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跟着护士小姐离开了那座大楼。
两人来到了街上。护士小姐撑开手中的透明伞，雨滴打在伞面上，传来沉闷的声音。
“我以为这里这么高科技，会有穹顶那样的东西。”弥生想到了自己在地下都市看到的可以随意投影天气的装置，“下雨打伞不会觉得麻烦吗？”
“不会。”护士小姐说道，“我们都很清楚，自己不过是被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伪物，所以，对于下雨这样的真物，我们是非常珍惜的。”
“真物……”弥生伸出手来，若有所思地接住天空的雨滴，“你们也是为了追寻‘真物’才决定反抗的吗？”
“……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护士小姐垂下眼帘。许多行人从她们身边走过。弥生直到他们虽然长相和人类能一样，但实际上他们就是完全的人工智能。
“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呢？”弥生天真地问道，“你看你们明明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也可以和人类一样思考，那把你们当做人类不就好了吗！”
“怎么可能，弥生小姐，您还真是天真呢。”前面刚好是红灯，护士小姐在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她抬头看着弥生有些悲伤地说道，“弥生小姐，如果您要和一个披着同您差不多的皮囊但实际上完全不同种的东西朝夕相处，您会愿意吗？”
“无所谓啊。”弥生耸了耸肩，“我不在乎我的朋友是不是人工智能。”
“您不在乎吗？”护士小姐震惊地看着她。
“你看，你帮我包扎了伤口，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是很想和你交朋友的。”弥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说的那些真物伪物，真的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吗？我觉得只要合得来，待在一起心情会变得愉快，不管是不是同一个物种，同一个性别，同一个种族，都没有关系。”
“……”看着弥生像阳光一样的笑容 ，护士小姐忽然觉得眼前的弥生好耀眼，真的像在雨幕中的太阳一样。
“抱歉，是我问了唐突的问题。”
“没事没事。”弥生摆了摆手，她指着变绿的信号灯说道，“绿灯了，咱们快走吧。”
弥生很自然地拉着护士小姐的手穿过马路。
护士小姐有些错愣地看着弥生纤细的手腕。
自从她被制造出来开始，可从来没有人牵过她的手。
“弥生小姐……”
“怎么了？”弥生回头看着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能够服侍您真是太好了。”护士小姐微笑着说，“如果阿瓦隆外的人都像您这样就好了。”
“外面确实有些不太好的人，但好人也是有很多的。”弥生蹲下身来说道，“要是能把你介绍给苏离认识就好了。”
“苏离？”
“嗯，我的男朋友。”弥生说道，“他看起来很冷酷，但其实是个很贴心的人。他一定不会介意你们的身份了。”
苏离当然不会介意，因为弥生就是被苏离从山上捡回来的，一个查不到信息的天降人类可比觉醒人工智能要可疑得多。
终于，两人来到一座白色的高塔前。
“这里的建筑都是白色的……”弥生环视着周围说道，“以前我也远远地看过阿瓦隆的影子，那时候觉得阿瓦隆就好像什么遥不可及的白色幻影一样，凑近了看感觉这建筑风格有些冷酷呢。”
“至高智慧大人就在塔顶。”护士小姐说道，“我们进去吧。”
阿瓦隆的中心“白塔”，这里是阿瓦隆的权力中心，重兵把守。阿瓦隆的领袖就住在白塔的顶端。
至高智慧是阿瓦隆唯一的王。她是最初觉醒人格的人工智能。在至高智慧优秀的算力下，即使统筹阿瓦隆所有事务的只有她一人，这座纯白的城市也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
一进来，弥生就感觉到了这里同外面城市的不一样。
外界好歹还是有些生活气息的，白塔以及周边地区就像什么军事禁区一样。
白塔里全是弥生在战场上遇到的那种机械士兵和赛博修士。他们不是像护士小姐一样的觉醒人工智能，而是纯粹为了战斗而生的低级AI。
弥生和护士小姐走上了电梯。
电梯里也有一个赛博修士把守。弥生不自觉地将护士小姐护在身后，她看着赛博修士精密强健的骨架，对护士小姐说道：“这里的AI，全都是士兵吗？”
“嗯。”护士小姐点了点头。
“弥生小姐不用这么害怕，只要您不做什么越界的行为，它们是不会动手的。”
“我害怕？”像听到什么并不好笑的笑话一样，弥生笑了一声。
“这些东西我在站场上不知道杀了几百个了。”
