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却是将那茶往案上一放,这动作着实不小,几滴茶水从杯中溅出,在桌上的一张写了一半的宣纸上晕散开来。
我忙去抢救那纸,提起来在面前呼呼的吹着想将它吹干,洛华又一招手,方才我放在蒲团旁的话本子便这么直直的飞入他手中。
哦,早说嘛,你也是被那几句淫词艳曲给吸引了,怪不得半天不吭声,原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我回了他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
“轰。”洛华一捏,掌中的书骤然燃起,一瞬间便烧得连灰都不剩了,我伸出手亦是没来得及抢救。
这是什么套路?我跺脚道:“我还没看完呢!”
他挑起眉来,理所当然道:“这般粗俗不堪的话本,不看也罢。”
也罢你大爷的也罢!简直是毫无情趣可言,你这么会烧,怎么不去烧锅炉呢?
我心中那个不爽啊,那个抓心挠肝啊,如果我这个故事讲到这里便不讲了,直接做个太监,不知各位是否能有同感。
我反驳道:“这书不是你的吗?粗俗你还买!”
他僵了一僵,随即握拳抵在鼻下干咳了一声道:“我随意买的,不知那其中写了些什么。”
这也不能成为我此刻消气的理由,我捏着方才打湿的那张宣纸,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也轰的一声将它燃了,遂又抬起下巴挑衅的看着他。
他随意一勾手指,“过来。”
从前我说过,我乃做事前喜欢深思熟一番的上神,因而燃之前我便细细瞧过了上头是几句不甚重要的诗词,因而才能燃得这番底气十足,
不过如今他叫我靠近些,莫不是有什么阴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站在原地未动,谁知他一抬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片白光便没入眉心。
我伸手摸了一摸额头,怒道:“你竟给我下禁制。”
他挽起唇角对我笑,“上神一身神力,用来烧水和烧火着实是浪费,不如我替你封了。”
这厮着实是个喜怒无常且相当记仇的人,我不过好心的替他热一热水,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烧了把火,我怒视道:“你烧得,凭什么我就烧不得。”
洛华唔了一声,“大约是我烧的是我自己的东西,而你烧的也是我的东西罢。”
额,好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那,那你也不能将我的法力给封了啊。”我尚在挣扎,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如若我渴了,想喝个热水,这没了法力我如何烧呢,你说对不对?”
洛华仅摇摇头道了句“喝凉的对你清毒有益”,便又低头看书去,我这深谋远略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爽!话本看了一半便没了,不爽!
两两不爽加在一起,令我气呼呼的转身便走,刚行至门口身后便传来洛华的声音,“阿婉,替我将宴广叫来一下。”
我顿了一顿没理他,走了出去,却还是十分脓包的替他通知了宴广。
若是气极,应当离家出走一番方能展现出自己的怒气,洛华在我身上设了禁制清洲岛我出不去,便拉着宴广去了清洲岛西南方的一块没名字的地界,反正就叫西南方,这里是除了后山的桃林外我最为喜爱的地方,成片的银穗芒翻着白浪,若是我会个三两乐器,附庸风雅一番倒是颇为有意境。
我与弘夙坐在斜坡上望着那一片白浪,各自思量,他思量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思索着这话本后头应是什么情节,怎样的精彩?还有我法力被封要怎么办?
这闷气我生了许久,宴广如哄小孩一般将我一顿好哄,他从前倒不是这样的人,应是在云疏宫与他那相好翠云一番历练得来的。
看来我少净天怕是不久之后就要迎来一桩喜事了,我与他道:“你伺候我多年,主仆一场,我定是要为你大大操办上一番的。”
他眼中有感动,可更多的是嫌弃,他道:“可眼下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您哪儿来的钱大操大办?”
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孩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般不懂事。
我一撩头发道:“谁说我没钱了,我在魔界的时候,魔君炎极送了我好些礼物,只是我忘将其带回来而已。”
此番魔界的两样东西,一样许给了萧绾,一样许给了弘夙,我依旧是一穷二白,也算十分是圆满。
他横眉道:“您还敢去,没见自己都给折腾成什么样了吗?”
我怒道:“我若不去,如何替我自己讨回公道,平日里本尊如何教你的,你忘了?”
弘夙一脸认真,“怎么教的?”
我也忘了,干干道:“额,左右是很有道理的话,我如今且再教你一句至理名言,宁可折本,不能吃亏,吃了亏那必须是要讨回来的。”
弘夙点点头,又问:“那折了的本怎么办?”
