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都第十一条街道的拐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梧桐树浓密的树荫下，她在等一个叫商陆的人。
女子抬头望天，阳光洒在她眼角细弱的皱纹上。
她叫鹿梦。呦呦鹿梦的鹿，黄粱一梦的梦。
她和商陆相识在二十年前某个无月的黑夜。
商陆原本是京城商家药坊老板的儿子。
二十年前，小小的药坊被强盗洗劫一空，商家药铺的老板和老板娘被杀，路过的鹿梦救下了两人刚足白天的孩子。
商陆这名字是鹿梦随便取的，是一味药材的名字。
她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商陆，这一收留便是二十年。
鹿梦晚上的睡眠很差，阳光晒得她有些困倦。她倚靠在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上，睡意酝酿得更浓了些。
远处，商陆终于从小贩那里买好东西，他向着梧桐树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的苍老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商陆疑惑地看着拦路的黑衣老人。
老人脸上爬满了蚯蚓一样的皱纹，他一头白发，穿着黑衣，背上背着一把古旧的长剑。
“你是商家的孩子。”老人有混浊的声音说道。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商陆腰间的玉佩上。
那是一块断裂的司南佩，“工”字形玉佩的下半部分早已不翼而飞。
玉碎不是吉兆，没人会戴着断裂的玉佩，除了商陆。鹿梦告诉过他，那块断裂的司南佩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她希望商陆能一直戴着它。
“无妨，即使真引来什么灾祸，有我在就没关系。”这是当时鹿梦的原话。商陆知道鹿梦有这个实力，她的武功很高。
“老先生，你认识这块玉佩……”
“认识，我认识你，也认识鹿梦。”老人打断了商陆，“我还知道你父母死去的真相。”
真相……商陆愣住了。
“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被谁杀的。”老人的身影消隐于熙攘的人群，“你想知道答案，子时来这里见我。”
等商陆回过神来，老人早已消失在视线中。商陆停顿了一会儿，他转身快步走向那棵梧桐树。
2
“鹿梦，鹿梦……”
鹿梦睁开眼睛，商陆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树荫分割阳光，将照在她脸上的光芒分成两面。
“你困了吗？”商陆问道。
“是你太慢了。”鹿梦揉揉眼睛说道。
“抱歉抱歉。”商陆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白色的缎带，“刚才散步回来时看到的，我觉得很适合你。”
“发带？”鹿梦纤细的手指捏起白色的缎带，在看到商陆点头后，鹿梦灵巧地用它绑住了左边的一束头发。
“很合适嘛。”商陆仔细端详着，“你很漂亮，我就知道很合适。”
“哪有，我都是老女人了。”鹿梦抬头看着商陆阳光的笑脸。
今年她四十岁，捡到商陆时她才二十岁。现在，商陆也来到了她当初的年纪。
她的鬓边早有了几缕白发，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而商陆则像拔节的竹子一样生长着，早在几年前，少年的身量便超过了她。
“我收下了，谢谢。”鹿梦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她回身看着商陆，“回去吧。”
“哦，好。”商陆连忙跟上鹿梦。
鹿梦似乎察觉到商陆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问道:“有心事？”
“没有。”商陆摇了摇头，似乎想要甩开脑海里那个老人的身影，“就是有点走神。”
他的左手不自觉捏紧了腰间挂着的那枚残破的司南佩。
3
子时。商陆轻轻推开鹿梦房间的屋门。
黑暗中，鹿梦的胸脯微微起伏，她今晚意外地睡得安稳，商陆送的缎带被她解下放在了枕边。
商陆轻轻掩上房门，他拿上佩剑来到院落，纵身一跃翻越围墙。
路过街角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时，商陆停下脚步。
小时候商陆每次出门，回来时总能看到鹿梦在树下等着他，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鹿梦和他的关系很微妙。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养育他长大的母亲，是练剑和识字的导师，也是倾听他烦恼的朋友。
商陆能确认的事只有一件，他早已离不开鹿梦了。
商陆向前走去，内心传来微弱的预感。他忽然觉得，他和鹿梦二十年来的缘分，已经来到了尽头。
道路的尽头，黑衣的老人正等待着他。
静默的老人站在阴影中，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厉鬼。
4
“你迟到了。”老人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老先生，你说要告诉我的真相是什么？”商陆问道。
“我叫向野，是一个浪客。”老人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商陆，我知道你是谁，也认识那个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向野说道，“我这次来，只是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被甜美的谎言继续欺骗下去。商陆，你有权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商陆警惕地注视着老人。
向野拿出了一方红色的手帕，手帕里包着某样物什。
商陆的呼吸停了一拍，老人手里拿着的，是破损的司南佩的下半部分。
“这就是证据。”向野收起碎玉，“二十年前在商家药坊的可不只是鹿梦。”
“鹿梦，她是个卑劣的女人。”向野的表情微弱的扭曲起来。
商陆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的脊背传来一阵恶寒，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
“她背叛了你，二十年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强盗。
杀死你父母的人就是鹿梦。”
5
商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
杀死你父母的人就是鹿梦……向野的话语仍然回荡在商陆的脑海里。
他希望向野在骗他。
屋里的灯亮着，微弱的烛光映照着鹿梦有些苍白的面庞。
看到商陆回来，鹿梦的眼瞳微微闪烁了一下。
“你去哪了？”她冷冷地问。
“去找真相。”商陆看着鹿梦，第一次，他觉得鹿梦的身影是那样的陌生。
向野告诉商陆，鹿梦是个杀手。商陆不愿意相信向野，可这二十年来，鹿梦确实没有透露过她的过往和身世。
“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商陆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对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祈盼，他希望鹿梦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鹿梦只是坐在那里，犹如一尊精致的雕塑。
“我遇见了一个叫向野的老人，他有我的司南佩的下半部分。”商陆哀求道，“他告诉我，其实是你杀了我的父母。这不是真的，鹿梦，求求你回答我吧！”
鹿梦波澜不惊地看着商陆。
“没错，你的父母是我杀的。”
6
“什么……”商陆怔住了，他全身都开始颤抖，“鹿梦，这种玩笑可不好笑啊。”
“这不是玩笑，是事实。”鹿梦的声音很干脆，“我杀了你的父母，把你抚养长大，对你隐瞒了他们的死。”
“我啊，一直都是个杀手。”
商陆咆哮道:“别胡扯了！哪有杀手会收养仇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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