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真的以为眼前的少女向往常一样接受了自己父亲的建议，艾萨克不由得安下心来。
“父亲他……真的很欣赏你，”艾萨克轻轻叹了口气，“私下一直跟我说，想领养你当女儿来着。”
“这样啊？”
洛珂笑道：“不是我说，小朋友，你想听实话吗？”
西瓜头少年听了这话耷拉下脸：“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少女眯眼，露出狡黠的笑容：“真乖。”洛珂又拍了拍艾萨克的头。
“可别把你父亲想得太好，”她轻声说，“这么和你说吧。”
“作为基因改造实验中的意外，洛莎·林恩这个女孩儿，原本应该跟同一批的那些失败品一起，当作被冬青孢子感染的实验样本秘密清除，”洛珂笑道，“但是我既幸运，也不幸运。”
“黛珀姐？”艾萨克不安地看向女孩。
“让我把话先说完哦。”
“啊，啊……好。”
少女微笑着背起手，慢慢走了几步：“幸运的是，和那些失败品不一样，我活下来了。”
“啊……”
艾萨克的心被揪紧了。
少女背对着晨光。剪影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她温和的眉眼。
“而不幸的是……”
说到这里，洛珂低下头，轻轻笑道：“不幸的是，我还活着啊……在被病毒感染了之后。”
“啊，黛珀姐……你被感染了？”
“嗯哼，准确地说，应该是被做了基因手术，”少女神情轻快地原地转了个圈，“关于这点，你爸没和你说过吧？”
“没……没有……”
“呵呵，那看来还是我泄密了，”洛珂笑道，“是这样的啦，我跟你解释一下。”
“之前吧，咱们的科研人员应该是在冬青孢子的研究上取得了一些进展。就，你知道的，大概通过生物因素诱导它的变异，使得宿主拥有更优良的身体素质。”
洛珂：“然后主教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在病毒寄生的同时，让宿主还能够保持理智，为教廷所用。”
“啊……”
少女瞥了艾萨克一眼，又掩嘴笑道：“你不觉得这个设定很老套吗？用病毒强化的基因战士这种的。”
“我……我不知道……”
“但是这个事情就是这样，”洛珂耸了耸肩，“主要，是咱们的主教也不太正常。我觉得这个事情有他的私心。”
“私心？”
“哎呀，关注点错啦，他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她笑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现在我还活着，只是要定期注射锁定剂嘛。”
“我还以为你真的对病毒不耐受……”艾萨克嗫喏道。
怎么会，洛珂心想。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刚好是原主接受完改造实验，快要变成丧尸的时候。
也许是她的到来阻遏了感染？某种医学奇迹吧。
她也不知道——也许，确实是比较幸运呢。
“现在知道我身手好的原因了吧？你看，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哦，”少女转过头轻声说道，“所以你也不必羡慕我，因为搞不好，我可能某一天醒来就变成冬青花的培养皿了。”
“那，那这和我父亲之间……有关系吗？”
“当然有啦，”洛珂嫣然一笑，“是你父亲在议事会上一力作保，其他人才同意把我留下来做医学观察来着。所以其实他是对我有恩的。”
“还有这种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那也很正常，他虽然通过利用我站在了主教一边，但他是个想让你安稳成长起来的好父亲，所以就没告诉你，”少女勾了勾嘴角，“估计是打算等着我今天告诉你呢。”
“噢……所以黛珀姐你的意思，其实就是父亲他是通过支持你，来变相地表达对主教的支持的？”
“你已经比教廷里的那些同龄纨绔子弟们好不少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正因如此，他对我和主教的关系尤为在意。如果我在主教那里有什么问题，他就得尽快做出反应，这样才不至于落入危险境地。”
……
……
听完了少女的解释。
艾萨克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怎么啦？你是觉得我会因此难过吗？”
洛珂见状，凑近了弯下腰，笑眯眯地看他。
艾萨克紧紧地抿着嘴唇，仍然没有说话。
看着小朋友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少女渐渐收起了笑容。
她的神情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艾萨克，或者说‘伊卡洛斯’。”
男孩抬起头，眼中复杂的神情里，有着隐隐可见的难过。
“我用这个名字喊你，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拥有像你父亲一样的全局观，”洛珂压低了声音道，“不要试图注意我，也不要尝试同情我。在你父亲敌人的眼里，我是主教的刽子手；而在主教的眼里，我也只是一柄不能久用的无鞘利刃。”
一柄，不能久用的无鞘利刃。
洛珂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样。
利刃精准而锋利，但如果没有刀鞘作为约束，那迟早会伤害到使用者，因此不堪久用。
不由得嘲笑起了自己曾经的安逸与无知。
……
……
姑且压下心中百味杂陈的情绪，少女扬起微笑：“难得认真了一回哦，希望你能听明白我想说的话。”
风中的少女，裙袂飘舞如蝶。
然而她很清楚，曾经那个给自己起了“蝶魄”这个代号的自己，已经在这场异世界的夹缝生存里，逐渐被一点点地抹去。
“黛珀……姐。”
男孩似是鼓起了勇气，想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嗯哼？”
然而，直视着面前始终微笑着的少女，艾萨克的喉咙，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哽住了。
“我……”
所有组织好的言语，都在此时被某种更加直接的情绪所代替。
他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哭出来，然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男孩最后这样说道。
“噗嗤。”
面前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少女抱歉地笑道：“没忍住哈。你这样子真的太好玩了。”
“喂——！”
艾萨克不满地号了起来。
洛珂连忙刹住笑意。
“好啦……”她看向已经下了车的小队其余成员，语气和缓下来，“我自己心里有数的，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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