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罢,只抬头瞧了依然伏地不起的清雅,她已然被冻的两颊通红,双肩无尽的颤抖。
石地凉寒无比,冬风习习恶,积雪顺屋檐悄滑落,于地面堆积小山。
完颜雍听得雪悄落的声音,回头瞧了一眼廊外雪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香翎回头小瞥了一眼她,便回头看了雍王的神情。
“清雅,来,你起身来!”他迈着步子走进清雅又将她扶起,她站起后却忽而将手收起。
“谢大王!”
他立于廊上,义正言辞:“孤王向来赏罚分明,清雅你冲撞你翎嫂嫂,便罚你禁闭七日,香翎你……,你便抄录《女训》三则,以示明戒。”
“大王!”铭璇则是与香翎同时唤了她。
“国妃,怎么了?”
“大王,清雅才禁足出来,如何又要禁了足,这样下去,人要饿的不行了!”
还未等她再继续说,香翎便答下了话,她两个眼眸横波流动,楚楚可怜。
“大王,大王,《女训》长卷,冬日寒冷,妾的手怕是要冻坏了!”
他楞了一会,又道:“你且慢慢抄录着即可,下去吧!最近你也静心些。”
“大王!”
“你且下去吧!”
随着完颜雍的挥手,那倩影珠袖挥长离开,不见踪迹。目光回转,他恍惚中瞧见了那仍然独立长廊上的娇影,她那满眸的清水,忽而坠落,于地衣间浮起一丝涟漪。
“谢大王,清雅这就回去反省!”她躬首以退,攒足了失望离开,在快要迈步子的那一刻,她楞住了,是奶声奶气的侄儿唤了她。
“姑姑,姑姑!”允恭于国妃膝上滑下,又拽过母亲的手,连忙小跑过去双臂围住她的襦裙。
她轻蹲下拇指抚摸过他眼角残泪,又牵着他的手儿与身旁的铭璇双眼相望,那失落的眼神,让人亦是心疼。
“清雅,你表哥哥定是与你闹着玩的,你前些日子那事,他定是还记在心里,你去认个错,低个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做错的事情,我自然会认,也甘愿受罚,但我决不可动摇自个的思想,亦不会献上自己。”
“你怎要这么倔呢?非要吃苦了?”铭璇拉着她手儿。
铭璇回了头来:“大王,便不罚她了吧,冬日饥寒交迫便是要出大事的,姑娘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罢了,清雅……”他欲要说话。
“大王,嫂嫂,清雅便去了!”
她却要如磐石一样坚硬,片刻,她轻轻将披风的系带拉下,又将厚实的披风叠在手中,恭恭敬敬的将它放于完颜雍的身边,敛鬟而退。
“谢大王关怀,物归原主。”她一两声莺啭在他脑海回荡,待他缓过时,她已然转了身。
“清雅,你非要如此吗?”他唤她。
“这不是大王想要的结果吗?”她轻笑。
她走的那样快,于明廊前,转身悄然离开,尽管身后的允恭追着,她的身影还是消失在了廊角尽头,许是早就失望透了。
“清雅,清雅,”那是铭璇在呼唤。
她奋力上前追了几步,却忽而顿了下来,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整个身子要撑不住了。
“娘娘,您怎么了!”侍女袖殷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现场忽而一片混乱,完颜雍听得了唤声才将思绪拉回,妻子那娇柔的身姿正伏卧在面前。
他阔步走过去,扶起她,横抱起她的柳身,前去房里,口中不停的轻唤:“璇儿,璇儿!”
远去的清雅听了唤声便立马转回过来,迈着小碎步过来。
“传太医、传太医!”
祗候人疯跑着。
一片哗然,天色已晚,笒霖苑内榻边,众人围坐,满面红光,连那摇曳的烛光也变的平静。
铭璇身着亵衣,除去粉黛,安静的躺在榻上,细看她的身姿,有些微微福胖。
榻边的完颜雍正轻拉着她的手,又有两个孩儿围在身边,是七岁浥绡与允恭。
堂中几人安静端坐,等待着她醒来。片刻间,她昏迷的睡眼渐渐打开,看见众人都围着面携微笑,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物,便觉得诧异万分。
“夫君,妾这是怎么了!”她试着要起身。
她的大女儿浥绡两两个小脸一撑答:“嬢嬢!太医说您有宝儿了,已三月了!”
“这,何时的事儿,我竟是都未发觉?”她忽而压着头摸摸自个的肚子。
而于身旁的完颜雍,已然忘却了今日发生的不快,变的面拂春光,喜悦万分。
“璇儿,你乃是孤王的大功臣,为孤诞下了一双聪明儿女,如今又要给孤添个宝,孤有你,乃是三生有幸!”
这番话,让坐下的两位媵妾无地自容,她们都各自端坐于交椅之上,听了他蜜语连连,便将头压的很深,尤其是香翎,她愈加伤感,掩面愁容。
“妾身之福都来源于殿下的宠爱!妾不敢居功自傲!”她这样的理智。
“清雅,清雅!”
