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桓的瞳孔剧烈收缩。
时隔数年，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名字，几乎在整个中原世界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号。
夜无缺！
隶属于三大宗门，唯一一个不属于武朝的派系——绝情门。
她若是出现在这次的天册卷之中，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此次绝情门那游走世间、考核天下武者的位置，应当就由夜无缺作为其中首脑。
作为三大宗门外部爪牙之延伸。
定夺世间士阶修士，判别全域功法道论。
她就像是一把标尺，一把无论如何也容得下天下所有修士的天堑，鉴别一切将阶以下修士。
诸葛桓良久无言。
这个中年人的面色阴气不定，像是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除了她，当然没有更好的人选。只是我始终无法相信，那些世族中性格腐朽生硬的老家伙们竟然真的能够狠下决心，把天地双榜之榜首，都划到女子的姓名之下。”
何如是道：“不是你一个人这么想。”
诸葛桓叹气：“他们是决然不会吃亏的。”
“就像我分明已切断了地榜的来路，神机老头依然不知从何处弄到了那份副本。”
何如是又道：“我恰恰觉得是因为有人不惜代价让穗平公主登顶地榜榜首的缘故，才让绝情门拿到了对天榜榜首的话事权。从他们不有余力也要打通关节，恨不得把初例在武朝整个疆域都传播穷尽才好的意图，真的很难不让人有所顾忌。”
诸葛桓闭上眼睛。
他终于道：“那么你也看到，如今我败了，你到底要怎么收场才好。”
“收场？”
何如是愣了愣，他的表情分明那么迷惑，简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言论。
诸葛桓道：“你的计划，不是绝不能泄漏这名单之中的姓名么，现在你还是告诉了他。”
何如是笑起来，他这次竟然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诸葛桓道：“你不是为了救我。”
何如是道：“不是。”
沉默。
简直是死寂般的沉默。
笼罩在这片阴暗潮湿的树林之中。
风声已然停歇，一弯圆月逐渐沉入地面。
破晓将至。
自那炎刀破碎之后，气温骤降，似乎就要在这场晨露的凝结中降至冰点。
只有斯特维尔一直伫立着。
他面色肃然，眼睛眯起，像是在雨轩阁台前一样，使劲瞪着那只显示一列看不懂文字的卷册发着呆。直到汗如雨下，浑身发颤才罢休。
“没有。”
斯特维尔小声对自己说。
“不是他，都不是他。”
他抓紧了手。
经络暴起，数息之后又再次歇下。
斯特维尔自始自终都没有关心过面前的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即听不明白，也无意深究。他远赴中原，不过是想要寻找到那人存在的痕迹罢了。
也许还在儿时，斯特维尔也曾愤然地立下誓言——为了亲手洗去母亲的冤屈，他根本什么都可以去做。
他还可以沉迷在幻想中，咬定自己生父定然绝非族人们所说的人类。
熟练欺骗自己的内心说：这些异类无非是想要推翻母亲的统领，用谣言中伤的手段，实现自身利益罢了。
斯特维尔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异类的呢......
或许很早很早。
早过五岁，狠狠扁了一通说母亲坏话远亲贵族的时候。
他分明一直都是如此清楚。
也分明一直如此懂得隐蔽内心，似乎只有让人们看不见自己的所想，才能够保护那颗脆弱的尊严之心。
以至于好像连自己也一同欺骗过去了。
若不是数天前。
那份来自大陆南方，几乎强行灌入斯特维尔灵魂深处的悸动。
或许真就已麻木到遗忘。
作为皇女陛下唯一的子嗣，身为下一届北域之王。
斯特维尔的一生或许从生下来开始，就完全不属于自己。哪怕掌握至高权利，身侧不乏谄媚殷勤之辈，可他甚至连自己身世，生父是谁都无法了解。
他当然要来。
斯特维尔若此时不来，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若是那人未像母亲所说的那般已经死去，斯特维尔想要亲口问一问他。
询问他，为何能够狠心留下自己，舍弃北方高原整夜悲戚的母亲。
一个年轻人，迫切地寻求自己立身于世界之上的证明。
又岂有对错可分。
斯特维尔深知，那能量无疑来源自这大陆南方，就是自己如今战力在的大地之上。可为何，如今抵达此间，依然寻不到一点点踪迹。
甚至那数天之前，那若有若无的牵引也消失了。
如同凭空蒸发。
他稍稍平息了体内激愤的血液，只是把衣服正向摆至侧向，为了让那破损衣袖的部分挪到后部。
斯特维尔丝毫不在乎后身一大块被火焰烧焦，所露出的大洞——从此刻起，或许才能够真正发现，这件奇特的风衣无疑是一匹巨大的布块罢了。
重新摆正后，斯特维尔一身漆黑的正面依然没有太大变化，唯独那破损的兜帽，若还想要遮住他那双黯金色的双眼。
就需要往另一侧再挪一挪。
以至于将青年的整张正脸都以一种更奇怪的方式罩住，显得怪异极了。
斯特维尔转了身，扭头便要离开。
绕过这所城镇，向着更南方的地方行进，北方圣西泽堡不属于他，这中原地界自然也是。天下之大，根本没有能够容得下他的地方。
斯特维尔只有一直走，一直流浪，才能不去想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才迈出一步。
寂静天地的平衡就在这一瞬被打破。
何如是道：“为何急着要走？”
斯特维尔没有转身，虽然身受重伤，但他的背影依然如此伟岸。
他轻声道：“我没有，和你们争抢那本书的想法，我了解到了想知道的事情。”
何如是道：“是，但你是胜者，你应当可以再知道多一些的。”
斯特维尔道：“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何如是道：“已经够多，再多知道一点也不要紧的。”
斯特维尔终于站定身子。
他转过身子，道：“你也想杀我？”
何如是听到此言，只是莞尔，男人的笑意一瞬间写满了脸庞，却简直渗人得厉害。
只听闻他低声说道：“是的，我也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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