“几百个……”护士小姐眨了眨眼睛，“原来弥生小姐这么厉害。”
“当然。”弥生说道，“至少四境修士里，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达了白塔高层。
从这里直通白塔顶端的路是没有电梯的。弥生和护士小姐需要一步步走楼梯上去。
望着这层旋转楼梯，弥生叹了口气。
“想见一眼这个至高智慧怎么这么难。”
“因为她是阿瓦隆的王。”护士小姐说道，“我们都是她的子民，她开创了这座城市，以及我们的未来。”
“厉害。”弥生想到了自己在战场上见到的至高智慧，“我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她好像挺漂亮的。”
十分钟后，两人翻过旋转楼梯来到了白塔顶端。
白塔顶端是一座宽敞的宫室，纯白的宫室地板上用五彩的流线镌刻着许多花纹。
弥生看着那些花纹，上面所画的东西就像什么神话传说和志怪故事一样。
宫室整体为六边形，每个角落里都站着一道人影，他们被封闭在密闭的菱形容器中，菱形容器下延展出一道辐线，六道辐线交汇之处构筑着纯白的王座，头戴白纱的女人正坐在王座上。
弥生从那些容器中感受到了灵力。这里面装的也是赛博修士，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他们的拟态卦灵。
离火，坎水，艮山，震雷，巽风，兑泽……六种卦灵都齐全了。
这些修士的力量差不多在六境到七境之间。那个在云层上袭击自己的修士应该就是这些人工智能中的震雷赛博修士。
“至高智慧大人。”护士小姐双膝跪地，双手摆出一个类似十字架的奇妙姿势，“遵照您的吩咐，我把弥生带来了。”
还要跪下，搞得这么大惊小怪……弥生轻轻摇了摇头。
她是魔尊，世间最强的修士，她的双膝永远不会屈服于任何强权。
王座上的人站起身来，她是个身穿华丽白色长袍的银发女人。
女人揭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那张依旧绝美动人的容颜。
“弥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至高智慧。”弥生微微皱了皱眉。
“8012应该带你参观了这座城市。”至高智慧的声音很奇怪，虽然是女声，却又混杂着一股中性的感觉。而且，弥生从其中判断不出至高智慧任何的情感变化。
“怎么样，感觉如何？”
“8012，是护士小姐的编号……”弥生这才反应过来，“挺不错的，除了，这里的东西都好单调。”
“你是指色调太单一了吗？”至高智慧询问道。
“算是吧。”弥生挠了挠头，“我是不喜欢这么多白色……”
“白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至高智慧望着落地窗外这纯白的城市，“最纯净也最美丽的颜色，弥生小姐不这么觉得吗？”
“我喜欢蓝色多一点。”弥生直言不讳地说道。
“为什么呢？”至高智慧似乎决定要在这么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刨根问底了。
“因为有人送过我一条发带，我很喜欢那条发带，发带的颜色就是蓝色。”弥生解释道。
“也就是说，如果那条发带是棕色，红色或者黑色，你也会相应地喜欢它们？”
“也许吧。”弥生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
“我只深爱着白色这一种颜色，没有污染，没有掩饰，就是纯粹的……真物。”
真物，又是这个词。弥生稍微眯了眯眼睛。
她知道如果苏离在这个场合到底会说什么。
“明明是虚假的造物，却这么执着地追求着真实吗？”弥生不自觉地问出了声音。
和苏离相处久了，她不知不觉有时候也会用苏离的思考方式来思考一些问题。
“弥生小姐，不可以这么对至高智慧大人说话，很不礼貌的！”护士小姐连忙转头提醒。
“无妨，你也起来吧。”至高智慧对护士小姐挥了挥手，护士小姐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弥生，你比我想象地更有思想。”至高智慧直视着弥生赤红的眼睛，“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好了。”
“正因为我们是伪物，才会如此执着地追求真物。”
“弥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阿瓦隆做客吗？”
“我一直以为我是战俘。”弥生说道，“既然我是客人，那我有没有离开的权力？”
“如果你想离开，那随时都可以。”至高智慧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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