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东西在海面下现身了——先是两颗骸骨组成的、蛇颈龙般的头部，空洞的眼窝中若有若无泛着绿光。正当阿利亚特猜测下面会是蛇颈龙一样的躯干时，从水下升起的却是蝠鲼一样的扁平躯体，前后长度超过十十米，翼展更是达到了近二十余米。爱蜜莉骑在了蝠鲼中心，眼尖的阿利亚特发现组成蝠鲼的骨头腾出了一个孔穴，爱蜜莉将下半身埋入其中——她并非“骑乘”，而是“搭载”在其上，变成了这台骸骨巨兽上的一个湿件。
庞大的伪龙竟也高速在海面上移动起来，将波浪远远甩在身后，直追仍在空中与枭首军缠斗的萨蒂而去。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以为它是靠什么怪力乱神漂浮起来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地面效应……”
说起地效飞行器，不得不提的就是“里海怪物”。而这款过了五百年依然在历史教科书上留下笔墨的兵器，在现代被划分进了一个新的类别。
——机动要塞。
爱蜜莉与伪龙的身躯与那些钢铁巨兽重合在了一起。长续航，高机动，重装甲，这些特征都逐一得到体现。但这不够，机动要塞之所以能成为“要塞”，是因为还有一项重要特征——高火力。这点爱蜜莉是否也能再现出来呢？
“「不死者制造·嗟怨射手团」。”
伪龙背后的骨头涌动，一群骷髅从中爬了出来。与爱蜜莉本人一样，它们的下本身也被埋进伪龙背后，变成了固定炮塔，朝空中的萨蒂倾泻出箭雨，任凭萨蒂如何躲闪，乱箭瞬间就在她身上拉出几道血痕，染血的羽毛飘落，随即又被后续的箭矢射穿。
萨蒂是血肉之躯，而和她缠斗的枭首军却根本不怕箭矢，意识到自己不妙的处境，萨蒂一个空翻，将枭首军垫在身下作为盾牌，停止飞行，急速向岸边山体坠去。就在阿利亚特以为她要撞山时，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擦着岩壁再次起飞——枭首军被她摁在岩壁上摩擦，已经支离破碎了，像具破烂般掉在离阿利亚特不远处。
还没等萨蒂飞高，伪龙的一颗脑袋已经扑上前来，满口碎骨铺成的尖牙欲将萨蒂撕碎。萨蒂轻巧回避，闪到伪龙的攻击范围外——没想到从伪龙口中钻出了半只小骷髅，硬是将攻击距离延长了一米，一把揪住萨蒂的翅尖，将她向伪龙巨口一拽。伪龙本身就是由无数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骨头堆积而成，在死灵术士坐镇下，可以视为无数骷髅的复合体。这就是“骸骨组合”之名的来源。
萨蒂被这一拖，也不慌张，口吐两个音节，金黄的锁链拽住了伪龙上下颚，伪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猎物挣脱飞走。另一个头抽打过来，这次被轻易躲过。
“冒牌货的冒牌货而已，不要太嚣张了。”
“就算是冒牌货，那也是龙。”爱蜜莉的声音自伪龙背后响起，“既然是龙，就能使用龙息。”
凭借与生俱来的龙语，巨龙能使用威力强大的吐息。作为伪龙的仿造品，骸骨堆积起来的冒牌货，爱蜜莉的巨兽本该是不能使用吐息的才对——但这只是纸上谈兵，“理论上如此”的情况。不需要龙语，不需要龙血，人类还有从傲慢的龙族处夺来的元素术法。
有人说元素术法只是龙语的劣化版，是孱弱的人类追求龙种力量是获得的不上不下的安慰奖。但是，人的创造力能抹平人和龙的鸿沟。
“开始平行咏唱。”
伪龙身上无数的骷髅一齐咔咔地发出声响——它们在咏唱用一个术法。像是为了追求整齐而放慢速度一样，两节的术式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完成——但依然很快，元素术法简洁的优越性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萨蒂还没能飞出伪龙的射击范围，人造的龙息就已完成。
“「火」，「炮击」！”
“当心了——‘仿龙息烧夷炮’！”
阿利亚特本以为，曾经与自己交过手的元素游侠丽莲展现出的、能一击给半片海滩结霜的程度就是元素术法的极限，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作为号称世界上最容易学习的术法体系，连大字不识的贫农都有办法用个两手——元素术法似乎天然走的就是群众路线。这样的技术，运用在战争中又如何呢？
如果不用“人民战争”这样的有偏向性的词汇，换个中性的，得到的答案就会是“数量暴力”。数量就是正义，量变引起质变，大就是好，多就是美！从伪龙口中吐出的已经不再是火矢火球之类的小打小闹了，那是货真价实的炮击，火焰的射流，如同喷火坦克——不，比那个更甚，因为阿利亚特亲眼看见它射出的火柱吹飞了一座小丘，射向了从她这个位置看不见的更远处，碎石、灰尘和火星甚至溅射到了她的脸上。远处传来了轰隆声，半边天隐约被染成红色，朝阳还未升起，好似就已至黄昏。
一炮下去，地图重画。萨蒂直接被吞没在了火焰的洪流中，如同在烈日下蒸发的露珠，任何人看到了，都只会感叹“大炮打蚊子”这句话所言非虚。
当然，阿利亚特除外。
以她对萨蒂的了解，就算萨蒂是只蚊子，那也是世界上最难拍死的蚊子。
