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在天上有一颗转瞬即逝的白星,它悄悄的出现在北大陆各个地方的上空,又悄悄的消失不见。它藏于这片繁星之下,因此没有人会在意它,因为这个世界的星空本就毫无意义。
在又一阵白光过后,阿兰缓缓的睁开眼看向周围。他意识到这里是间客厅,虽未开灯,但借由月光还是能够看清周围家具的布局的,只是这熟悉的布局令他一时间还没想起了是在哪,直到看见旁边那扇虚掩着的木门时
在室内只是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还是勉强能看清的,周围家具的布局令他感到无比的熟悉,直到他看见旁边那扇虚掩着的木门时才想起来。
这不就是艾可被软禁在森林中的那间木屋吗?那个他与林佑生以及艾可相遇的小屋。
认出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后,阿兰只觉得屋内看起来更清晰了一些。虽然明知道自己所想的人并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内,但他心中还是带着那么一点点期待,推开了书房虚掩着的门。
在墙边摸索了一阵后打开墙灯,明亮的暖色灯光将这间熟悉的书房照亮,而这间摆满了各种书籍的小小房间内是没有林佑生或艾可的身影,当然二楼的房间也没有。
阿兰从书房内出来后又去了一趟二楼,无论是仓库还是艾可的卧室都没有人。从二楼下来后,客厅的灯也已经打开了,勇者坐在沙发上翻着本已经烂到没了封面的书。
虽说清楚这间木屋里并没有林佑生与艾可,但阿兰觉得自己在这个屋子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安心到让他能暂时忘记心里在纠结的那个问题。
“看来这次是来对地方了。”
勇者笑了笑,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后,小心翼翼的放在身旁。阿兰坐在她的对面问道:“勇者小姐,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呢?”
“为什么呢?”勇者像是有些苦恼般思考了一下子,不过她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答案,只是在逗阿兰玩罢了。
“勇者小姐?”
“哼哼,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只是想让你的心情好一些罢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毕竟你是这个世界的「根基」而我又曾是必须保护世界的勇者,作为「根基」的你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这个因你而生的世界。我这么做,也算是减少对这个世界坏的影响产生吧。”
勇者微笑着看向阿兰,尽管气场和性格与菲尔完全不同,但对方有着与菲尔完全一样的外貌跟,使得阿兰时不时会将勇者幻视成现实中自己认识的那位菲尔。
此刻坐在这个房间内,阿兰甚至想指着地上的一个角落说“看,那块就是我第一次看到幽灵先生时坐在地上的地板……”然后和勇者大谈特谈。
不过经由勇者的提醒,他也想起自己还在试炼的世界中,而若想通过试炼,就会让这个世界消失。
想到这,阿兰不禁叹了口气,刚才那副兴奋劲也瞬间颓废了下来。但或许是因为环境因素,使得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这个问题感到那么的心烦,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勇者显然是看出阿兰心思了,毕竟话题也是她挑起的,所以她略带歉意的挠了挠自己的脸说:“抱歉啦,其实我不该谈到这个话题的。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做出选择,只是想让你心情能稍稍轻松一些而已。”
“嗯,我知道…只是这个问题我始终是要面对的,所以勇者小姐就不要在意啦。”
阿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想起来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忘掉,所以也只能苦笑着看向窗外。
虽是深夜,屋外却看起来宁静祥和。尽管说现实中的这座森林里曾住着一只被称为「阿佐特」的恐怖魔物,但阿兰却很明显的能感受到,阿佐特并不在这个世界里。至于原因,可能是这个世界想让他知道的吧。
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很是清爽,凉凉的,让阿兰感到很是平静,紧锁的眉头也不知不觉的舒缓了下来。
勇者本想说些什么的,但当她看到阿兰被微风吹拂时的表情后摇了摇头。“就这样,让阿兰好好的再放松一下吧。”她这样想着,脑海中那个魔王的身影却与眼前的阿兰重叠了。
“勇者小姐…为什么会成为勇者呢?”
“嗯?我吗?”
勇者没想到阿兰会在此时突然问话,于是在片刻的思考过后,她微笑着说道:“我生来就是勇者,经由「教会」之手用来巩固「教会」地位的人造勇者。”
“人造勇者?”
