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样啊。”
山月其实没有多么了解，这金榜天册卷所包含的意义。只能根据自己心中对某些熟悉名字背后道听途说的传闻，勉强得出模糊且夸张的印象。
才对这陌生女人的名字，没能感受到其中重量。
直到从武箫筱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世间原来，还有能够让阮儿姐也钦佩的女人。她才对这黯淡的、毫无光彩的三个字迹，不由地肃然起敬。
简直无端的，没有来由的。
仿佛是每一个小丫头在这个年纪都会有的，饱含在精神之中，对信任之人的无条件崇拜。
何衎不由得叹气。
他当然有叹气的理由，只因那躲在帘后的妩媚女子，现在正透过薄薄纱帘，对他露出无声的、得意的笑颜。
这个女人竟一直在躲在暗处偷听。
来自“情敌”大加赞赏的言辞，简直不论是谁，也都会爱听的——不过这个女人的意图自然无可能如此简单，她对着自己的鼻子一指，简单地笔画了一阵。
然后笑眯眯地直接跳入台下。
连同那若即若离的气息，也一并消失不见。
意思也实在不难猜，她原本想要在自己的名字揭晓的时候跳出发难的，以这个女人的性格，不仅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
她或许还会把那一夜的温存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
然后指着某个人的脑袋，说他怎么也跑不掉了，怎么想，这种事情也只有夜无缺干得出来，她的行为，似乎为了目的，可以完全不考虑后果。
而且不考虑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全部后果。
似乎也只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灵魂与精神使出的剑意，才能当之无愧地问鼎天榜之首，才可让诸葛桓接连表现出无心对抗的心境。
只因夜无缺不光是对他人，更是对自己，都有着来自骨髓深处的浓烈狠劲。
这种狠劲不用语言描述，皆由主动的行动展开。
便总能够让何衎想起千年以前，蜀山云海边上，那绝代风华的剑意，因为只有这样的女人，这样的人类。
才让他不断地在痛苦中得以喘息的机会。
至少让他相信。
人类被创造于天地之间，绝非只是带来恶与仇恨。还可想她一样将思想和行为，融入不懈的行动中去，创造出无数的可能性。
真正实现了何衎当初的设想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是人类自己向前迈进了关键的一步。
......
何衎看着那灵活的人影消失在如同墨色一般的平台后头——夜无缺说到做到，在金榜天册卷滚动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便就此离去。
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显露出她可怕的一面来。
何衎叹气。
是知道自己这一路回到京师的旅程，绝对不可能有一分一毫的消停了。
可惜他叹气的实在不是时候。
当何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两双怒视而来的双眼，他只得不断摆手，面容之上堆起无害的笑容。
他看来是触碰到了这两个女人逆鳞了。
这是决然不可碰触的地方，何衎不由得挠了挠的额头，不太自在的苦笑起来。
“阮儿姐你不如和我说一番，这位女侠的事迹吧。”
“夜姑娘的事迹，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
武箫筱道：“早在我逃出家族的时候，她的名声就以响彻京师，当时有这样的传言，五年之前叶姑娘之所以未登榜单，是因为三大宗门从未有过推举女子到榜首的先例。”
“榜首？”
山月愣了愣，遂道：“不是榜首，那总归可以排上第二第三吧。”
“这个问题说起来，也其实很简单。”
武箫筱道：“只因每一位进行评判的前辈，除了榜首，再也找不到适合安放她的位置了。”
“唔。”
山月说不出话来了。
“十三岁以剑道入士，不仅仅刷新了近千年间后后天入道的记录，还以初入士阶的境界，于三大宗门总排行第二的绝情门，败尽全部年轻修士，号称将阶以下再无敌手......之后以一年一小境界的速度，在十七岁的时候彻底踏破士阶巅峰——也就是去年，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迈入将阶。”
杨又文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从大厅正中一步步缓缓走到这小台前方，他的语调带着江南人特有的温润和强调，分明像是没有一点点力量的话语。
此刻却像带有这一股所向睥睨的拳风，一下给山月脆弱的认知吓得不清。
“十三岁.....士阶。”
她几乎呆了。
她今年十四岁，便以优异的成绩超越了家族之中所有小辈，取得了后天练气四重的成绩，已自觉良好，已然感到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的。
那一股子败于何衎之手的自卑情绪，不由得瞬间有笼罩在了山月的脑袋顶上。
她有点不忿地对着杨又文道：“那为何，为何这夜小姐，偏偏在今年就能够上那天榜了呢？”
“原因么。”
杨又文笑道：“若是在下猜的没错的话，是因那地榜也破天荒地的选取了女子作为首位.....而首位是谁不好，偏偏又是以青叶宗阵营为靠山的武氏皇族——穗平公主武箫筱。这就有了让绝情门乘机施加压力的借口，让推举自家闺女成为可能。”
“闺女？”
山月眨了眨眼。
“夜无缺自然就是当今南疆诸国，第一大宗门绝情门门主，夜青青的女儿。”
杨又文一边说一边点头。
“而像当今这样，金榜之中天地双榜之榜首，皆为女性的时刻。只怕是千年，也再难遇见一次了！”
他的叹息很悠长。
仿佛是在有意说与谁听......很快，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话闭，在山月呆怔的瞳孔倒映中，只是露出一缕笑意，遂后转头便走。
再次变成了陌生人。
那些坐于阁中的武人，也皆全部站起，统统有序地消失在那漆黑的侧门外头。
而一旁的武箫筱，自始自终都未有说话。
她只是一直听着，听着。
仿佛这个男人前文说到的那个穗平公主，只是个完全与她毫无瓜葛，来自某一个陌生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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