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仞雪一如往常,在学院里随意地逛了一圈,远远地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随即回到那探月山的主峰之上。
只是今日,在自家院前为仙植浇水的她,此时却皱起了眉毛,罕见的有情绪出现在她雪一般白皙的脸上。
「掌门,您找我?」
一名头顶光滑的老人出现在她的身后,对她微微躬身作揖。
「大长老,你可知……山下的变动?」
「若是掌门想说的是洛柒柒的家事,我略知一二。」
大长老说着,手轻轻地抚上胡须,他平日里总是弯起的浓眉此刻也扭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忧愁。
他的语气也不如往日般轻松惬意,只剩下严肃与担忧。
「把她安排在何须峰估摸着也没办法保护她太久,她总归是要被注意到的。」
希仞雪说着,眉头紧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长老没有应声,希仞雪同样说出了他的想法。
“洛柒柒登上登仙阶”的消息肯定会传开的,只是在他们这些个长老的掩盖之下能放缓一些速度罢了。
而一名绝世天才的出世,必然会导致目前因衰落而逐渐淡出仙盟视野的探月宗又再度被重视起来。
可他们如今已经没有了和仙盟叫板的本事了,甚至连如今宗门能留下如此规模都是在仙盟盟主念及旧情下帮衬所来的。
更何况,洛柒柒本人的身份也十分特殊,而她的家事又非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她也上山俩天了,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了?」
希仞雪拿着水壶的手就在空中停了下来,她的脸上此时也和大长老一样写满了忧愁。
事关重大,而且还可能波及到探月宗本身,因此她也拿不定主意,才叫上大长老来一同商议。
「……掌门,我不敢妄下判断。」
大长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罢了,终究是要开口的。你去办吧,在安慰弟子这方面,你比我要厉害太多了。」
希仞雪将水壶放下,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予眼前的人。
那信封没有半分特色,甚至也没有火漆印将那信封封口,但也没有被人拆过的痕迹。
可大长老用双手恭敬地接过信封,他心知肚明手中这东西的重要性,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希仞雪仿佛是做完了一件大事般呼了口气。
可她紧锁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而松开半分,她抬起头,看向天空。
有一片乌云出现在西方的天际,正慢慢地朝这边飘来,他们头顶上的太阳虽然此时仍如往常般为大地带来光明,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乌云遮盖。
「中州的天,很快就要变到我们头上了。我必须……」
她喃喃自语道,不知何时已将那把剑握在手中,周遭的空气也因此变得冷冽起来。
大长老见她这样,便知希仞雪要找他做的事情已经全都说完了,于是他一出主峰便向那何须峰飞去。
◇
洛柒柒回到何须峰后,便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她仍在瑟瑟发抖,她想要合眼,却害怕又做起噩梦来,可她即使不合眼,那噩梦般的景象仍会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是在名门望族之中,洛家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而这么一个大家族里,出了一名天灵根的天才。
于是洛柒柒从小便在天材地宝的浇灌中长大。
也正因如此,即使她一直没有踏入仙途,她体内积累的灵气也十分雄厚。
而在家中长辈的期盼下,她熟读了许多修炼相关的书,也从记事那天起便跟着师傅学剑了。
如今的众人只看到了洛柒柒的天才,却未曾想过她为了不辜负那份令人艳羡的天赋,在别人还依偎于父母的怀抱中时,就已经练得满手剑茧了。
那年,洛柒柒九岁。
洛家的长老们携着洛柒柒外出去寻片福地,而洛柒柒也本应在那一年,在长辈们护法之下正式进入修仙者的行列。
可他们的车队却在一片荒芜之处停了下来。
一把剑凭空横在他们的前面,拦住了去路。
那剑的剑体仿佛是透明的,若非光照透过后有着细微的扭曲,或许都无法用肉眼看清那剑的剑体,但若是细看,才能看出那剑是一种混杂着白色的蓝色。
那些长辈们并非因为肉眼注意到这剑才停下,而是这剑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们不敢再前进半分。
可他们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问,随着从天边传来的一阵法令声,那剑动了。
那剑颤动了一下,可它还是横在半空。
但所有人都感到自己正被无数柄剑指着,即使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都无法证明那些剑的存在,甚至无一人身上带着的护体法器产生反应。
可他们本能地感觉自己的脖颈正被数不清的剑架着。
此刻他们才想起来去看那柄能看见的剑,可那剑已不是之前般横在空中。
而是直指他们,那剑尖仿佛同时指向了不同方向的洛家人。
再下一刻,那剑却是凭空消失了,他们所感受到的剑也随之消失。
可那些剑已经穿过了他们的身体,这些所谓的精英修士在一瞬之间便被刺得千疮百孔。
那剑仿佛是刺入了他们身体里的每一个命门,道服上也随之出现数不清的剑痕来。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却鸦雀无声。
但还是有些声音的,洛柒柒和照顾她起居的仆人正在马车之中相互拥抱着颤抖。
她们也感受到了那无形的剑势,可那剑仿佛是放她们一马般,并未对她们造成一丝伤害,就连衣服也没刮破半分。
洛柒柒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面掉,可她甚至不敢哭出声来。
明明天空之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可未来的骄阳却仿佛被一层阴云笼罩。
更别说在掀开马车帘子后,未曾用剑指过人的洛柒柒见到自己最熟悉的长辈们尸横遍野的场景了。
所以,那剑便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也留下了一颗火种。
名为仇恨的种子便在火焰之中生根发芽。
「……」
如今,她好像有了些眉目。
那剑势,她绝不可能认错,可别说拔剑了,她连开口质问何源岚都做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
想到这,她在被子之中不住地喃喃道,许久不曾出现在她脸上的水滴也不要钱般地涌出。
太阳能够透过窗子照进房里,却透不过她盖在身上的被子。
即使洛柒柒睁着眼,红着眼,她也没法在被单上看见半分光彩,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黑色。
突然地,她像是想起什么来,缓缓地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那把已经断掉却又被她捡起来的玄铁剑,拿着破损的一半,指向前方。
那剑透过了被子,又将被子带了出去,于是洛柒柒那窈窕的身形终于重见天日。
些许日光从窗户透进来,为她此时略显杂乱的金黄色秀发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断掉的剑刃指着的仿佛并非空气,而是一个人,而洛柒柒的气势也排山倒海般朝着前方冲去。
那房子的木门哪能抵住这般气势,应声炸裂,顿时间木屑飞洒。
她感觉自己的灵气仿佛精炼了一分,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这一剑,让她体内的灵气应势铸成灵台,而她也迈入了筑基期。
似乎是因为喜悦,她的手在原地止不住地颤抖。
她所想起的,是那一天梦里见到的人,挥出的那铺天盖地的一剑。
此刻,她手中的断剑并没有剑尖,可那锋锐的气势比起之前她手中的剑来说,更像是一把完整的剑。
从她的窗外看去,只能看见垂落的夕阳,可太阳落山仍会升起。
正如洛柒柒此刻又焕发光彩,所以她笑了。
这一笑,连被夕阳染红的云彩也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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