“嫂嫂!我在。”
她忽而想起什么,便急着唤了清雅,又将她酥手拉住,一寸都不放开。
“嫂嫂,你竟是连自个有孕了你都不知,如今你有孕在身,必定要小心些,”她连忙将她的酥手扎进被子里。
“我只觉得最近疲乏,却不知是有孕了。”
“嫂嫂福气自来,自然察觉不到,”
“怀孕,可是是辛苦着,待你以后有了孩儿,便知道为人母的苦了!”她静将那双酥手又拿出来,瞧着清雅那凌乱的长发。
“如今都没个眼力劲了吗?都不知给表姑娘梳洗一番?”她冲着袖殷便是一呼。
“无关紧要罢!衣乱哪比的上心乱,我便如此吧!”她撑着额头,将一绺乌发别在耳后。
“清雅,孤王……想着,你都禁足好几日了,便莫要再关着自己了!”
完颜雍瞧着她那楚楚生怜的样子,便将的披风又给他披上,扶着她的肩头说话。却只见,她将那披风又解下,直接让其散落在地。
“大王,金口玉言,怎要朝令夕改,您说的,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都不会忘记了,哎!如今我乃是尊您令旨,这正不是大王想要的吗?”
她不看他一丝,亦是面无波澜。
“你知道,孤王从来都不想你受苦受累,不想你受委屈,孤王想要的,你最清楚不过。”
“你想要的?我还真不知道。”
她又再抬头:“如今,嫂嫂无大碍了,我便回了!”
此时浥绡郡主把嘴一抿,两小黛眉一收:“表姑姑,浥绡有些话不得不说,还有翎娘子!”
她似是已经听别人说了方才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便要训斥两人。
她小脸涨的老红:“按照纲常,你们两个都不算是真正的雍国府的合家之人,一个是我爹爹的妃妾,一个是我的表姑,浥绡便把话撂这儿,今日我嬢嬢无差池便罢,我嬢嬢和腹中的孩儿有任何闪失,我便是与你两人势不两立!”
只见她小小年纪如同大人般讲话,又时不时在两人面前走动,将两个小手扣在一起,一副端庄持重的贵小姐模样。
清雅听后暗自伤神,轻脱开手掌。
铭璇更瞧了她渐渐暗淡的笑容,便来训斥着:“浥绡,怎么与表姑姑说话的,这般没有礼貌!”
“女儿说的本就是实话,您说表姑姑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可翎娘子自从进国府,总是对嬢嬢不敬,可她是妾,妾便是要顺着主母的话!便要像张娘子一般安分守己!”
浥绡这几句话激怒了她,也引发了完颜雍的沉默。他脑海中拼命追溯到幼时那段不快的光阴,曾几何时,自个的亲生母亲也这般的被人教训,尊卑有道,妃妾有理,如今却轮到自个了,可自己女儿谈起,他亦无法去训斥亲女儿,只于眼中闪过那丝失落。
香翎鼓着腮帮,扶在那扶手椅上,十分不爽:“郡主这话说的奇怪,虽然我是妾,但也是圣上亲封的诰命,你父王八台大轿抬来的,你这般不知轻重,不知是谁教的。”
“那也是妾,妾通买卖你不知?还有表姑姑,您一个好好的闺女,随便能选个高位郎君做正头娘子,何故非要抢我爹爹,还要做妾这样卑贱人儿?”
她愈发口无遮拦,说了一通刻薄至极的话,完颜雍听后,满面写着难受,他那双大手悄然从妻子的身上移过,又独自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敛面沉思。
“越发放肆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袖殷,把郡主带下去!”袖殷立马答允,走到榻边要拉走她,她挣脱了其手,赖着不走。
又狠狠甩开袖殷的手:“我不走,你放开,我不走!”
“郡主,您先回房吧!娘娘或许要休息呢!”劝着她,她才不情愿的走出了房门,出走时甩着袖子。
她于榻上瞧着几人的面孔,便又轻轻招手左右将允恭也带走。
沁璃看见她正忧愁,便走过来安慰,挪了一张垂了小流苏的小墩子上前来:“娘娘,您现在万万要保持心情愉快,郡主不过是小孩子,还不懂事。”
清雅则也忍下了委屈,硬着头皮扬起笑容对她说话:“是啊!嫂嫂。”
“清雅,浥绡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你别往心里去!”
“嫂嫂想什么呢!不会的,我现在就想着好好的照顾着嫂嫂!等到孩儿落地!”
待些时候,屋内烛火又开始摇晃,屋外几声寒鸦远鸣提醒着众人,夜幕降临,小侍女给主子门换了好几次汤婆子的水,又不断的加了炉子来屋里。
铭璇忽而打了个喷嚏,便有了人来加了厚重的毯子与羊绒被。她面容慢慢有些睡意,众人也见着了,便都躬身以退,各自还家。
张沁璃是行礼后恭恭敬敬的退下,而香翎却是哭啼啼的掩面跑了出去,她那离别的身影,亦是让完颜雍征了一下,又变的沉默了起来。
当是时,便有一位侍女跑进双手作礼:“大王,冀国王太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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