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蒂俯身注视着脚下的熔岩。
“为什么要求死？”弥生问道，“难道你不想活着吗？”
“我累了，仅此而已。”阿尔蒂回头，对弥生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就当我是个一心求死的人吧。”
“也许还有办法……”
“……”阿尔蒂摇了摇头，“我做了许多错事，杀了许多人，这个结局够便宜我了……而且，我现在突然想做个好人了。”
“你还记得吗，原初之林曾经开满了一种叫做阿尔蒂的鲜花？”阿尔蒂回身问道。
“记得。”弥生点了点头。
“要是能见到那朵花就好了。”阿尔蒂回眸，火山炽热的烟尘四散，她在灰色的尘埃中露出了清澈的笑容。
少女的身影如同羽毛一般坠入火焰的深渊。
弥生向前伸出手去，但她最终没有阻拦阿尔蒂。
放弃生命居然会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弥生睁大了眼睛，她浑身颤抖，如同秋风里一片单薄的叶子。
“弥生。”忽然，弥生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弥生回过头去，看到了朝他走开的苏离。
“你身体没事吧？”苏离已经从莱茵哈特那里知道了1号制剂的事，看到弥生面色惨白，他以为是制剂的副作用。
“……”弥生抱住苏离，她紧紧攥住苏离的衣袖，泪水从她的眼眸流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离还是轻轻揽住弥生的肩膀。
“阿尔蒂呢？”一旁的莱茵哈特问道。
弥生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苏离。
原本沸腾的火山熔岩逐渐平息。天空阴云密布，在隐约的雷声中，滂沱大雨降落。
苏离看到火山口旁遗落的律剑，他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毁坏的玉树府邸前，卡塞抬起头来，他看着落下的雨水浇熄了森林的大火。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这场代表救赎的大雨。
火山口，天空传来直升机的声音，黑色的直升机降落在三人面前。
莱茵哈特捡起律剑，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弥生放开苏离，她红着眼眶看着拿着律剑的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对弥生伸出手来，他想要弥生手中的相机。
他和苏离不是朋友，二人本质的关系是交易，现在交易结束，莱茵哈特不会放过任何和壁垒有关的线索。
弥生摇摇头，她将相机藏到了身后。
“苏离。”莱茵哈特将目光转向苏离，“把相机给我。”
“我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苏离摇了摇头。
“……”莱茵哈特眯起眼睛，最终，他点了点头。
“苏离，弥生，你们果然是很有趣的人。”他拿着律剑登上直升机，“让你们来阿斯卡隆果然没错。”
苏离没有说话，他和弥生看着卡斯坦斯家的直升机编队升上天空。
“他拿到律剑了。”苏离叹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弥生的心情似乎很低落。
“嗯。”苏离点了点头。
虽然玉树府邸被毁，但卡塞仍然为苏离和弥生安排了别的住处。弥生回到房间后便大睡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原初之林的重建工作整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清晨，弥生仍在床上潜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弥生梦到高耸的山崖，梦到死去的人群，梦到一个抱憾而死的少年。
然后，她眼前出现了苏离的身影。
她想要救他，但杀死他是她的宿命。
如同这次的阿尔蒂一样，她眼睁睁地看着苏离坠入深渊。
弥生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苏离轻轻推了推弥生的肩膀。
“喂，起来了。”
弥生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昏暗的房间里，她看到了苏离的黑色眼瞳。
“苏离……”
弥生眨了眨眼睛。
“你好像那个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苏离说道，“这三天你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睡觉。”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是身体不舒服吗？”苏离关切地问。弥生很少见到苏离这样的神情。她知道苏离很在意自己注射1号制剂的事。
“我没事。”弥生摇了摇头。
她站起身来拉开了窗帘。雨已经停了，阳光洒落在窗隙上。
“我就是，总是想起阿尔蒂。”
阿尔蒂成了原初之林的大英雄。在卡塞对外传颂的版本里，阿尔蒂假意同炎魔合作，实际上找准机会背刺炎魔，之后又为了阻止火山喷发不惜献出生命。
当然，这一切都得到了弥生和苏离的确认。弥生隐瞒了自己杀死炎魔的事实，她只是这次事件的无名小卒。
“她的死原来这么让你触动。”苏离说道，“给你个忠告，不要太和别人交心。”
“我倒觉得真诚以待才是正确的社交方式。”弥生眨了眨眼睛，“苏离，你怕死吗？”
“怕。”苏离点头承认，“你不是见过我在极北被安卡附身时的样子吗，我当时怕的要死。”
