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
窗外的牵牛花开了,凋零的落叶在喷泉的水面上打着水漂,轻拂而过的微风扰乱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云彩,白色中抹过淡红,晕染西边的夕阳,宛如书中的梦境。
恍惚之中我听见仿佛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扭头过去,认真环视昏睡的房间,在迷离虚幻的夕阳下,才发现原来是墙上的时针传出嘀嗒、嘀嗒慌乱声。
突然间,我觉得很悠闲。于是乎蹑着步子一个人悄悄跑到了那无人问津的花墙。天边,千里昭昭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涟漪般般的云彩融入夜空,侘寂、如梦如呓,我忽然很想在这小小的温情中静静死去。
很久、很久之后,天黑了,星星累了,月亮乏了,甚至连微风也不见踪影。
“明天也会是晴天吧?”我想。
10月14日:
“哦,小姐。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呃?都这么晚了,外面很冷,还下着雨,这雨昨天可没有,幸好我还有它。”
他晃了晃手中的刺柏子酒。
“这黑暗中的唯一光亮。您感受到它投在你身上的金色、白色的光芒了吗?我喜欢喝这种酒,喝的暖洋洋的。我非常喜欢漫步在夜晚的城市,没错,就像今天的这种夜。下着雨,刮着风,我无休止的漫游、冥想,癫狂似的自言自语。”
“就像今夜?”我问。
“是的,就像今天晚上——我真担心把你搞糊涂了。谢谢你,你愿意听我说话,你真是彬彬有礼,但我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我一睡醒,语言就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翻腾,不说出来不行。”
我笑了笑,淡淡的问:“你的意思是,你是个话痨?”
“小姐,你愿意的话,可以这样理解。但是我只对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说话。”他点了点头,没有否定我的说法,同时他眨了眼睛,嘴角略微上扬,微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给你讲几个故事。”
还未等我开口表示,他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祖父是德国人,没错,他当然也是个犹太人,也必须是个犹太人,否则就没有这个故事了。在很多年前,我住在旧址上,什么旧址?这个并不难理解。
恶魔的狂热信徒在清扫底盘前,那里曾是我祖父的家。对于那次清洗我不太愿意多说什么,当我陪同祖父一起回到那儿时,那里只剩孤零零的门牌。
小镇的广场中央记录了那次清洗,几万人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杀害,真是一次“真空式”的清洗,我理解不了那种清洗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但我欣赏那种办事的态度,那种不懈的努力和有条不紊的耐心!
人如果不能独立思考,就得融入群体,麻木和随波逐流在这里无疑创造了奇迹,我每年都要陪同我的祖父回到德国,也许这帮助了我理解大猩猩们的内心,这样我就可以克服自己和谁都说话的天性啦。
我现在看到一张新面孔,心中就会有个东西在低语:“你不是才和相同的动物说过话了吗?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即使是在我说话欲最强烈的时候,它也仍在提醒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声音也很清脆,只是带着某种嘲讽。
“你知道吗?”他突然扭头凝神注视着外面的天空,开口道:“在我小的时候,也就是十五年前,曾在这样的夜看见过天上的神。”
“先生,你醉了。”我本能的开口说道。
是的,我这人并不相信神明这种东西的存在。况且他喝了很多酒,神志不清,说的话在我耳里大多数都是胡话。
“小姐,你认为我喝醉了?”他说。“但我很好。”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窗前,用力推开了窗户,依靠在窗台,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寻求某种东西。天上什么都没有,偶尔有寒风吹进屋里,很冷,但是很舒服。
过了一会儿,他关上了窗,走到了我跟前,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今天,天空在下雨呢。”
“嗯。”
“我喜欢外面涌动的黑夜,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腥红色的大地上,伫立在大地上的人们挤在狭小的房屋内,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说完他笑了,可是脸色却很古怪。他又怎么了?在我还没有理解他的话之前,这个想法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脑袋里。我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你想听听第二个故事吗?”他笑着对我说:“我的小姐,这世界没我们想像中的那样美好,这世界建立在荒唐之上,没有荒唐,这世界也许根本不会有什么事了。但有些事我们是应当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我眯着眼看着他,玩味般的笑着说:“请讲。”
他深呼吸了一下,开始回忆过去。
我曾经接手过一个案子,说实在的,这个我觉得案子很蠢,也很荒唐。时间过去很久了,很多细节我记不清了,但是这件事一定发生在捷克斯洛伐克。
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个捷克人外出谋生,二十五年后,他有钱了,带着妻子和一个孩子回家。他母亲跟他妹妹当时在村里开着一家旅馆,他想要给她们一个惊喜,就把妻子和孩子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自己单独去见妹妹和母亲,他进旅馆的时候母亲没有认出来他。他想要开个玩笑,就租了一间房,在上楼时,他故意把钱露了出来,到了晚上,他母亲和他妹妹为了谋财,就在茶水里下了药,到了晚上,她们俩将他扔到了湍急的河流里。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还为他庆幸,因为他不用在受累了,他在沉睡,再也不用卖死力气、拼老命,硬干自己完不成的事。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卸下了使他不得休息,不能分神,不能放松的重物……他在沉睡,毫无知觉,离开了炼狱般的尘世。从此以后,一切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了,仅仅是从梦影重重、影影绰绰的睡眠进入了无梦的长眠,对所有人都既定的事,他只不过是加快了步调。
“听。”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梦呓般的说道:“温柔的河水在不远处流淌。”
“是的。”他微笑着回答,不紧不慢的继续叙述。
第二天,她们准备前往幸福的土地。是的,她们谋财只是为了逃离这沉闷的内陆,寻一处渺无人迹的海滩。在那里,夏天压倒一切,春雨洗涤万物,秋风和煦轻柔,冬夜温暖美好,总之,世间的一切在她们眼里都更加可爱。
中午,他妻子来到了旅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报上了男人的名字。结果,母亲上吊自杀,妹妹在二审期间割脉自尽。这个故事你肯定读过。
一方面,这件事在当时很出名,报纸上以《误会》为名持续跟踪了好几期;另一方面,这个故事很有趣,很容易成为人民茶余饭后的闲谈。
现在想想,我觉得这事到有点虚幻,不像是真的,可是仔细想想,我觉得发生这样的事又挺自然的话。不管怎么说,我觉得男人落得这个下场纯粹是自找的。
“我听说过这个故事。”我强调般的说道:“在新闻报纸、诗歌小说都看见过。”
在之后,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漫漫长夜倒也过得挺快。
在离开时,他突然神秘莫测的回头说。
“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和你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我之前说过,我很喜欢雨夜,喜欢在雨夜里漫游,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在黑暗中游荡的自己是多么的愉快,说真的,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不过,那是另一回事,我得强迫自己将它忘记,我说的也许有点夸张,我什么都想和你分享,却又想保持自己的神秘性,同你谈话让我心满意足,一点也不觉得累,算了……天要亮了,明天早上我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
“再见。”我站起来微微鞠躬,送走了这位朋友。
“嗯。”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朋友再见。”
这时,我才注意,他将我的称呼改为了朋友,而不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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