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离开的山贼头目忽略了一件事——杰诺斯山，是猎人民族杰努伊人的居地。尽管在皇帝尤利乌斯八世时期，帝国军团征服了南方诸省后杰努伊族名义上臣服帝国了，但那绝不代表杰努伊人放弃了过去的骁勇善战。这些活动于杰诺斯山附近的山贼们本应该多多少少听过杰努伊人的威名的，但或许是长期活动的惯性思维让他们觉得，杰努伊人不会轻易下山的，所以才如此放肆。
要救这些村民吗？也许是有些危险，但连这都办不到就枉称英雄了。连山贼都没办法打倒的话，又怎样夸口自己要去讨伐无道的皇帝呢？
我舔了舔在寒风中因干燥而微微冻裂的嘴唇，将早已备好的箭搭上弦放，瞄准之后放了出去。箭矢在空中画出一条漂亮的直线，射穿了一名山贼的小腿。
“呜——！”
中箭的山贼小腿一弯，扑倒在了地上，抱着腿悲鸣起来。
突然飞来的箭让山贼们恐慌起来——他们在同伴倒地之后依旧摸不着头脑，搞不清箭到底是从何方射来的。他们只能慌慌忙忙把身体缩在马车后边，四下张望。
他们的惊恐倒也情有可原，双方相距约有两百米，能够在这个距离精确地命中对方的弓手并不多，而法鲁恩正是其中之一。
“什，什么人？！我们可是赫赫有名的纳尼亚英豪团，就算是这里的领主大人，要剿灭我们都得掂量掂量，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敢袭击我们！”
山贼们似乎从叫嚣里找回了一些底气，伸长脖子从马车后面探出了头。但是，下一秒，带着寒风的箭吹过了他的耳垂，拉出了一条细长的血迹，将他的勇气砸的粉碎。
“下一次瞄的就是你们的脑袋了！”
我刻意让声音尽量有一种低沉感，以免对方听出来我比较年轻。不过这倒是我的多虑，安静的山谷中，我的声音回荡着，足以加深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山贼自称“英豪团”，也真是可笑的事情。
“贼人们！这里是杰努伊族战士世代居住之地，还容不得你们在这里肆意妄为！想活命的话，赶紧丢下剑和财物求饶吧！”
我难掩兴奋之情的声音被如刀的山风带到了山贼们的耳中。
果然，他们并不是什么有胆魄死战的人，相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地对了对口风后，便将刀收起来，伸出头探望着，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立刻脚底抹油溜走了，跑的比魔物都迅速。
而在确认对方已经完全消失后，我才从山上顺着缓坡滑下。走到马车附近，手起剑落砍断了绑缚村民们的绳索。我的善举无疑会改变他们的命运，让他们从奴役中获得解放。
“大伙，你们自由了。”
虽然不应该为他人的痛苦高兴，但我依旧有些窃喜——这毕竟是我出山来的第一件英雄事迹。
但是，村民们却并没有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神色。只是木讷地蹲坐着，一动也不想动。只有一个高个头的男人似乎觉得把我晾到一边并不太好，站了起来，回应了我。
“杰努伊族就来了你一个人么？”
山贼们要是知道来者只有一个人的话想必也不会惊慌失措。毕竟，不论杰努伊战士再怎样善战，被包围就没办法了。看见我点了点头，男人的脸色有些凝重。
“谢谢你，勇敢的小伙子，但还是快走吧，如你所见，我们没有能回报你的东西。”
言下之意是赶我走么？确实，刚刚的山贼们杀回来的话，村民们毫无疑问会再一次沦为奴隶，而我也说不定会死于乱刀——
“杰努伊族战士行善是把好事做到底后才索取回报的，我要去附近的城镇，跟上来吧，你们可以向那里的领主寻求庇护。”
带着他们返回村子显然不可能，我收回剑，瞥了眼那匹焦虑地打转的马匹，不知道没有骑过马的我能不能驾驭它。
男人叹了口气，没有答话，默默走到马匹面前，轻轻捋了捋它的鬃毛，马立刻就温驯下来了。
……也就是说，他才是这匹马的主人么。
我没有深问，但看见了车上三三两两地零落着几枝长矛，男人的身上也满是结痂了的伤痕。这一次，男人倒是主动回答了我的疑惑。
“我们打算去南方参加反抗军，但如你所见，被这些人渣袭击了，因为中了他们的陷阱，还有女人孩子要保护，所以就被打败了。”
男人骑在马背上，向我解释道，我也抓着车沿，起身跃了上去。看得出来，车上剩下男性村民并不多，多是负了伤的，剩下的就都是女性了。如果被山贼们带回去，他们的未来可想而知。
“我也打算去南方。”
为了从沉重的话题下喘一口气，我换了个话题。
“是吗？祝你好运，最好找个身手不错的伴儿一块去，可别再像我们这样了。”
男人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什么意思，你……打算放弃了吗？”
“放弃什么？”
“去南方，参加反抗军。”
男人冻僵的脸上吐出一口白汽，他摇摇头。而在我身后的村民们也没有任何反应，仍像木偶一样蹲坐着。
“我们本就不是想着反抗帝国才打算去南方，只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而已，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敢奢求什么呢？”
男人的回答很淡。
当日下午，马车平安驶进了库业城。那是一座热闹的小城，小贩叫卖的喊声窜在大街小巷中，卫兵三三两两分布在各处酒馆。而领主的城堡则寂寥地坐落在外城，好像与城市本体身处两个世界一样。
我并没有索要什么酬谢便匆忙告别了，又或许，是把不具形式的善意带来的自我满足当作酬谢了呢？将狩猎到的魔物皮毛，兽骨与肉变卖成铜币后，我倒有些担心起那些村民来，不自觉又走回了库业城那座简陋的城门前。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辆载着木偶的残破马车早已不见踪影。也许，我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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