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荣柃憋笑，这么敷衍的话他也能信。
不过还是站在他身后看入了迷。
万岁身量很小，至少对沐荣柃来说。他穿着一件略长的白衬衫，没穿裤子，光着两条腿，在阳光里盘腿而坐，周身的金光衬得他的躯体仿佛呈半透明状。
这真的是天之骄子，从小被宠坏的矜贵少爷。或许……按照附中人的习惯，叫他“公主”也没什么违和感。
“你还没回答我，想吃什么？”
“随便吧。”万岁随口答道。
沐荣柃汗颜，“……没有这个选项。”
“麻辣兔腿。”
“……我给你叫外卖。”
“你不忙吗？管我做什么。”
“其实也还好吧。”
万岁打完一局游戏，撂下手机，把嘴里的棒棒糖揪出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口水声，问：“西子沫醒了吗？”
“这个点……你都醒了，她应该也醒了。”
“什么叫‘我都醒了’？你是对我这阴间作息有什么意见吗？”
“不会，不过还是不太健康，对身体……”
“闭嘴。”万岁冷硬地制止了他。
西子沫醒的晚，是因为她嗜睡，白天睡晚上也睡，万岁醒的晚，是因为熬夜，白天睡晚上不睡。
万岁站起来，“既然醒了，我就回房了，这么好的天，让我的兔子小姐也出来晒晒太阳吧。”
沐荣柃一愣，他怎么就没想到？看来还是不够心细。
万岁径直回房，已经完全把沐荣柃的房间烙上了“万岁”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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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荣柃把西子沫叫出来，小姑娘犹犹豫豫，还是打开了房门，确定安全之后跟着沐荣柃走到阳台。
光线很强，西子沫用手遮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
四月的天气是一年中最好的，阳光很暖，给白绒绒的阳台地毯上镀上一层浅金色。
她在圆垫上坐下，望向窗外。
沐荣柃家是三楼，比她在LT别墅的房间要高一层，看见的东西也不一样。
不只有景色，还有人。老人，孩子，都在仲春的暖晖里笑得开颜，猫卧在草坪里打哈欠，狗在泥土里撒欢。
比她以往看到的房，树，鸟要生动得多。这就是“生活”吧。
她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关了太久了。以前的阳光被她视作不速之客，而今置身其中，也没有很讨厌。
甚至……有些贪恋。
「我想去。」
西子沫发给沐荣柃。
“嗯？”沐荣柃一下会意，她说她想出去，真正地沐浴在阳光里，不要隔着玻璃。
她现在已经渐渐不惧怕“外面”了，并因为八年的缺失，对“外面”有更大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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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荣柃帮西子沫编了双麻花辫，带她出门。
小姑娘屯了那么久的遮阳伞，终于派上了用场。尽管她还是没有表情上的变化，动作的幅度也都很小，但是沐荣柃可以感觉到，她很开心。
两个人不知道要去哪，就在附近随便转。
为了避免她太累，每走一段路，沐荣柃就让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让她休息一会儿，帮她捏捏小腿。
两人走到一家甜品店的门口，沐荣柃的手机响了。
是万岁打来的。
他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先吼出来：“你快去医院，栗子出事了！！！”
栗子回到家，敲了万岁的门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万岁没拒绝，想了想说，小馄饨。
栗子就又下楼帮他买蟹肉馅的速冻小馄饨回来下，她在厨房忙活，万岁就倚在门框上看她。
栗子刚把小馄饨倒进锅里搅了几下，就手撑桌子，捂着胸口大喘气，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万岁见状不妙，走过去问她怎么了，栗子一下子脱了力，跪倒在地，晕了过去。
万岁没遇见过这样的事，顿时慌张极了，手忙脚乱打了120，救护车把人拉进了医院。
在车上的时候万岁就给沐荣柃打了电话，后者心下惊凉，握手机的手僵硬得动不了，愣是脑子卡壳把西子沫安放在原地，迈着腿跑进了医院。
打车很难，而且堵得要死，他只能跑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带着西子沫，也不知道两边哪个更重要。
待他气喘吁吁跑到医院，栗子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
万岁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盯着抢救室的门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沐荣柃跑出了一身汗，衣着头发都凌乱，松松垮垮的扎头绳不知道跑的时候丢到哪里去了，呼哧呼哧平复着呼吸。
喘了好大会儿，他才慢慢走近万岁那边，坐在他旁边。