我瞪了他一眼,“这两句话其中之奥妙,你需得好好参上一参,一句都还没参懂呢,就想着下一句。”我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脚踏实地些。”
弘夙欲言又止,我又道:“你需得好好分析分析,这亏是怎么吃的,一个坑不能摔两次,参得透彻了,方能避了下次祸端。”
我说完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弘夙终是能够开口插上话来,“尊上,不能吃亏那句才是下一句,为啥不先参前面折本那一句。”
我肃然道:“啧,你瞧,从前我教你的那些应是被你忘了个干净,你若是好好想想,便会理解到我为什么先讲第二句的真谛了。”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用饭吧。”说着站起身。
弘夙眯眼看了看天,道了句“这才未时,还不到饭点呢。”堪堪止住了我拍灰的动作,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又道:“不过您倒是该喝药了,我这便回去取。”
我道:“我才不喝呢。”
他没理我,嘱我等着,便御剑走了。
我百无聊奈的躺在山坡上,不禁伸手挡了挡眼,想必卯日星君今日心情不错,这日头布得便奔放了些。
伸手在袖中掏了掏,掏出一张绣着兰花的丝帕来,这还是上次夜垣送来的东西里的,那时洛华带我进去看伤口,他便自作主张的将东西留了下来,放了好些日子才用上,平日里我定是不会用这些东西的,主要是余毒未清,我时不时的就要咯出点黑血来,便依洛华的揣了两张在身上。
丝帕搭在脸上微凉微凉的,再配上懒懒的日光,很是舒服。
我是被推醒的,睁眼就见洛华立在一旁,见我睁眼才蹲下身来,我很好奇他方才站着是怎么推的我,怕不是用脚吧?
我坐起身,他便将右手端着一碗药递给我,还带着温度,三两口喝完又低头环顾四周。
洛华接过碗后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方才敷面的丝帕。”
他转头望着那片银穗芒,“或许是被风吹走了。”
我若有所思,继而问道:“你可知飞廉的洞府在哪一方?”
他瞥了我一眼,轻轻扯起一边的嘴角,配上他那一双凤目,应是生出几缕邪气来,却仍旧好看得不像话,有的人就如他这样,什么样的风格皆是手到擒来。
“你准备去找他赔你的帕子?”他问。
知我者洛华也,我诚恳的点头,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自己,“他布的风,吹走了我的帕子,我不找他赔找谁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对,有道理,先回去吃饭,走吧。”洛华站起身,又将手伸到我面前来。
“不是才未时吗?”我疑惑道,却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借力站起来。
此处回去端药再过来,最多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洛华道:“申时末了。”
我这才注意到太阳已快斜斜的没入那片银穗芒的尽头,怪不得方才醒的时候也不觉得刺眼。
我跟在洛华后头,耷拉着头喃喃道:“端个药从未时端到申时末,不知弘夙是个人才还是你是个人才,还是我是个不受大家待见的人才。”
自然无人应我。
这是我昨日以来吃的头一顿饭,萧绾一个劲的替我夹菜,我一个没矜持住便吃了两大碗,洛华还道什么时候萧绾与我这般亲近了,我打了个哈哈道:“全赖一次洗澡的缘分。”然后便飞快的钻进了卧房往床上一摊,舒坦。
不过三日,婴漓的信便到了,洋洋洒洒十多页,概括一下便是:阴桑公事繁多亦是没空陪她,昨日好歹结束得早了些,阴桑又去了鬼君那里,她从前认为无敌寂寞,而今发觉不无敌仍旧是寂寞如斯,说与我相见恨晚,恨不能日日在一起鬼混,又一通感慨我在阴桑那里要死不死的那几日是她此生最为乐呵的时光,很想再重来一次。
本尊可没有在想!
这几日喝药泡澡加针灸,我身体已好了许多,因此与她回信亦是毫不敷衍的写了八页,当然,由泓夙代笔,道吾身中剧毒──是你家君上下的,且差点死球,如今仍需将养数日,待我病愈,定然要去一血此恨是也,其余的七页半都是在骂炎极。
好几次我正骂得带感,都被弘夙提着笔打断,说我骂得太快了他跟不上,我只好斟酌再斟酌,慢悠悠的挑了些刁钻的角度来骂,骂完亦是觉得自己文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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