看着阿兰满脸疑惑的样子,勇者点了点头,随后对阿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在那个魔物肆虐的年代,普通人若想平安的过完一生,基本上都是一种奢望了。魔王带领着众魔物们在这片大陆上南征北战,使得北大陆两国人民的生活苦不堪言。
就是在这样的时期里,一个自称「教会」的组织如救世主般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这些「教会」的成员用武力帮助民众讨伐魔物,无偿为那些被魔物所伤害的人或村落提供庇护,他们联合军队,发动了第一场对这些魔物们的反攻,夺回了大片属于人类的领土,也带来了短暂的和平。
和平之下,人们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制度,拾起了信仰,并对那些「教会」的成员抱以感激之情。
不过,这单纯的感激,「教会」的建立者们其实并不在乎,他们想要的是他们建立起的制度,以及人们对他们的信仰。
所谓的无偿帮助,不过是建立在人们心中美好形象所需的第一步罢了。毕竟,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白吃的午饭,要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发生,那这饼也未必会比盛在盘子里端出来的干净。
当秩序重新恢复后,「教会」的建立者们意识到了「教会」的影响力还不足,通过输送人才慢慢渗透进国家内部这套又来的太慢,弄不好事情败露,他们这些人无论是名誉还是性命都将保不住。
于是在商议之下,他们选择通过打败魔王来提升「教会」在人民心中的影响力,并以这股影响力,一举达成他们真正的目的。
机缘巧合下,「教会」之中,有人用炼金术打造出了一把拥有封印能力的长剑,而同时,他们还捡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孩子。于是,一个在他们看来十分伟大的计划就此开始了。
「教会」的建立者们收养了这个孩子,并用魔物们的血肉将孩子救活过来。他们为这个孩子起名为“菲尔”,传授这名孩子知识与力量,他们像家人一样陪伴她成长,以此获得这名孩子对「教会」的忠臣与归属感。
同时,他们设计了一个流言,内容是:「再过不久,将有一名保护世界的勇者出现,勇者会打败魔王,将和平的生活重新归还于人民」。他们让流言在人民内部肆意流传,毕竟人们对魔王的恨意并不会因为这一时的和平而消散。
十多年后,菲尔长大了,当年用来救活她的魔物血肉与她奇迹般的完美融合到了身体里,这使得她不仅拥有人类的外表,同样也拥有那些魔物强大的体魄与能力。
「教会」为她设计了一身行头,并将那柄长剑封为「圣剑」赠与她使用,他们令她到外边四处游历,像「教会」当初一样去夺回魔物所占领的地方。
由于她自身融合魔物获得的强大实力,再加上还有「圣剑」的加持,使得她在游历之初便独自一人解救了一座即将被魔物占领的村子。
菲尔路过村子时正好赶上这次魔物入侵的收尾,于是她二话没说拔出剑就冲进了村子里,干净利落的就将领头的人狼头颅斩下,然后将剩余的近一百多只魔物悉数杀了个精光,而她非但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就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这次事后,菲尔的名声便渐渐传开了,有人目睹她出现在抵抗魔物的前线,以压倒性的力量为人类一方扳回优势。又有人听闻她出现在某座城市,将藏于城中悄悄害人的魔族杀死,还以城市宁静。
不知是什么人先想起的当年那个流言,如「教会」所期望的那样,将菲尔称之为勇者,并相信她终将会打败魔王。
“那么,勇者小姐接下来就是去讨伐魔王了吗?”
