随后满脸欢喜地抱住了罗格，“英雄！故事书里的英雄！喜欢！”
“啊……这……”罗格脑袋懵懵的，抬眼看着雷克爷爷，“我并没有做什么，爷爷才是英雄，维护正义的英雄。”
“不，罗格。”雷克爷爷蹲下身体摇了摇头，“敢于站出来维护正义的人，都是英雄，而且你还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当邪恶来临，人们畏惧之时，正义在等待站出来的人。”
“嘛，总有人要站出来维护正义话，那么就由我们来站出来吧。”
雷克爷爷咧嘴笑道，苍老的脸庞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
雨还在下。
理查一拳又一拳地砸在罗格身上，他这两年一直找罗格的麻烦，除了宣泄以前的愤怒以外，更多的是想让雷克和罗格身上的那股正义屈服于他！
理查只想用自己的拳头将他们所谓的正义——一拳又一拳地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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