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她又看见了光。
其实大师兄才是一直呆在黑暗里的那个人——这是在她们入宗之后才知道的。
大师兄一直都停留在了修仙者最基础的那个阶段：练气期。
莫说这山上了，就连探月山腰的凡尘学院里也有不少孩童已经是练气期了，只是天赋不够不配进入探月宗罢了。
大师兄并不是因为他修为高才是大师兄，他是在很小的时候被掌门捡回来的，是当代弟子里最先入门的那个，所以他是大师兄。
但也好在他待人温和，从无大师兄架子，也从不参与宗门事务，从不与他人发生口角，再加上掌门和长老的偏袒，一来二去，也没什么人去对他大师兄的地位持反对意见了。
就像是她们姐妹二人，算上在山下的时候和登阶两次，至今见过大师兄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但她的姐姐一直都很崇拜大师兄，这是希语冰所无法理解的，她只是觉得大师兄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也仅限于此。
不过，她的姐姐当了俩年首席后，那位在练气期呆了十几年的大师兄突然就筑基了，甚至都没什么人知道他何时修炼的，何时闭关的，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筑基的。
若不是希仞雪见掌门喜形于色后向他询问，怕不是就连她们也被蒙在鼓里。
可是后来，这个秘密甚至都不再重要了。
因为那位大师兄仅从筑基飞跃到出窍，仅比希仞雪晚一步，可他真正开始修行的时长，却不过短短一年。
他期间并未走出过山门，并未有过任何奇遇，也并未被掌门授予任何传承，更是没有踏进过藏书阁和丹阁一步。
他仅靠自己，就达到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可他的故事并未止步于此。
他达到出窍期之后的那一年，他就坐在悬崖边上，晨观日出，而跃入洞虚期。
如斯轻描淡写，就好像坐在崖边喝了一杯茶，就好像在阵前拔出一把剑。
然后，理所当然一般，天道来了，天道的惩戒也来了。
仍记得那天的晚上下起了暴雨，乌云密布，狂雷大作。
宗门的弟子们甚至不敢从房中出来，因为他们以前也见过宗门内的长老们经历这场浩劫——登入渡劫期后必须经历的雷劫。
但这次雷劫的声势是他们未曾见过的，即使是躲在被窝中，用被子堵住耳朵也能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也仿佛能感到那场雨如剑芒一般刺在自己的身上。
但大师兄只是一个人站在那，双脚落在地上，拿着一把剑，喝了一杯茶，随后将茶杯扔向地上。
茶杯碎了，但是无人知晓，因为茶杯的碎裂声被拔剑的声音掩盖，但拔剑的声音再大，也大不过那迎头劈来的雷。
更何况，这并非一道雷，而是一场雷，仿佛没有止境。
一个晚上，天道便把一名修士一整个渡劫期所需要渡过的所有雷劫全都劈下，一道比一道狠厉，仿佛要将地上的人劈得皮开肉绽，劈得尸骨无存。
任何一名修士在单独面对一道雷劫的时候都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每经历一次，所需要的准备就更多，因为雷劫来得也更凶狠。
——毕竟但凡一个闪失，便是身消道陨。
于是雷雨中的那人笑了，这笑声甚至比雷声还大些，大到了许多人的心里。
在这场笑声里，希语冰的视线仿佛透过了那云层，看见了漆黑的乌云背后灿烂的光。
他其实什么都没准备，没有法器、没有灵宠，更没有助阵的人，甚至是掌门都被他的剑势拦在山外。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只能挥剑。
在他第十次挥剑的时候，那雷突兀地停下了，云也散去，洁白的月揭开了黑色的薄纱，又再度出现在天空上。
第二天，他登入了道合期。
……只是故事的结局并非总是美好的。
大师兄不久之后便堕入魔道，更是亲手杀上山门，将那把掌门送他的剑刺进了掌门的胸膛。
随后被赶来的希仞雪当场伏诛。
于是，一代传奇落幕。
那天没有下雪，而是天光朗朗，万里无云。
山峰之上的耀日透过云层，洒下眩目的光芒，照在她晶蓝的剑上。
山顶的风轻轻托起她的雪色道袍，上面的鹤纹看起来甚至有些讽刺。
那幅天骄出世的景象，就如同今日洛柒柒的登山。
只是她的姐姐并未看向骄阳，而是看向被一剑捅穿胸膛的大师兄。
希仞雪闭上了眼，所以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希仞雪仍然成为了骄阳，所以她是如今的掌门。
◇
希语冰醒来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所以梦到了过去。
她抬起头，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头顶落在地上，她转头看去，那是一块蓝色的手帕——是何源岚的。
此时她才发现，何源岚早就离开了，而自己的脸颊却不知何时已经是湿润的了，于是她用手去触摸，发现自己的眼角也是湿润的。
可又有一块手帕被递到了她面前，那也是一块蓝色的，只不过通体要更偏白一些，上面还绣有一幅纹路，虽然手艺谈不上好，但勉强也能看出是一只鹤——这是她姐姐的。
可她破天荒地没有去接，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希仞雪一眼，而是默默地拾起了那块蓝色的手帕，转身走了。
「……掌门？」
「……」
「掌门？」
在耳旁响起好几声呼唤之后，希仞雪才从愣神看着那已经空下来的栅栏旁的空地回过神来，收回那只一直悬着的手。
「无事。」
希仞雪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身旁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女。
少女有着细长的双马尾，即使是在这个充满凡尘气息的泥地上，她那与太阳一般灼目的金色头发也依旧体现着她的不凡，仿佛她生来便与平庸一词有着云泥之别，即使平庸并非有任何错误。
洛柒柒。
这名天才少女甚至让希仞雪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她看向自己的手帕，在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恍神，但她还是将手帕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语冰她一直这样，让你见笑了。」
说着，希仞雪将洛柒柒领向前，走向那间小木屋。
她们是来这寻卢栴的。
此时已是正午，骄阳正好在最高的位置挂着，照着这大地，就仿佛这样能为这世界都添上一抹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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