“并没有,在我被称作勇者没多久,我就陷入到迷茫中了。”勇者长叹一声,但还是微笑着向阿兰解释道:“就在我被称为勇者没多久后,「教会」的建立者们因为意见不和而起了内讧。”
建立者中,有人因为贪婪,陷害他人。有人因为嫉妒,将真相公之于众。有人因为清醒,早早的退出了组织。有人怀着仅有的最后一丝良心,让勇者远离「教会」今后要好好的为了自己而活。
不久「教会」便分崩离析了,人民因为从真相中得知他们不过是「教会」夺权计划中的一枚棋子,所以对「教会」的所有成员感到愤怒。
勇者因为被怀有一丝良心的建立者早早的分割了出去,所以人民对「教会」的愤怒并没有蔓延到她的身上,但她却还是因为「教会」而销声匿迹了很久。
曾经被勇者视作家人的人带着谎言让她去相信真实,教育她去保护他们口中那些美好的事物。
虽说她在得知真相后也不认同「教会」的做法,但毕竟曾经「教会」是她的家,真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假的。况且在得知真相前,「教会」的人都一直对她不错,也没有教她走上歪路,所以她对「教会」的感情十分复杂。
“在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寻找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也是在那段时间,我遇到了最后一任魔王,也就是第一个属于这个世界中的阿兰。我和他成为了朋友,和他一起开始旅行,并且在与他最后的对峙中走到了终点。”
勇者说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站起身走向窗边,坐在窗沿边上抬头仰望着星空微笑着说道:“我很庆幸和‘阿兰’相遇,因为和他一起的旅行让我发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让我选择成为人们口中所期盼的那个真正的勇者。”
“勇者小姐……”
阿兰走到勇者身边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他嘴笨,觉得自己说安慰的话指不定会起到反效果,于是尝试着转移话题一样问道:“勇者小姐后悔过成为勇者吗?”
勇者转过头,温柔的注视了阿兰许久,随后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我这一生只后悔过三件事,一是没有早点知道真相,矫正教会那些人的内心。二是没能阻止‘阿兰’,让他为我而误入歧途成为下一任魔王。三是没能拯救第二个‘阿兰’,让他还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带着别人对他的误会离世。”
微风轻轻拨动着勇者淡黄色的长发,在窗外夜色的衬托下,她的身形开始慢慢落下星星点点的白光。
阿兰认得这个,就和林佑生即将变回灵体,以及这个世界中的自己即将消失前一样,勇者剩下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才对。但勇者没有对阿兰说明自己的情况,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阿兰说道:
“虽然身为勇者能获得很多人的感激,但也终究会被世人遗忘。勇者终究会从历史变为传说,再由传说慢慢淡出人们的记忆而不被提及。因为今后的和平年代,打败魔王的勇者不过是个故事,在大多数人眼中没有了被记住的必要性。”
“这样的结局也太……”
阿兰本想说,这样的结局也太不公平了些,毕竟勇者为了人民而将魔王打到,但最后的下场却也只是如普通人一样,迟早是要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但话还未说完,勇者的食指竖在阿兰的唇前禁止他再说下去了。
“我对我这个结局倒是无所谓啦,毕竟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做到了我想做的事,这样就可以了。不过,你和‘他们’的反应都一样呢,该说因为你是这个世界的「根基」吗?还是因为‘他们’是你自身的一小部分?哈哈,其实也没有探讨这事的必要啦。不用去思考。”
见阿兰低头沉思,勇者笑着摸了下他的头紧接着问道。
“那么,来自现实中的阿兰,你又是为什么想要前往「地上」的世界呢?”
“我吗?”阿兰刚想说是因为自己与母亲有过约定,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为什么想前往「地上」世界?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初确实是与自己的母亲做过约定有关,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因为和林佑生做过交易,所以要前往地上世界?这个答案也不准确,应该是在这之前,甚至是在与自己母亲做了约定的更早之前。
当窗外闪烁的繁星映入眼帘时,阿兰呆呆的仰起头看向窗外,而答案,也在此时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了。
“我很喜欢自己所出生的世界,喜欢世界上的一草一木。我想要看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些未知的风景与事物吸引着我。因此,从妈妈告诉我有关「地上」世界的故事起,我便被那不曾见过的「地上」世界所吸引。”
“我想要看到世界本来的样貌,觉得如果不能亲眼看到世界本来的该有的样子,那将是我会后悔一生的事。所以前往「地上」世界,其实也只是因为我想而已,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理由。”
阿兰笑着回答道,那笑容,就如同刚成为冒险者时说出自己成为冒险者的理由是因为想要前往「地上」世界一样。只是这次,并没有人嘲笑他。
“那么,你有后悔过”勇者问道。
“没有,虽然我因为这件事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是因为这样,我才遇见了幽灵先生,遇见了魅魔姐姐,还有菲尔。”阿兰话刚说完,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于是连忙的又解释道:“啊,是现实中的菲尔。”
“呵呵。”
勇者轻轻笑了一声,阿兰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很快,阿兰表情有些严肃了起来,他对勇者说道:“勇者小姐,我想我或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噢?那你会对这个选择后悔吗?”
