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巨蟒船团……渊教……”骑着马缓缓驶在队伍最前，伪装成瘦高男人的萨蒂，消化着范伦汀娜对海寇这一势力的介绍，嘿嘿一笑，“这个邪教要是敢出现在教皇国里，不，只要它敢把教堂建在大陆上，创世女神教都会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创世女神教在这方面确实非常强势，教皇国境内一个有完整组织的野外势力都没有。不过，萨蒂这牛皮吹得还是有点大了。作为联合王国的贵族，范伦汀娜反驳道：“创世女神教哪有实力扼杀其他所有宗教？我们的龙神教不是好好的吗？”
“我的加西亚大小姐啊，我说的是‘邪教’。渊教是深海巨蟒海寇的靠山，别说我们了，你们、邦联、就连公国都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失道寡助，这样一个组织敢露面，被联合围歼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范伦汀娜一想，是这个理。这种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斯塔胡克大公国那种疑似幕后金主的势力除外。
“总之我是不太能理解的，有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势力在国境线上活动，你们不觉得很危险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作为一个西普威尔的贵族，我当然想。”
“但是？”
“但是东边那些人不想，”范伦汀娜摇了摇头，“对他们来说，深海巨蟒只是个远在天边，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想要铲除这帮人，就要在茫茫大海上追击他们的船只，排查他们的基地，搜寻他们据点——这是个大工程呢，需要动用大量的政治经济军事资源，联合多国一起行动，甚至……与大公国开战。中普威尔的贵族并不想与大公国开战，他们还需要大公国来制衡邦联。想要剿灭深海巨蟒的只有我们西普威尔贵族而已，但只有我们西普威尔贵族是无法实现这个目标的呢。”
“分封制就是这点不好，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利益，内部的分歧就会越来越大。”萨蒂耸了耸肩，“理性上可以明白，情感上无法理解。还是中央集权好。”
“……各有利弊吧。”
“我在此预言，再这样下去，不过两百年，你们西普威尔就会变回罗德里格斯王国。”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范伦汀娜不好怎么接话，只得换了个话题，“不过，其实深海巨蟒船团也没有您想象中的厉害。”
“哦？怎么说？”
“虽然对平民和小贵族来说，他们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强敌。但在国家力量面前，深海巨蟒船团还是不够看的，”范伦汀娜举起马鞭，指向大海的方向，“现在是海寇所谓的‘劫掠季‘，莫勒小姐，您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嘛，海寇上岸劫掠？”
“那你说，他们在海上好好的，为什么要上岸来谋生呢？”
“是……海里捕不到鱼了？”
范伦汀娜听完淡淡一笑，道：“现在是联合王国规定的休渔期没错，但海寇哪管这些……把他们逼上岸的是人类活动。”
“让我猜猜——贸易。”
“莫勒小姐果然厉害，”萨蒂能回答出来，这点也在范伦汀娜意料之中，毕竟联合王国一年一度举行的这次活动，即使在教皇国也不可能没有耳闻，“——龙血贸易。”
在联合王国境内野生龙种日渐稀少的当下，贵族们想要满足日渐增长的对龙血的需求，只能求助于掌握了龙种养殖技术的乌-迪默-安基亚邦联。约一百年前联合王国将从邦联采购龙血立为国策，所有从邦联购来的龙血统一在五月的这个时间段，沿海路运送而来。作为一桩关乎国本的贸易，普威尔海军是倾巢而出，以雷霆手段清剿沿路一切不稳定因素，务求龙血运输过程中万无一失。
这前前后后一个月，哪个海寇敢不长眼地去触普威尔人的霉头？哪怕是避开贸易航线，也有可能被周围巡弋的舰艇发现——被发现是偶然的，被发现之后被消灭那是必然的。因此，海寇们不得不在这一个月中转站陆上，和土匪抢活儿干，还美其名曰“劫掠季”。颇有一番“向后进攻”的风味。
“西普威尔舰队虽然抓不住这些海上老鼠，但也不是他们能骑在头上撒野的。如果海寇敢打龙血的主意，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再是五分之一个普威尔，而是联合王国中北西南四方贵族的盛怒了。”
“龙血贸易我是早就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两者间竟然有这样的关联。听起来挺厉害的，”萨蒂少见地赞叹道，“你敢才之说了四方贵族，东普威尔的贵族……”
