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不言几乎是顶着天大的压力一步步走到暗红巨石之前的。
然而压力并非来自于这名叫爆石的奇物，而是来自身后，那里正在站着三道身影，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黄昏春风当中略显萧条意味。
自然是李微歌、方祁和燕寺老人三人，对于洛不言的荒谬建议，三人也是持三种态度。
燕寺老人不必多说，他难得正视起这位奇怪的帝君，只因洛不言的一番荒缪之言，便再次对其轻视起来，如今他只需看着少年如何自掘坟墓。
李微歌则满脸怒气，一眼望去就能知道她对洛不言的行为到底有多么的生气，三道身影之中洛不言最不敢看的人，便是这位情深意切的大师姐了。
方祁一如既然的平淡，平静得看不出他的心思，但平淡在这种时候难免显得过于古怪，洛不言看得心里奇怪，甚至在想会不会是方什么师兄巴不得自己去送死。
总之怀着复杂心思，洛不言蹑手蹑脚地朝着爆石走去，爆石的体积像是一辆小汽车，仅仅走到巨石跟前四五丈左右，他就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巨石所散发出的炙热温度了。
洛不言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心神安宁，这是他来到长安阁以来首次独自一人面对麻烦，还是足以制衡全局的大麻烦。
距离越近，意味着热度越高，随着脚步的不断迈出，洛不言的肌肤表面有了火烤一般的痛感，却是无动于衷，反倒缓缓运转起了体内的周天。
妄图吸收爆石能量的大胆想法，遂之开始了实践。
洛不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底的疯狂在此刻逐渐展现，他从未有过什么侥幸心理，话说得难听些，是不想死得莫名其妙，也不想如同刀俎鱼肉那般，连挣扎不曾。
方才与李微歌二人独处，大师姐生气得要揍他，但洛不言一连下了数道保证，信誓旦旦的模样深入人心，李微歌只好恨恨地答应了他。
可那些保证都只是一时兴起的大饼罢了，洛不言心里根本没有底，或许他真的会死，漂亮话背后的真相，洛不言清楚，李微歌也很清楚。
“来吧，转起来……”
微微低吟，洛不言心沉丹田，又见到了那看了上千次的灵力玄海。
灵力玄海是修士丹田内的产物，最直观的不同便是颜色，不同颜色的玄海诞生出的灵力也是与其相同。
洛不言的灵力玄海是和安允浅一般无二的青紫色，但仙子姐姐又说了，叫他不可在外暴露这股色彩，平日只需以淡青色示人即可。
至于原因嘛，仙子姐姐则没提，他也不问，无条件地信任，洛不言一直都很愿意听安允浅的话。
于是在洛不言运转周天时，那刻意使然的淡青色灵力缓缓浮现于身体表面，身后三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帝君的灵力，当即好奇地投靠目光。
“居然真的可以吸收……只是这淡青色的灵力，似乎还蕴含着些许虚无法则的气息，应当是九品的烟雨平生气，是安仙子所练功法的下乘之气。”
燕寺老人目光毒辣，顷刻间便猜测出了洛不言那灵力的来历。
李微歌听得一惊：“烟雨平生气？是那九品灵力十列位的其中之一的烟雨平生气么？”
灵力层次即使到了最高的九品，也依旧被残酷的淘汰规则划分出了高下之等，其中最强大的十种九品，称之为十列位。
然而但凡是九品，最次都是被世间势力挤破脑袋也要争夺的珍宝，就算贵为第一序列，亦是如此。
李微歌身份高贵，可所修功法也只是八品，连九品的毫毛都不曾见过。
因此在见了洛不言的灵力之后，她才会惊讶得紧，同时心情忍不住复杂，果然安仙子不论是美貌或是底蕴，皆是叫人绝望的高不可攀。
就单凭这烟雨平生气，她李微歌是绝对也拿不出来的。
“确实是十列位当中的功法，可惜安仙子却把世人想得过于简单了。”燕寺老人的笑容玩味，似乎是看透了什么东西。
李微歌投来疑惑的目光。
燕寺老人瞟了身旁的方祁一眼，回答了少女的疑问：“九品灵力固然珍惜难得，但你觉得凭这烟雨平生气，配得上帝君大人么？”
见李微歌还是满头问号，燕寺老人无奈摇摇头，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安仙子知道帝君非凡，于是才传授了十列位之气，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知道一入仙途越龙门的含义，便不再相信这般人物身上，只有十列位之气……”