万岁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道旁边坐了谁，也不看他，不动也不说话。
就算平常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但沐荣柃知道，栗子身体一直都不好，她有先天性心衰，这可能也是当年被父母抛弃的原因之一。
沐荣柃呆坐在椅子上，也看向那扇门。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栗子有过发病的时候，喘不上气，使不上力，还会很厉害地咳嗽。
他见过那样的栗子，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居然……被送进了这里。
进了抢救室，不是大喜就是大悲，沐荣柃不敢去想。
什么也不敢想。
医院的布置白得让人心惊，可怖的白无尽无休，那样在眼前铺开，看不到头。
过了好半天，他才猛的想起还有个小人儿在原地等他。
他让西子沫在那里等他，然后就匆匆跑了过来。
小姑娘很听话，一定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他回去。
可是……他跑来医院的路上，天上已经断断续续滴起了雨点。
上午的晴朗是骗人的，那不过是为了让人掉以轻心，好用凶残的雨将他们浇个措手不及。
他出声道：“万岁。”
“嗯？”万岁应道，总算是转过头看了他。
“西老师……还在外面。”
“嗯？”万岁表情微微诧异，眉头有一点皱，像是对沐荣柃丢下西子沫的行为有一点不解。
他不是向来最温柔体贴的吗？怎么会做这种明显会伤害人心的蠢事？更别说那个人是西子沫。
原来他也会有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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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受沐荣柃所托，出来找西子沫。
他只跟他说了甜品店的名字，万岁开地图定位。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开开心心上街的人们好像都想不到会突然下雨，眼下在雨里狼狈不堪，打车都打不到。
吵架的情侣，热卖的雨具，还有丢了孩子在四处乱找的家长。
他也没带伞，不像沐荣柃一样跑的起来，还要不停的擦去手机屏幕上的雨水。四月底的华亭气温已经达到舒适，可一场暴雨又让它吓退了，万岁感觉到冷，拿手机的手指僵硬地动作都不利索，浑身湿透，难耐至极。
如果换做平时，他早就发脾气了，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的小馄饨还半生不熟在锅里泡着，也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有没有湿透，会不会也很难受。
好在他在等救护车的期间关了火，不然还得闹出一场火灾来。
暴雨伴着惊雷，万岁尽量加快脚步，那家店离医院不远，他总算是到了地方。
远远就看见西子沫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冰蓝色长发铺在泥水里，上午用的遮阳伞被她扔在一旁，伞还是开着的，明显是慌乱中被丢下，伞柄和伞面边缘都沾了水，布做的伞面晕了一大片泥水，脏兮兮的，可怜无助。甜品店的工作人员撑着伞在一旁哄劝。
万岁一下冲过去，好像鞋袜湿透跑不动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对店员道了谢，并说：“麻烦了，这是我家的小朋友。”
店员看着不像假认识，就没阻止，解释道：“这孩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下雨了也不知道躲雨，我在前台看不过去，就过来请她进店去避避雨，可一靠近，她就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我也不敢碰她了。哦对，她还怕打雷，抖得跟筛子似的，只是哭。你来了就好，快带她回去吧，洗个澡，好好哄哄。”
“好，谢谢您。”
“嗯，我先回去了。这伞借你吧，看你也没带伞，小姑娘淋了有一会儿，不过那时候雨不大，没很湿，别再感冒了。”
万岁再次道了谢，接过伞给西子沫撑着。他已经湿透了，无所谓，可是他的兔子小姐，一点雨也不能再淋到。
“我们回家，好不好？”万岁给她撑着伞，低声问道，生怕再吓到她。
西子沫抱着肩膀拼命摇头，往一边挪。
眼看她就要挪出伞的遮蔽范围，万岁伸长了胳膊替她遮雨，可还是不行。
西子沫越挪越远，万岁想要靠近，刚一抬脚，一声惊雷霹雳响起，西子沫赶忙捂上耳朵，呜咽的声音大了些，抖得更厉害。
她怕打雷……
这样淋着总不是办法，栗子不知道会怎么样，沐荣柃心态在崩溃边缘，如果西子沫再感冒，那就是乱上加乱。
万岁不敢再靠近，怕刺激到她，毕竟自己曾经对她做过那样出格的事，合了伞，哄道：“我不碰你，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这样淋雨，会感冒的。沐荣柃真的有很急的事，他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他让我过来也是不得已，你先……跟我回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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