“不会。”阿兰摇了摇头,尽管他的表情中略微带着些歉意。但勇者知道,她的任务多半也是完成了,因为阿兰在说出自己该怎么做后,眼神里的迷茫淡去了许多。
“是吗?”勇者笑着站起了身,她伸手一抓,放置在桌上的那盏提灯瞬间飘到了她的手中。
随着勇者手中的灯光越来越强,白光过后,她与阿兰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那片草地上。阴影慢慢从四周朝两人围上来,阿兰知道,是要到与勇者分别的时候了。
最后只在勇者手中的一圈灯光中,勇者对阿兰说道:“我其实,并没有打倒最后一任魔王,只是以自己作为媒介将他封印在我的墓中。阿兰,当你做好了准备,就来我的坟墓这吧。”
“好,谢谢勇者小姐你的情报。”
勇者笑了笑,蹲下身来,将灯放在了地上。她双手捧住阿兰的脸,身上的些许光点落在阿兰身上,像是融入到了阿兰的身体里一样。
阿兰闭上了眼睛,当他感觉自己脸颊两边的触感消失时,他又再次将眼睛睁开。
勇者早已消失不见,地上仅留着当时她手中的那盏提灯。阿兰将灯抬起时,周围却又传来了勇者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听起来既遥远又空灵。
“你知道吗?在人要做出一个重要的选择时,可以严肃,但绝对不能愁眉苦脸的。因为愁眉苦脸的人在做出选择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知道了,勇者小姐……”
阿兰手贴着胸口轻轻的回答道,只是再没有听到勇者的声音出现了。他拿起那盏提灯,学着勇者那样将灯高高举起,刺眼的白光让他再度闭上了眼睛。
背部传来了坚实的触感,鼻腔还能闻到一丝干草的气味,一阵略微寒冷的风吹过使阿兰打了个喷嚏,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他家木屋的屋顶,黏在脸上的几根干草让他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屋顶上睡着了。也就是说,与勇者的交谈,还有这一夜在北大陆到处飞的经历都只是梦吧,毕竟天边的月亮都还没降下来呢。
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但肯定已经是深夜了,村子里的灯光大多都已经熄灭,就连远处的一些牛羊都趴在地上休息了。
阿兰伸了个懒腰,从屋顶上爬起来打算回到屋里休息,但刚下到屋内时不知是因为自己眼花还是怎么的,只见从自己身上落下一粒光点,但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不,那不是梦呢……”
阿兰这样想着,之前与勇者的时期还清晰的印在脑海中,他将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不会后悔自己要做的事情的,勇者小姐。”
这一夜,回到屋内的阿兰久违的睡了个好觉。但远在村子边上的那片森林里,那个被称为「掘墓者」老大的黑袍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的身旁点着一盏提灯。
灯光在灯罩中闪烁着,远远的有一道白光慢慢朝他飘来,围着他转。而在这道白光中,传来了勇者的声音。
“你要做的事,完成了。那个孩子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你将我提前唤醒的目的,应该也达到了吧。”
“是吗?”黑袍人将手中的本子合上,他看着这绕着他转的白光,嘴角微微上扬。
白光慢慢的停在了提灯前,对黑袍人问道:“你真的觉得,那孩子会按你的想法行事吗?”
“不会,正因为知道不会,所以我才要让他自己去找到一个他觉得满意的答案。我无法替他做出选择,我们最终也是要离别的,所以在这之前,多少让他自己成长些也好。”
“你这么做,怕是会被那个孩子记恨一辈子的吧。”
“哼……”黑袍人轻哼一声,将手里的本子合上。“放心吧,他比你想的要傻得许多,绝对会朝着对两边都有利的事去做的。”
“不,我是说你最后要离开那个孩子的事。”
白光这么说完,飘进了提灯内,而原本还在闪烁的灯光也渐渐熄灭了。黑袍人将提灯收起,但他没有离开,只是坐在黑夜下抬头仰望着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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