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利亚特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就骑着马在勒塞夫街道上闲逛。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不过现在都入夜了,异端猎手那边该做的应该都做完了,她的信也寄到了。就算这个异端猎手特别怂,她的信比异端猎手早到,对她阿利亚特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估计得尽快逃离勒塞夫了。
下一步子该怎么落呢?她虽然有利用异端猎手借刀杀人之意,但也不想被别人冒充自己搞事之后忍气吞声。元素骑士团那些人肯定也很想捉拿那名异端猎手,那么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和他们秘密接触一下,看有什么办法能合力设下一个圈套,引异端猎手来钻。
那么要怎么约定接头的时间地点呢?阿利亚特稍微想一想,就想到了借助国王特务托马什·阿德莱德来传话的办法。真是令人感叹,前几天她还做中介人安排克莉斯特与托马什·阿德莱德接头,现在她就得请托马什·阿德莱德当中介人了。真是世殊事异。
黄昏时分,街道上的摊贩都开始收摊了,而冒险者这些蓝领又得等到完全天黑才收工,晚高峰还得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才会到,现在街上难得比较空旷,阿利亚特信马游缰,漫无目的地缓缓驶在大道上,思考着诸多问题——直到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阿利亚特连回头都来不及,低头往马背上一趴,一把法矛从她头顶掠过,砍下来几缕金发。
敌人从身边掠过,阿利亚特立即调转马头往反方向跑了一段,拉开了距离。听到敌人并没有急着追上来,她回头看去,之间袭击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穿元素骑士团的铠甲,手持法矛,是一个橙色头发的女性。
与元素骑士不同,元素游侠不是主攻冲锋陷阵的兵种。这两者一个是风炎枪骑兵的上位,一个是冰岩游骑兵的上位,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元素游侠更习惯于在敌阵之外游斗,使用土元素和水元素的变形——冰块,以这样的质量武器来扰乱敌人的阵型。他们的铠甲也比元素骑士的板链复合甲轻巧,在贴身的精致锁甲之外,重点部位用锃光发亮的铁片覆盖,防御力虽然比板链复合甲弱,但也远比一般锁甲可观。
“元素游侠?”阿利亚特皱起了眉头,她预计袭击者不是“权厄之秤”就是异端猎手,但真没想到会是元素骑士团的人,“你代表的是谁?元素骑士团?还是‘权厄之秤‘?”
“我代表学术!”
元素游侠表现得相当愤怒,拍马冲了上来。
原来是个愣头青。阿利亚特看她的反应,排除了“权厄之秤”的选项。并且既然她是一个人来的,估计是气不过异端猎手刺杀暗黑骑士的行为,直接孤身一人冲出来了。
阿利亚特不愿在大街上和她缠斗,于是也策马逃跑。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道路上追逐起来,上演一场古典飙车戏,引得路人连连避让,骂声一片。
那她是谁呢?阿利亚特自认为没见过几个元素骑士团相关的人士,唯二见过的元素游侠就是守在地牢洞窟门口的那两个,两个都是男人。异端猎手也不可能节外生枝,顶着她的脸到处沾花惹草。那么这位是她什么时候招惹到的呢?看她说“学术”,难道她就是克莉斯特说过的第三席宫廷科学家丽莲吗?
“丽莲爵士,是吗?”
阿利亚特朝身后喊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看来是了。阿利亚特继续问道:“你没看到信吗?”
“信?什么信?”
没收到?阿利亚特心一沉,这可就不好收场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元素骑士团真的没有受到她写的信,追来的可就不是这一个人了。那么,既然克莉斯特他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放任丽莲被蒙在鼓里,出来闹事呢?
——原来如此。阿利亚特一下就明白了克莉斯特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原来是想让她演戏,当饵把异端猎手钓出来啊。虽然她对被别人擅自指定为“演员”一事稍有微词,但考虑到她现在的目的与元素骑士团一致,而且她之前也小小坑了他们一把,现在配合他们演下去也无妨。
至于这个丽莲,被自己人瞒着假戏真做,也挺惨的啊。
——不过,要是被追上,那惨的就是她阿利亚特了。
丽莲骑的马是联合王国的特产马种,王国龙血马。此“龙血”可不是比喻,就像王国贵族饮龙血一样,这些马也是从长期服用龙血的马匹中选育的。这些多少能算龙种的马,性子刚烈,勇猛无比,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耐力深不见底,能穿戴最重的全板甲马铠,移动起来像一辆轻型坦克。不过此时丽莲骑的马没有披甲,毕竟追击所需要的是速度。
龙血马的马种可比旅马优秀十万倍甚至九万倍,眼见阿利亚特就要被追上,她突然一个转向,拐进了街道旁的一条小巷。龙血马拐弯不及,径直冲了过去,丽莲不得不减缓马速,绕一大圈再钻进巷子。
旅行马的马种是比龙血马垃圾,但有一个指标旅行马是比龙血马强的,那就是操控性。操控性决定了骑手能不能自如地加速、减速、转向,也就是这些涉及加速度的动作。龙血马性子极烈,不听调摆,在巷子这种复杂地形优势小了很多。
“你以为这样你就跑得掉吗?”丽莲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阿利亚特确实跑不掉。原因很简单,阿利亚特的旅行马确实能在小巷里比较灵活地拐来拐去,但它有个致命的弱点——耐力太差。再多跑一段,它就会撑不住了,而龙血马体力像龙一样无穷无尽。也就是说,阿利亚特早晚得与丽莲正面交锋。这么想着,阿利亚特朝着她想好的交战场所的方向驰去。
天渐渐黑了,托马什·阿德莱德举起了快要见底的木制酒杯。
这间酒馆位于平民区沿海的街道上,接待的客人多是港口上的水手,当然还包括在码头上做工的冒险者。托马什·阿德莱德喜欢这样的氛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与冒险者们拉近距离固然是他来此喝酒的目的之一,但他也喜欢听冒险者和水手们谈天说地、走花溜冰。
每天他就喝一杯酒。在这杯酒见底前,他会暂时放下身为密探的重负。这是他唯一的娱乐活动。而在这杯酒之后,他就会回到国王特务的状态中,他不想冒酒后失言的风险。
而今天,他在这里喝酒,不仅是为了放松,还是为了见一个人。
托马什·阿德莱德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随手将空了的木杯推给酒保,然后借着解手的名义走向了酒馆后面。打开酒馆的后门,他的目标已经在窄小的后巷里等候了。
这是个打扮得像冒险者的人,大剌剌地提着一把长枪,但将他脸部与右手完全缠绕的绷带却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像是遭遇过严重烧伤一样。
“托马什·阿德莱德?”来者声音低沉,含糊不清,明显在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是。我是冒险者协会的托马什·阿德莱德,请问你有何贵干?”
