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不识好歹!”
她那双凤眼上扬,似要将她镶嵌在瞳孔之中,面颊上抹着丝丝不屑,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允恭听了香翎那样的吼声,又瞧了她万般邪魅,便要吓坏了,连忙藏于姑姑的衣裙后。
清雅则是伸手牵了他的手儿,也怕再继续要吓着他了,便躬身行礼:“翎嫂嫂,人要行正道,才可万年长,清雅劝您莫要意图害人。若无其他事,我便退下了!”
她悄然牵了允恭的手从香翎身边走过,走了老远至了廊上。
侍女元碧暗接示令,便一招手,几个丫鬟跑过去将远去的两人拦住,又有一人过来将清雅衣襟扯住,还把她按住在原地。
“你们做什么,撒开!”她随意撇下了几人的手。
“你方才不是还言之凿凿吗?瞧着我似是又多了个敌人!”她摇晃着走进。
“疯子!你今日若敢动我一毫,你觉得大王会放过你吗?”
“啊啊,你竟是说笑一样,我今日便要看看大王如何不放过我,大王宠爱着我,你是什么东西,他还会为了你把我怎么样?”她轻嗤一声。
于那红梅围困的廊上,三四个侍女搭手过来,扯下她镶了珍珠的云肩,又有了一人拔下了她发间的珠钗,更有那棉麻长披帛被扯的七零八落,随了风刮搭在身旁的梅枝上。
“你们做什么,来人啊!”她倩影柳姿于人群之中挣扎,一双酥手无可回转。
允恭瞧着这嘈杂的情形,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连忙跑到香翎面前,拿着肉乎乎的小手捶打她的襦裙,口中念念有词:“打你,打你……”
她见了他摇晃的样子毫无慈心,一手推开他,将他推了一下,祗候人连忙来接,却手速已迟,他狠狠的摔了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允恭!”
清雅见了允恭被推至地面,在那原地嚎啕大哭,便连忙甩开了那两个侍女的手臂,直奔了过来扶起他将他拥入怀,拍拍他的背,抹干了他的眼泪道:“允恭。”
“走,姑姑带你走!”她使尽解数将他抱起,死盯了香翎一会,便甩着钗上流苏快步从人群中走过。
“这样便就想走,来人给我拦住!”香翎呼来唤去,侍女畏手畏脚的跑于清雅前方拦着不让她走。
而那伺候允恭的祗候人便如木桩一样定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们杵着做什么,赶紧将这些个人给制止了呀!”
那祗候人手足无错,对方却越发猖狂,瞧了主子使了眼色,元碧便两步上了前将清雅的衣襟揪了一把。
允恭哭的声音愈发的大,她心急如焚,一拽便又回了几步来,接着便是周围好几个侍女上前来制住她,混乱之中,有人一通乱抓,将她白皙了脸蛋狠狠划了一遭。
“姑姑,……”允恭愈发哭的大声。
她连忙将怀中的他护住,双臂围住他两个脸蛋,不让其受一丝的伤害。
仆散香翎便在那廊上轻坐着,双手伏在膝上摇着发髻垂落的步摇,望那八九个人团围在一起群攻,似是看了一场好戏。
清雅的衣裳都被扯破了,额间也有许多碎发垂下,面颊上微浮着点点掌印,凌乱之中,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坚定。
“大王到!”祗候人来报,廊上这才消停了一会。
原本坐与廊栏边的香翎起了身,那三四个祗候人退到了一遍,那些个长爪子的小丫鬟赶紧的低了头躬首。
“大王万安!”
只见同行的还有国妃铭璇,她与完颜雍双臂交挽,鹣鲽情深。
于这时,清雅缓缓回了头瞥见了两人,便顿在了原地不知所措。那迎面而来的冷冷晓风,吹开了她垂下几绺浓密如云的头发,亦吹动了那领子上的银鼠毛轻轻贴在她的肌肤上。
恍惚之中,她只觉被挠的地方刺痛,又咬了咬牙忍了忍,直到允恭哭着唤了句爹爹,她才反应了过来。
“爹爹!爹爹,”允恭红着鼻子连忙伸长了胳膊,两个小手一捏一捏着的要抱。
完颜雍也未痊愈,面色显得有些憔悴,腮间蓄了几日的胡茬未修剪。
他瞧见了那独立的她,衣裳被扯的糙乱,首先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又顿着瞧了她凌乱的长发,才接下了她手中的孩儿。
允恭投入了他的怀抱,便埋在他伟岸的肩头嚎啕大哭,像是受足了委屈一样。
慈父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兜着走着:“怎的了,吾儿怎的了!这样哭着。”
“告诉了爹爹?嗯?”