“别再提那件事了……”想到幻境里苏离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她，弥生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弥生问过自己很多次，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也许，她骨子里就是非常自私的人。
“……”苏离叹了口气，“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弥生点了点头，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同苏离一起来到了正在重建的原初之林。
大火烧毁了原初之林半数的树木。苏离和弥生来到了被烧毁的空地上。
弥生惊讶地发现，在原本的树木倒下的地方，一簇簇花丛绽放开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白色的小花，它们并不美丽，但却昂扬地生长着。
弥生想起了阿尔蒂死前说过的话。
就在这时，卡塞走向二人。
“卡塞先生……”弥生抬头看着卡塞，“难道这就是……”
“嗯，是早已经在原初之林绝迹的阿尔蒂。”卡塞说道，“在民间传说里，这种话代表着和平。”
“阿尔蒂……”弥生眨了眨眼睛，“请问我可以摘一朵吗？”
“你们随意。”卡塞微笑着说道。
弥生点了点头，她摘下了一朵小花。
看着那朵小花，弥生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也许就是因为阿尔蒂的牺牲，才换来了灭绝之花的再度开放。
“弥生，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苏离说道，“阿尔蒂的道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我知道。”弥生点了点头。
苏离没有再多说什么。弥生知道，苏离向来就是这个性格。
他不喜欢对别人讲道理，也不愿意对别人输出自己的世界观，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他才会袒露一点内心的想法。
但弥生大概了解了苏离想要告诉她什么。
“苏离，听说你们要走了。”一旁的卡塞说道。
“嗯。”苏离点了点头，“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阿尔蒂和壁垒的秘密，既然调查完了，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原初之林永远欢迎你们。”卡塞说道。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苏离斜着眼睛看着卡塞。
“嗯。”卡塞点了点头，“我是丛林之主，原初之林能够拜托和异兽的千年宿怨我确实很高兴。只是我对不起阿尔蒂，我亏欠她良多。”
“这我不反驳。”苏离说道，“原初之林的后世也会把你奉为英雄。在你的统治时期，这宿怨得到了终结。”
“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卡塞摇了摇头。
苏离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苏离和弥生乘坐游船离开了原初之林。
“我们先坐船到最近的序列。”吹着海风，苏离对弥生说道，“之后再转乘飞机回零号序列。”
“都听你的安排。”弥生遥望着越来越小的原初之岛。
214序列，也许以后她都不会再来了。
弥生仍然拿着阿尔蒂最后交给她的相机。她对冲洗照片的事念念不忘。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把照片冲洗出来？”
“不知道，我尽量早办这事。”苏离打了个哈欠，“这个月我们科室一直在外面连轴转，从第1序列到214序列。”
“不知道温良和林小邪他们怎么样了……”弥生想到了自己的那两个朋友。
“嗯……”苏离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怎么说呢，温良那边遇到些麻烦，但现在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
“回去以后我们可能要失去一段时间人身自由了。”苏离说道，“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这么说？”
“星宫不会允许自己的学生这么放肆。”苏离解释道，“我们这次可闯了不小的祸。”
弥生问：“那光荣之梦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查。”苏离没有一丝犹豫，“这点挫折可没法让我放弃。”
“但是现在线索断了。”苏离叹了口气，“如果能够把律剑拿来，让苏家这边的实验室解构一下，说不定还有头绪。这次的壁垒事件我们连光荣之梦的边都没有摸到。”
“感觉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弥生沮丧地叹了口气。
“距离那个日期还有两年多……”苏离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算多了。”
弥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盯紧了水中自己飞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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