“来过几招吧,失礼了!”对方没有给托马什·阿德莱德更多说话的机会,左手抄起长矛就捅了过来。
无可奈何,托马什·阿德莱德左手在腰间剑柄上一弹,铁剑从鞘中滑出,一晃就落在他右手上。巷子十分逼仄,突刺用的长枪有十足的优势,他只得在枪尖上一弹,自身往后连跃几步,拉开距离。
对方穷追不舍,尽管是单手使枪,对方的枪劲依然势不可挡,尖锐的枪尖在左右虚晃两下,封住了托马什·阿德莱德的移动,然后势大力沉的一击从正面突袭而来。
“嘁!”难以躲避,托马什·阿德莱德冒了个险,竖起铁剑从侧面去敲击长枪的枪柄,同时身体往另一边斜去,希望绕过枪尖直接攻击枪的主人。但是对方明显技高一筹,脚下一动。身形转换,竟然把突刺到一半的长枪抽了回去,紧接着又是一击刺枪,径直朝着托马什·阿德莱德的胸口而来。
无计可施,托马什·阿德莱德祭出了杀招,他重心一低,同时左手探出袍下摸出第二把武器——这是一把军锄,全铁的柄部有着不轻的分量,锐利的锄尖闪着冷光。他将铁剑和军锄往身前一架,将刺来的长枪卡在其中,再不得前进分毫。对方眼见武器被制约,当即想要抽回,托马什·阿德莱德借力打力,很干脆地就松开了控制,转而压低身体往前踏出一大步,趁对方长枪还未收回,挥出军锄强攻对方侧腹。
铛!
对方包裹右臂的绷带突然崩裂,深红的龙爪探出,一把抓住了军锄,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震鸣。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罗德里格斯勋爵阁下,你的右手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被龙鳞覆盖。” 托马什·阿德莱德鞠了一躬。
“制式纯铁军用锄,这是中普威尔和北普威尔地区的军队惯用的武器。你的身份我基本认可了。”克莉斯特也解下了伪装,点头致意。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来谈正事吧。”
克莉斯特拿出了一个名片,道:“拿着这个名片,半夜两点到三点的时候前去市政厅,正门右手边数第三个窗口,你敲击三下窗台,十分钟后就会有人打开东侧的小门,领你进入市政厅中专门放置与‘权厄之秤’相关文件的档案室。不仅是档案,我们搜集到的各种战利品也在那里——包括前段时间我们突击‘权厄之秤’据点时得到的大部分物品。部分更加重要的物品被存放在元素骑士团据点中,如果你需要调查,可以向档案室接待你的人提出,我们会择日将你送进据点。”
“感激不尽。”托马什·阿德莱德从袍子下拿出了一沓手写文件,“这是我这一年来搜罗到的、存在疑点的档案与事件记录,可能会有‘权厄之秤’的线索。目前阶段,我可以认为司秤人并不存在于上流社会中,因此这些调查都是针对平民组织展开的。只不过资料太过繁杂,我没法完全解读。”
“我这里正好有位擅长整合情报的人士。由她来做正适合不过。”
“那我就敬候佳音了。”
“好了,正事说完了,我个人还有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怀疑目标吗?”克莉斯特接过文件,妥善地收好,接着抛出了这个问题。托马什·阿德莱德一听,忍不住笑了。
“抱歉,只是,您和阿利亚特大人问了同样的问题。”
“洛星阁下?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想洛星阁下也不能免俗吧。”
“好吧。勋爵大人,接下来我要说的或许会违背国家骑士的规章,因为我这个论断目前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只是我的直觉——您知道,用直觉断案是被国家骑士教条严令禁止的行为,这也是我没有对阿利亚特大人说起的原因。但既然是第二次被问起这个问题,我就这么说吧——司秤人或许就在冒险者协会中。如果是冒险者,那就至少是黄金级及以上,如果是职员,那就至少是协会考官及以上。”
“冒险者协会吗?……那你的处境挺危险啊。”
“这正是我如履薄冰的原因。”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夜长梦多,再呆下去有害无利。”克莉斯特重新穿上了她的伪装。
“是,勋爵大人。祝阁下旗开得胜,也由衷地期待阁下所说的那位人士能整理出有价值的情报。就此别过了。” 托马什·阿德莱德装成解手完毕的样子,作势要推门回到酒馆。
——就在这时。
远处,风雪冲天而起,紧接着一大团火光亮起,烟雾像绽开的花朵一样一下子弥散开来,从他们这个位置都能看到。
“那里发生了什么?”克莉斯特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走,我们分头去查看情况,在爆炸的位置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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