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提斯城堡的夜晚多是静悄悄的，只不过今天这个日子有些特别，各方来宾齐聚大厅，在巨大的吊灯下，寒冷了几百年的城堡迎来了温暖。不过，这热闹的场面也有不参加的客人。
比如说，现在曾经的玫瑰套房里的客人。不过，这里却连玫瑰花瓣都看不见，有的只是简单的家具。几张椅子，几杯茶，对月枫来说足够了。至少，只是聊天的话，这些就够了。然而，月枫的聊天对象并不是铃木惠，而是白天代秦羽轩赴约的慕容清玄。
“慕容婉月。”月枫第一句话在呷了口清茶后，稀松平常地称呼起来。
慕容清玄有着齐腰的银色马尾，有着酒红色的眼瞳，有着让女子嫉妒的容貌，但性别……雄性，毫无疑问是雄性。
“公元十世纪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要随便更改我的名字。”慕容清玄皱了皱眉，好似少女那般妩媚地揉着太阳穴：“老子是爷们儿，虽然好久不见，但请你记住，赵清。”
月枫莞尔一笑，有些感慨地看着天花板，说道：“这个名字很久以前就不用了，现在我的名字是无名。”
“无名？无趣的男人，哦不，现在的你似乎是女的，真是变态的恶趣味啊，难道你的第二人格觉醒了？”慕容清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咕咚一口茶水，接着挖苦道：“你这个样子我还真认不出来。”
“神分两念，乾坤颠倒。”月枫笑了笑，有些怀念的看着对面的银发男孩：“这个法术的确没在你面前用过，不过，你倒是主动拜访我，怎么认出来的？”
慕容清玄的目光有些冷冽，他哼了一声，缓缓回答：“同样的能力，而且能那样称呼我的，除了你这个心理变态的家伙，还有谁？”
“哎呀哎呀，被真正的变态这么说，真是莫名的讽刺。”月枫不置可否地甩了一句，她脸色微微一凝，将话题引到正路：“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的你应该在罗马尼亚那里吧？”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说你有个不错的跟班，是个美女呢。”慕容清玄看向内屋，虽然有墙阻隔，但他知道那里有一位美丽的少女随时待命，如果自己对月枫有敌意，她一定会出来吧？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不过算了，回答也无妨，我只是来蹭吃蹭喝的。”月枫若无其事地回答，但对面投来的眼神分明在说“信你才怪”，这让她有些不自然。
“你的演技太拙劣了，赵清，啊不，无名。”慕容清玄纠正了一下称呼，嘟囔了一句：“名字无论改成什么，本体依然是性格扭曲的变态。”
“多余的话还是不要说为好。”月枫有些不舒服，她没空和慕容清玄闲扯，追问：“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不过，也能猜到一些，八成还在为你的理想而奋斗。”
少年端起茶杯的手停下了，他那酒红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复杂，秀眉微蹙，表情也有些伤感，最后喟然叹曰：“理想这个词用的太重了，我只是单纯地复仇。”
月枫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她清澈的眼瞳竟透着一丝怜悯，话语也有了些许轻柔：“不累吗？复仇，不累吗？”
“有些事，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慕容清玄打量着杯里的茶水，里面映着他的脸庞：“我本就是仇恨的产物，被诅咒的怪物，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复仇。无论采取何种手段，狩猎真祖是我唯一能够前行的道路。”
“即使，这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月枫将茶杯放下，看了慕容清玄一眼，然后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类背叛了神明，神明将他驱逐出幸福的故乡。而这个人，在流浪中遇到了堕天者不死的魔女，他学到了血的魔法，于是，这个人就成为了第一个吸血鬼。他，也被称为初代真祖。”
“而后，他感到寂寞，在这个世界选中了五个孩子，无视他们的意愿将这五个孩童转变为二代真祖。”慕容清玄接着叙述这个故事，他眼中透着冷意：“后来，二代真祖将初代真祖杀掉了，可惜他们犯了一个错误，真祖之种，只要有了它，真祖血脉就可以延续。”
月枫点了点头，呷了口茶，续道：“所以，十三个三代真祖出现了，五个二代真祖死了三个。”
“不，是死了四个，只留下一个。”
“就是你，慕容清玄。”月枫将茶杯放下，怜悯地看着他：“几十个世纪过去了，三代真祖已经都被复仇者的你斩杀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慕容清玄啊，放弃吧，你的复仇之路已经结束了。”
“你怎么知道我杀掉了他们？”慕容清玄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的情报网这么厉害了？”
月枫的眼瞳莫名的清澈，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深邃。
“现在的你，真的能杀掉真祖吗？”月枫突然问道，她的目光透着冷冽与威严：“你毁掉了真祖之种，但作为代价你也被初代真祖诅咒，你已经无法变身了，不是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慕容清玄眯了眯眼，他身上缠着莫名的杀气。
“你身上被十三条锁链缠绕。”少女指着她，以她的视角，眼前的慕容清玄确实被十三条赤红色的骷髅锁链捆着，那个样子极其恐怖，但月枫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你看得见？”慕容清玄皱了下眉，但很快舒展开来，眼中多了一份沧桑，无所谓道：“真祖的印记终将和我一同毁灭，只是啊，在此之前，我要将最后一个真祖扼杀在摇篮里。”