“换句话说，烟雨平生气确实惊人，但这惊人的底蕴却是幌子，真正的底蕴，恐怕是帝君得了安仙子告诫，不得使其示人。”
一语落地，李微歌还没来得及整理老人话中的恐怖信息，直接说道：“燕老眼光毒辣，若是猜对了，只怕这是安仙子与帝君大人的私人秘密，如今被燕老看破并说出……”
“无妨无妨，反正咱们都要死了，有些话的该说与不该说，倒也就那样了。”燕寺老人看得很开。
……………………
洛不言与巨型爆石只差九尺的距离了，只因爆石周围环绕着帝者伟力，这股伟力压制得他寸步难行，能够咬牙搏命似的撑住在九尺外，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
如今洛不言浑身鲜血，却是身上所穿的华衣材质特殊，血液滴落其上，就想清晨的露珠滴在了绿叶上，从未沾染半分，便顺滑地流淌而去，落在地上，染得一片血红。
“真的可以吸收其中能量，而且……我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对于体内丹田的平静，洛不言表现得异常惊喜，现实让他一定程度上信了那奇怪老者的话，什么重溟体，只要能解决麻烦，那都是好体质。
“只是好像吸收速度太慢了，这下怕是爆石都炸了，吸收的还不到千分之一。”
洛不言喃喃自语，眸子深处闪过一瞬间的挣扎，随后再次向四肢传达了命令，健壮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幅度颤抖着，那是洛不言硬生生盯着压力前行的代价。
然后每次的颤动，都有一股血柱随之喷出。
“洛不言他疯了么？”
李微歌将这惨状尽收眼底，脑海中是不可言说的愤怒，她正要前去欲要强行阻止洛不言的蠢事，却被燕寺老人困住了手脚。
“燕老！”
再也没心思顾忌所谓的礼节，李微歌的语气是焦急与恼怒，没了最初的礼貌客气，燕寺老人也是无奈，挠挠头，道：“你救不了他的。”
“为什么？”
“你一看便知，帝君与爆石的距离，如今已是少于了九尺了。”
“那又如何？”
“可你是无法接近爆石九尺的……这是你做不到的事情，帝君做到了。”燕寺老人眼神闪烁，看着洛不言的背影心情复杂。
若是可以，真希望能与此子交好。燕寺老人突然生出了后悔，后悔自己拿出了爆石。
洛不言展现出的潜力，让他这个站在敌人立场的老家伙都会感到深深的惋惜。
而洛不言本人，在帝者伟力的压制下，疼痛得已经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连同对世间其他事物一起，都从他的世界里被短暂剔除了出去。
当下，洛不言的眼里只面前这块儿巨型的爆石。
抵达八尺五的时候，洛不言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他好像快死了，伟力不愧是伟力，终究是大帝的手段，洛不言觉得胸腔内的空气被挤压成了铁块似的物什，堆在体内，生不如死。
距离接近，吸收速度成倍速上升，但依旧是远远不够。
但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前进哪怕只是半步了。
他明明连呼吸一次，都是异常的费劲。
不知怎地，洛不言忽然想起了方祁，这个方什么师兄，给他的印象一向是不苟言笑，正经严肃，偶尔带着些迂腐气息，同时又是个骄傲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是最懂他的吧？
洛不言与方祁有很多不同，一个含蓄一个狂傲，一个地上的凡俗一个天上的剑仙，唯有一点两人一致。
便是他们都很孤独。
身后莫名有一阵烈风袭来，洛不言抬起眼皮望去，原来是方祁手持长剑朝自己挥来了一道剑气。
洛不言哑然笑笑，发不出声音，但染满血腥的脑袋轻点，示意着感谢。
下一秒剑气劈在了少年身上，少年被生生击飞，朝着爆石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去。
画面停在这一刻，金灿灿的夕阳余晖下，少年的背影凄然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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