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朱祁镇眉头拧成川字,坐在凳子上沉思不语,经金齐这么一提醒,他终于回想起来。
太宗起兵靖难,为了得到藩王们的支持,曾经许诺太祖旧制不变,藩国可以拥有自己的军权,还能掌管当地政府。
伊王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兼并土地,甚至将洛阳丰富的矿产都收入囊中。
当时的河南知府上报后,永乐大帝为了安抚众藩王也就没有处置。
到了后期太宗削去藩国兵权,伊王主动配合,太宗更是对伊王赚钱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历经仁宣两朝,有太宗的承诺在,也只是因为李骥那事将王府的属官换了几个,没有动伊王的私财。
因为结果来说,伊王拥有的这些田契地契等私产,在当时的程序上是合法的,经过太宗同意。
后来再经过经营手段置办的田地更没有问题,现在该纳税的也依法纳税,只能捏着鼻子警告一番。
“既然是跟太宗有渊源,那就暂且不管这个。就今天这些事,他这个王位就坐不稳了。”
“郭懋,你的消息呢?”朱祁镇再问。
却没想到往日沉稳的郭懋,却在此时露出罕见神色,眼神竟然都有些闪烁。
“你犹豫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朱祁镇正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此时见郭懋这副模样,自然是心里大怒。
郭懋不敢隐瞒,只能将今天所见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郭懋上午离开客栈后,没有等当地锦衣卫联系自己,而是主动释放暗号寻找,可就算把暗中保护的锦衣卫也利用起来,依然是一无所获,甚至还两次进入锦衣卫此前上报的据点,只有打扫痕迹,没有人生活的样子,整整一天,郭懋竟然一无所获。
随着郭懋的讲述,朱祁镇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锦衣卫是天子耳目,现在竟然人间蒸发,这是对他的挑衅。
“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朱祁镇铁青着脸问。
“现在只能确定当地的锦衣卫并没被杀,应该是被圈禁或者是……”郭懋低着头不敢再往下说。
“或者是背叛了朝廷?”朱祁镇替郭懋讲话说完。
屋内众人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锦衣卫的叛变?这可真是开国以来都闻所未闻的事情,有什么是值得锦衣卫叛变的?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郭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当然是这件事的直接责任人。
朱祁镇深深呼吸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叹了口气说道:“天高皇帝远,功过奖惩等解决了这个事再说。”
郭懋没有起身,而是从身上摸索出一封奏疏双手捧过头顶。
“京城发来的急报,请皇上御览!”
朱祁镇打开蜡封,将奏疏内容细细看过,然后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几人被吓得一激灵,也跟着郭懋一起跪在地上。
“皇上息怒!到底是何事让您动了这么大的肝火?”李贤小心问。
朱祁镇没说话,指着那封奏疏。
李贤打开奏疏看了,倒抽一口凉气,声音有些发颤:“广东总兵官安乡伯张安、指挥佥事王清战死,钦差耿九畴、王竑不知所踪。
京师降人进兵缓慢,王骥驻兵辰州,平越卫中断粮,军户以草根树皮为食。
于谦派都督同知董兴为左副总兵,讨广州贼,户部侍郎孟鉴参赞军务;命毛福寿讨辰州叛苗,令王骥火速驰援平越卫。”
朱祁镇原本还准备将洛阳的情况摸清,再行处理,可看现在情况,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查访伊王罪证,他要尽快赶到广州。
连总兵官都敢杀,钦差竟然失踪了,除了造反还没干,其他能做的全齐了。
“郭懋,让河南都指挥使田礼带兵救驾,年富领布政司、按察司官员接管河南府事务。”朱祁镇寒声说道。
“臣遵旨!”郭懋领命欲走,却被李贤拦住。
李贤满脸担忧神色,劝道:“皇上,伊王是太祖分封藩王之一,又是太宗特恩,动了他恐怕会引起天下藩王震动,使朝野动荡。
且河南府官员有无涉及其中,还没有定论,贸然索拿恐怕会有人说您多疑寡恩,不如先传田礼前来,明天我们再去官府一探,再说是否是裁撤河南府官员。”
朱祁镇也知道刚才心急失言,李贤这个建议更合理,不过贬黜伊王的事他意已决,兼并这么多土地,粮价贵的一碗汤都要五文钱!
“河南府的事,李贤你来做,至于伊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先确定河南府的事,再一并解决。”
郭懋领命离去,朱祁镇依旧是面有忧色。
“皇上,于尚书与内阁既然已经安排好两地军务,一定能将贼寇镇压,您千万不能太过忧虑而伤身!”熊宗立劝谏道。
朱祁镇心乱如麻,他现在就想静一静,让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自己依然坐在原地没有起身。
他害怕自己的决定会害死耿九畴和王竑,甚至是现在身边的几人,所以才着急召田礼前来。
几人还想留下来陪着朱祁镇,却被皇帝眼神逼退,只有樊忠依然没走,固执的跪在那里。
“樊忠,你也回屋休息去吧!”朱祁镇低沉的声音响起。
“臣要在这保护您!”樊忠说道。
“在这还能出什么事?你们都在我隔壁,又有锦衣卫保护,去歇息吧。”
樊忠仍是不动,说:“别人臣不放心,这掌柜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万一有个祸心,您受到什么惊吓,臣万死难赎其罪!”
朱祁镇也冷静了下来,见樊忠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他起来,与自己同寝。
估计是怕朱祁镇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樊忠宁死不从,就打一个地铺躺在床边,朱祁镇拗不过就随他去了。
夜深灯熄,朱祁镇枕着自己的胳膊,这是自出京以来住宿条件最好的一天,可他没有丝毫睡意,怔怔的望着屋顶出神。
“皇上,您还没睡呢吧?”樊忠的声音从床下传出。
然后就听朱祁镇嗯了一声再没动静,樊忠赶紧找话说。
“公子,老樊今天牌技可以吧?那一听一个准,嘿嘿。”
朱祁镇想起下午那幕有点好奇的问:“樊忠,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你不是在京城开了一个赌坊吧?”
樊忠赶紧否认:“这您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就是以前喜欢玩这个,袭了军职就没再进过赌坊了,所以今天说想玩玩也是真有点手痒。嘿嘿……”
两人越聊越多,直到朱祁镇眼皮开始打架,楼下的行酒令好像是停了。
要沉沉睡去的时候,一只大手偷偷拍了拍朱祁镇。
“皇上,门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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