“东普威尔的情况您应该是清楚的。”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东普威尔就是因为信仰创世女神才与其他普威尔关系疏远的，萨蒂一个创世女神信徒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我之前说，深海巨蟒本质上就是欺软怕硬的海上土匪，莫勒小姐，您不要把他们神化了。”
范伦汀娜知道，自己为什么尽力地说服萨蒂，深海巨蟒海寇其实是纸老虎。她想说服的是她自己。
“这是当然的，虽然体量可能更大一点，但深海巨蟒这类强盗组织，位格还是不如我们认定的那四类异端。”萨蒂耸了耸肩。
“魔王崇拜者，不死者结社，巫蛊世家和拜星教——”范伦汀娜听她说到异端，提出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前两者的强大和深不见底，我已经有所体会了呢。但巫蛊和拜星教呢？据我的调查，这两个组织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的威胁性，甚至还比不上深海巨蟒海寇和安基亚蛮族。”
就像勒塞夫开药店的那个巫蛊家族成员，在普威尔联合王国，巫蛊成员基本上是在领主的默许中被允许存在的。也正是因为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与领主的合作相当密切。范伦汀娜对他们的印象不坏，至少不像魔王崇拜者那样疯狂，不像死灵术士那么恐怖。
至于拜星教那就更不要说了。普威尔联合王国并没有将该组织视为非法，虽然能在联合王国境内看到的与拜星教相关的人士，但基本上都是和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的占卜师——这种人往往和马戏团一起行动，可想而知是什么货色。范伦汀娜觉得教皇国就算再闲，也不至于把马戏团的人当成大敌吧。
“其实，我们一般接到的任务，最多的就是对付魔王崇拜者，其次就是不死者结社，剩下两个任务数量加起来不到前两个的零头。但是——”萨蒂话锋一转，正色道，“为什么是这四个组织？我告诉你吧，这个名单来自神谕。”
“神谕……”
范伦汀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神”对于联合王国人而言是很遥远的东西，降下神谕什么的，她很难相信这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
“主自然有祂的考量。我估计，名单考量的并不是这些组织现有的势力，而是它们具有能造成巨大威胁的能力。”
“您是说，它们有很可怕的底牌？”
“我更倾向于认为它们能联系到某些强大的存在。”
“教皇国人的思维方式确实与普威尔人有些不同呢。”这倒不是嘲讽。教皇国人最自豪的一点就是，他们是“与神同行“的国家——虽然范伦汀娜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就像现在这样，萨蒂本能的反应就是这四个组织背后有某尊邪神。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
创世女神教是一神教。也就是说，龙神教、邦联的神鸟崇拜、公国的灵树崇拜和酋长国的图腾崇拜等，这些按照教义本来都算异教的，是绝无可能相容的敌人。然而教皇国却从不将其他国家的正式信仰宣称为异教，哪怕是作为世仇的敌人的龙神教也没有。而在对于魔王崇拜者、不死者结社、巫蛊和拜星教这四类所谓“异端“时，教会甚至倾向于与其他国家合作。
难道是因为龙神教、神鸟崇拜、灵树崇拜和图腾崇拜这些所信仰的神祇都是不存在的，而如萨蒂所言，只有那四类“异端”背后才站着让创世女神无法轻视的神明吗？
范伦汀娜对龙神教本来就是“反正不要钱”级别的泛信，脑海中冒出来这种想法也不觉得是亵渎。她反而产生了更多疑问，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些势力背后都是什么神明呢？魔王崇拜者有魔王，可能还有出现在故事里的魔神；不死者结社有“骨架之神”佐特默克，这也是其名称的由来；巫蛊和拜星教信的什么神范伦汀娜可就完全不知道了。一个隐秘世家，一个隐士教派，真的会有什么高位存在注视着吗？
她的这些疑问没敢向萨蒂提起。萨蒂虽然平时看似对宗教问题十分开明，但终归是一个虔诚度在平均水准的教徒，对神明的这般妄加揣测不便于和她提起。
范伦汀娜决定，以后还是向阿利亚特说说这方面的问题吧。
想到阿利亚特，范伦汀娜恨不得身下这匹马再快一倍，立马飞到科尔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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