月枫沉默了，她轻轻叩击着椅子，眼瞳下垂，思考着什么。
“你不会阻止我吧？听说这最后一个和你有些渊源。”慕容清玄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他试探地问着。
“她不会变成真祖的。”月枫也开口了，她目光上调，与少年对视。
“我不能给人类留下隐患，事实上，连掌握让人类变成真祖的魔法的你我也想杀。”慕容清玄似乎不避讳少女就在眼前，甚至，他都不闪躲少女的目光。
宛若清风，当你发觉时，那冷意已经触碰到颈部白皙的肌肤。
“不要紧张，我杀不了你。”慕容清玄眼珠瞥向脖子上的利刃，那本该在另一室的巫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冰冷的长剑架了上来。
月枫微微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巫女回避。直到利刃移开，慕容清玄才将视线转回前方。
“我再说一遍，她不会变成真祖。”月枫这么说着。
“无名，你在欺骗我吗？”慕容清玄眨了眨眼，他朝窗外一指，顿时窗户打开，月光照来。
卡拉提斯古堡，虽然是平安夜，但今晚却格外清冷。
银发的少年，紫发的少女，彼此对视。
“跟我走。”秦羽轩穿着冒险家的装束，手伸向穿着紫色礼服的少女。
那个女子叫紫语袆，一个普通的驱魔师。
“你想和我一起走吗？你不是答应要成为那个人的弟子吗？”紫语袆微微皱眉，她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眼神……
秦羽轩突然感到愤怒，因为他从少女紫色的眼瞳读出了一种斥责，但他并不生少女的气，他的怒火针对的是无名。
“他给你洗脑了吗？”秦羽轩咬了咬牙。
“没有。”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是个怪物！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个怪物，但是，只要能帮我复仇，只要能阻止天启末日。”紫语袆斩钉截铁地回答，“是不是怪物无所谓，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算哪门子歪理！”秦羽轩的话语有些冷，不，有些大，都可以称之为低吼了。这要是平时，他绝对不会，尤其是对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嗅到一种邪恶的气息。他感到烦躁不安，他很想让少女离开这里。
紫语袆微微愣了一下，她从没见过少年这样愤怒，这种压抑的愤怒如同不安的野兽，如果不是知道，她还以为眼前的秦羽轩被恶魔附身了。
“对不起。”秦羽轩突然有些颓然，他表情有些松垮，随后摆摆手：“语袆，离开吧，我留下履行诺言，这样，就可以了吧？”
少女离开了，转身前行，门那边并没有护卫，整个夜都透漏着诡异的气氛，即使平安夜，守卫工作未免太松了。
不过，这不重要。
不知走了多少步，其实不到二十秒，但秦羽轩觉得很长。
“对不起。”
少女的声音淡淡传来，秦羽轩精神一震。
“等一下。”秦羽轩在后面喊着。
如果可以选择，秦羽轩一定会紧跟着她，不放手，不任她独自离去。
少女缓缓转身，然而……
美丽的身影从天而降，如蝙蝠扑向猎物。尖锐的利齿刺破白皙的肌肤，血液汩汩流进恶魔的身体。
砰！
银质的子弹破空飞去，恶魔离开了猎物，然而少女也眼神涣散地倒在地上。
对不起……这是少女最后的言语。
“你到底在对不起什么？”秦羽轩有些站不稳，但还是勉强走过去将少女搂在怀里。
“秦……”金发的海伦跑了过来，但却被华月拉住了。
华月对海伦摇了摇头，看着发呆的秦羽轩叹了口气：“对不起，来晚了。”
然后他看向亭亭玉立的袭击者——萝拉·卡拉提斯。
“晚上好，华月先生，还有，海伦小姐。”萝拉微微提裙，一脸淑女地笑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不会将她和刚才的吸血鬼恶魔联系在一起。
“晚上好，小姐，驱魔师与吸血鬼，做好觉悟了吧？”华月眼神冷冽，话未完，人却已经和海伦左右包抄去了。
只留下一脸呆滞的银发少年，和瞳孔涣散的紫语袆。
“为什么？”秦羽轩这么问着，唯有她变成冰冷的尸体，银发少年才敢将她搂在怀里，但代价是，他的心意再也传达不到了。
冰冷的尸体是听不到活人的诉求，看不到这彩色的世界，甚至感受不到脸上的泪滴。
秦羽轩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紫语袆的情景，那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却愣是要装作大姐姐一样坚强。只是那一眼，纯真的少年就陷了进去。
这就是所谓的初恋，不，是所谓的暗恋。
然而，这份心意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我喜欢，喜欢你啊。”秦羽轩埋着头。
紫语袆听不到了，即使听到了，她回答不了，即使能回答，那她的答案是什么呢？
秦羽轩无法知道了，直到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本以为经历天启的自己早已不是个孩子，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仍然是一个孩子。
只是，他想过被拒绝，想过难过伤心。只是没有想到，连开始的机会都不给他，拒绝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拒绝了。被这种无声的生死拒绝了……
月枫没有回头，她淡淡地看着慕容清玄，自语道：“我听到了少年呜咽的绝望，也看到了那天上的月亮变成了红色，即使如此，我还是劝你离开，依诺妮亚的事情，我会解决。”
“赤月之夜已经开始，你如何解决？”慕容清玄质问。
月枫再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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