“神术·「圣闪」。”
萨蒂的声音令人惊异地冷静。她的身影出现在火柱上方。
“别想跑！”
伪龙头往上一仰，火柱追着萨蒂扫去。
“神术·「圣速」。”
不知是不是天使化的影响，萨蒂的祷告快了一个档次，身形在空中陡然一动，速度拔升一节，竟然将扫来的火柱甩在后面。火柱画过半个天空，终于势尽，夜空中刻下火树般的形态，消散为漫天红雪。
萨蒂已经飞掠至伪龙上空。面对这样的重火力单位，远程对射无异于自取灭亡，唯一合乎逻辑的选择便是与之缠斗，萨蒂也是这么做的。面对迎接她的无数箭矢，她一个瞬移，轻易突破了这原始的防空火力网，降落在了爱蜜莉本体身边。
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思想本身没有错，但此时爱蜜莉已成半朽者，她不再是羸弱的国王，而是强横的皇后！咔哒两声，伪龙背后的骸骨锁住了萨蒂的脚踝，爱蜜莉手持一根骨枪，自上而下送出了致命的一击。
鲜血飞溅，给象牙白的骸骨涂上红色。萨蒂竟然硬吃了这一枪，与此同时，她也咏唱出声：
“神术·「圣击」！”
爱蜜莉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被强制性地往后猛推，整个上身都往后倾斜。幸好她下半身是固定在骸骨里的，这一下才没给她直接推下海。找回平衡，爱蜜莉从骸骨中拔出一根新的骨枪，准备朝萨蒂身躯正中一刺，突然萨蒂一直交叠的两只翅膀张开了。
从阿利亚特这里，看不见萨蒂翅膀之下到底是什么，爱蜜莉脸被铁甲覆盖，也无从观察表情，只知道爱蜜莉像是看见了某种极为恐怖之物一样，凝固了足足数秒，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已经太迟了。
萨蒂合上了翅膀。
“神术·「圣击」。”
同一个术式再次使用，终于取得了期待的效果。固定爱蜜莉的骨堆无法再次承受这股巨力，再也无法保持原有的结构。爱蜜莉撞碎骨堆，被掀飞出了伪龙背部，一个浪头打来，将她吞噬了。
主人被打飞，但不死者依然可以自主战斗。固定在伪龙背后的骷髅射手转而对她无死角齐射——这些骷髅根本不在乎箭矢射中友军，反正骷髅的躯体对箭矢几乎免疫萨蒂的脚还卡在伪龙背部，口中咏唱着，只得挥动飘带尽可能阻挡箭矢。一时之间血花四溅。
“神术·「圣力」！”
啪！萨蒂震碎锁住她脚的骨头，挣脱出来。逃离出来后她并不急于拉开距离，而是靠圣速的加成躲开伪龙头部的撕咬，在空中飞舞一圈，凭借圣力加持重重一脚踏在伪龙身躯上——要知道，“里海怪物”两次失事，其中一次就是因为海浪拍打机翼。伪龙飞行高度极低，被这一踏之下当头撞上迎面而来的浪花，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海里。这可不是简单的跳水，而是长十米宽二十米超过三百节的巨物撞上海面，掀起的巨浪几乎淹没天空，这样的撞击下伪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毫发无损。
两个敌人都沉入大海，萨蒂不敢大意，飞至高空，一边巡视海面一边将身体中的骨枪拔出。
“神术·「圣愈」。”
“我知道你还没死！”
萨蒂朗声说道，声音在海面上飘荡。
“难道你准备灰溜溜地逃走吗？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半朽者不用呼吸，从海面下离开，找个远远的地方登陆，你是这么打算的吗？”
阿利亚特见萨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没有五官的脸朝她看来过来。原本以为萨蒂会说“如果妮逃走，就杀了阿利亚特·洛星”这样的话，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没有。是认为爱蜜莉并不会为阿利亚特送死，所以这样的威胁没有意义吗？
“神术·「圣力」。神术·「圣速」。”
萨蒂没有浪费这段时间，将buff续上了。她在海面上飞了两圈，终于像失去兴趣了一样降低高度，朝岸边飞来。
这是一个试探。如果爱蜜莉还想继续打下去，又不愿主动离开海面的话，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毫无征兆地，萨蒂一个回旋，举起了骨枪。海面沸腾起来，异常的巨浪自海面升起。双方同时做出了反应。萨蒂朝水下某处掷出了骨枪，海浪将萨蒂一口吞下。只听“磅”地一声，数层楼高的巨浪拍打在海面上，溅起无数余波。
然后大海重归平静。
——不，阿利亚特当然不会这么说。
战斗还在继续。在海面之下，常人无法到达、她也无从窥探之处，萨蒂和爱蜜莉还在厮杀。阿利亚特拖着难以控制的身体，勉强爬到海边，只见海面下偶有暗淡的光芒闪过，时而发出轰轰的闷响，借着月光，还能看到有越来越多的碎骨浮上水面、冲到岸边。
为水下的战斗画句号的，是轰然浮出水面的冰川。看来是伪龙在水下使用了冰结的水元素吐息。在此之后，水下就再无什么大的动静了。但是，依然没有哪一方浮起。
同归于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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