铭璇才先走了上来,瞧了一眼那珠光宝气独立于后的香翎,又转回目光来,将清雅面颊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又将她歪斜的云肩扶正。
“清雅,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亦未作答,敛着鬟低着眉沉默,身畔那残红白雪,顺着斜风飞落于她如云般的垂发上,那寒中带的水汽,浸润了她衣下的素裙,她却还独立在那凉风之中,未有任何作动。
“清雅,你说了话啊!”铭璇又问。
完颜雍将爱子抱着坐于廊间,半天才哄的他不哭,他轻轻抚摸他两个小脸蛋,又将他抱给了妻子,招了一手祗候人来:“你说,方才发生了何事?”
“回,回……,大王的话。”
“回孤王的话还要吞吞吐吐的。”
他神情略有严厉,吓得祗候人伏于地上磕着头:“大王,方才,表姑娘与夫人发生了争执!”
听罢,他将目光悄移过来,远瞧着她那泠泠波波的大眼睛,再瞥了她迎风独立的身姿与飘绝的衣带,那样的姿态,恍若明光下的一须飘影。
“清雅!”他轻轻唤了她。
她抬起头来未作答,轻瞧那么一眼,便又垂下了小眉。
“大王,大王,求大王给妾做主,妾委屈。”那是香翎迎上来的一通莺啭,她纤细柔软的双手在眼眸之间留恋,恭恭敬敬的躬身在他前面。
“怎的了?你与清雅起了什么争执?”
“大王,今儿早,妾在苑落中仔细谱了曲子,本是兴致正浓,却被表妹妹的嬉闹之声给打乱了。”
“然后……然后,妾不过来这说了她几句,她便出言顶撞,说妾娇纵。”她又拿了绢子出来拭着红泪。
“大王,妾是大王的爱妃,与大王琴瑟和鸣,表妹妹才入府不近半月,何以要出言诋毁?”
他站起身来缓缓行于她面前,扶起了她的一双酥手,又拉她坐下。
“好了,擦下泪,这大寒节的,哭伤了眼睛便要不好。”他递过一方帕子予她。
“大王,妾自知承以盛宠,或而引了某些有心人的不悦,所以才要出言伤人。”
一言两语,满眼横泪,使得他愈加怜爱她,愈加觉得愧疚万分。
“清雅,你且过来!”他再次唤了清雅。
她这才悄然而至,站于他面前,像一枝傲立枝头的寒梅。
“你为何要冲撞了你翎嫂嫂?”
她望向他,那眼眸当中,那份失落,深深扎在了他心里,她亦未作答。
“罢了,孤王了解清雅,她不会如此,必是你误会了!”他将手扶起来。
“大王,她确是说了,您可问了祗候人!”香翎说。
“大王,我是说了,我也不便隐瞒什么……”她欲言又止,顿了顿首。
“我直人快语,确实是该罚,请大王责罚。”
看着她双手扶着飘绝的衣带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又将玉腕抬起,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爱怜,他的心忽而似被针扎了一样刺痛。
“但她推了允恭,允恭必是摔痛了身子才哭,大王心立秤尺,赏罚有度,必是会平等相待。”
他瞧着她一身正气的样子,忽而有些哽咽不能语,又侧过头去看了爱子眼眸中的红泪。
铭璇低头抚摸着他的面颊:“吾儿,告诉嬢嬢,翎娘子是否推了你?”
他仰着头看抽泣,一双大眼含着泪水望着母亲,又点点头:“推了我……”
“大王,妾是无心的,清雅她出言不逊,便轻易想走,我想惩治了她,却忽而二郡王跑上来,所以便失手……”她立马便站起身来跪地,声音越压越低。
“失手?那些祗候人都看到了,是你故意推开他的,嫂嫂您真当是无半分慈母情怀,我冲撞您是小,但允恭才多大点,你便要下如此重手。”
“孤王爱子,你便要如此对待,你真当未为人母,不知骨肉至亲?”他忽而站起来,吓的香翎一惊。
“大王,您怎么了,为何要说了这样的伤心话儿,妾也是做了母亲的,妾的斜鲁夭折不过一年有余,儿去时,妾心碎啊!我必是失手了了,不是故意。”
她的泪水,如河流奔放,伏在冰凉的地面上,像一朵摇摇欲坠的花。她垂泪的瞬间,完颜雍回想起了,一年前昏暗床帷下,他与她的爱子夭折的情形,那种为人父的失败,那种骨肉分离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而面前这位妍丽美人,是他八抬大轿抬回的,他曾许过要保护她,而如今只剩了愧疚与自责。
他两眸间丝丝水雾浮上:“是孤王不好,莫要再提此事了,是孤王做父亲的不好,”他连忙示意她起身。
“姊姊,国妃娘娘,妾确是被这姑娘冲昏了头脑去了,妾无心伤害郡王的,请娘娘赎罪。”她又将头转过来,躬首向铭璇。
“香翎,允恭亦是我与大王夫妻两人的心头肉,你也为人母过,必定知道其中伤痛,多的我便不说,但你为何将清雅的衣衫扯成了这个样子,姑娘家衣衫不整乃是大忌,你怎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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