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高大门头上,朱祁镇亲眼看着那位黄老板进了大宅子,这边事情清楚了,不知道金齐打探到什么新的消息没有。
不应该是清楚,现在每印证一项事实,那人就多一条罪状。
“走吧!”朱祁镇与樊忠静静离开,一阵秋风袭来,大红灯笼随风舞动,一个大大的伊字时隐时现。
赌坊门口的打手已经不见,超儿站在门口,脸上分明还有泪痕,他紧紧胸前的衣服,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熟悉的声音闯进耳朵,赌坊中依旧是人满为患,不时有狂笑与歇斯底里的呐喊在四处响起。
超儿深吸一口气,朝着放贷的桌子走去,那人已经斜靠在凳子上睡着,涎水顺着嘴角打湿了衣服。
“大哥,醒醒大哥!我来还钱了。”
随着超儿的声音,那汉子的眼睛睁开,迷离的看着超儿。
片刻后清醒过来,揉着脖子打了个哈欠。
“你干啥来了?借钱?”
超儿赶紧说:“不不不,是还钱!”说着还挺了挺胸口,露出里面的铜钱。
那人低下头,不耐烦的问:“什么时候借的?”
“就今天下午,田超,借一贯。”
超儿看着一直翻来翻去没有找到自己名字的汉子,心里着急,帮着把账本翻到了那一页,用手指着自己名字:“就这个。”
“哦,借一贯是吧?哎,你这还账时间是明天啊,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料那人看见借据后,却这么说。
超儿陪着笑:“欠着账心里不舒坦,今天赶紧把钱送来也就踏实了。”
“那不行,说明天还就是明天还,今天借给你就让你还这么多,我们成什么了?高利贷啊?”汉子拒绝了超儿。
超儿脸上一急,涨红了脸说:“哥,我也是大老远跑来的,您行个方便,让我就还了吧,要不明天再来我还得再跑一趟,马上就该秋种,家里要开始忙了。”
“嗨,你跟我说这个干吗?明天就是明天,早一分一秒也不行,赶紧回去别耽误大爷我睡觉。”那人瞪了超儿一眼。
“你!”超儿想发火,又压了回去。
“明天是吧大哥,你说的啊!我今天就站这等你!等过了子时我就还钱!”超儿执拗的说。
“哎,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啊,让你走你走就完了,在这跟我啰嗦什么?”那汉子恼了,噌的站直了身子,指着超儿吼道。
超儿身子一抖,赶紧缩了缩脖子往后躲,退步间撞上一人。
“嘿!你小心点!五爷!”汉子瞪着超儿说道。
超儿赶紧回头,眼前是一条硕大的金链子,顿时咽了口唾沫:“五爷~”
“怎么回事?”潘五爷问。
汉子将超儿的目的简单一说,超儿赶紧跟着点头恳求道:“五爷,真的大老远跑过来的,您帮帮忙!”
“哦,想提前还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潘五爷把玩着扳指说。
超儿一听有戏,赶紧往前凑了凑问:“您说,只要我能办的,我一定办!”
“帮我扔个垃圾,敢吗?”
超儿忙不迭的点头,嘴里连说:“敢敢敢,垃圾在哪,我现在就去扔了。”
潘五爷跟手下示意,不多时手下提着两条血淋淋的小腿走了过来,超儿吓的小脸煞白,不敢再看一眼。
“眼熟吧?能看出来这是谁的吗?”潘五爷问道。
超儿已经快要崩溃,忙说:“五爷,您还是让我干别的差事吧,这事我做不来,做不来。”
“五爷是个讲信用的人,说了让你还就一定要让你还,你答应了五爷要帮我扔垃圾,也一定要扔。”潘五爷声音冷硬。
超儿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的想走,可身后两人胳膊就放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超儿只好按照潘五爷说的,颤巍巍将目光投向那双好像还冒着热气的小腿,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脚脖的伤疤。
“这是瘦猴的?”超儿声音颤抖。
朱祁镇回到来福客栈已经晚上十点,楼下的大厅内还残留几桌猜拳的客人,一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声音一浪猛过一浪,吵得朱祁镇耳膜生疼。
“我去让他们小声点。”樊忠说。
朱祁镇摇摇头:“不用了。”
随着踩踏木梯的噔噔声消失,一个喝酒的大汉停下了动作,眼神跟着朱祁镇飘上二楼。
“什么时候动手?”身边一人问。
“老规矩。”大汉说完一饮而尽。
回到房间,李贤等人已经在此等候,一见朱祁镇回来,几人赶紧起身。
商辂更是急不可耐的说:“公子,您可要为百姓做主啊。”
李贤无奈的看着这位大状元说:“弘载,你让公子先喝口水!”
朱祁镇接过金齐送过来的杯子,没有管什么仪态,走着就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先坐在凳子上喘了两口气,然后问:“怎么了?”
商辂也稍微冷静下来,虽然面色不好看,可也不像刚才那样毛躁,就答道:“金齐打听出来些事,让他直接跟您说吧。”
朱祁镇看向金齐,金齐原本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已经消失。
轻轻开口:“奴婢今天在几个常住的客商那里打探到,这客栈是伊王开的,他们大多数住在这的人,都是有求与伊王,想从他手里拿点生意。”
伊王是朱元璋第二十五子封号,现在在位的是他的儿子伊简王朱颙炴。
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宣德时期就有人告他骚扰百姓,当时的河南府知府李骥稍微惩治了王府官员,结果被伊王私自扣押,宣德皇帝知道了才把人给放出来。
后来给自己上表的时候,语气用词还很傲慢无礼,自己还回文训斥过。
刚才是听是伊王,朱祁镇并没有太在意,他已经知道这位王爷有问题,也联想到客栈可能是他开的,但是,一个王爷能给人什么好处?
自永乐以来,削藩是每个皇帝都会做的事,王爷们现在大多已经没有兵权,只是象征性的有几个护卫,行政权利更是丁点没有。
“生意是什么意思?王府采买?”朱祁镇问。
金齐摇头说:“按那些商人的说法,这个洛阳城现在都是伊王的,不光是田产铺面,还有无数的矿产,都是伊王的,知府都没他说话算数。”
朱祁镇一惊,一地的经济命脉被人掌握,甚至是连矿产都被垄断,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你们司礼监的人呢?锦衣卫呢?为什么不报?”声音已经出离的愤怒。
面对着朱祁镇的震怒,金齐的言语已经是断断续续。
“皇、皇,公子,这是从永乐时被太宗皇帝默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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