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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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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将疾风缠身,帝雅保持着与贝希摩斯之间有二十米以上的距离疾速奔跑起来。她的每一步都能在刹那间跃出数百米之距,步伐却始终优雅翩翩,像是纷飞的蝴蝶一般,而后方来势汹汹却一直没能追上的贝希摩斯则是追逐蝴蝶的猛虎,野性与柔美的对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贝希摩斯能很清楚地感知到帝雅的杀意,知道她并非逃跑,而是试图周旋,内心再次燃起强烈的胜负欲。它粗壮的四肢肌肉隆起,奔跑时的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会留下巨大的深坑,一路走过留下一片破坏狼藉,声势骇人,宛若活着的战车,却比世上任何一种战车都要强大得多。

为了追上一个人类,帝王级的魔兽贝希摩斯使出了全力,这件事听起来简直是梦话,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是在见证传说啊。”城墙之上观战的众多冒险者中当中有人如此感叹道,因为距离较远的关系他们无法看清帝雅与贝希摩斯的具体行动,却能透过遥望整片战场上产生的变化以及留下的痕迹来勉强自己的肉眼跟上。二者的速度单位太过夸张,甚至令他们的距离感产生了混乱。

这场追逐没有持续很久,或者说无法持续很久。以帝雅和贝希摩斯的速度,即使是宽广的第二防线战场对于这一人一兽而言也不过是一块小小的沙盘。

追逐的最后以贝希摩斯突兀的摔倒作为结尾,帝雅蜻蜓点水般轻松踏过的沙地,不知为何变成了不知深度的流沙,贝希摩斯专注在与帝雅的追逐上,没能察觉到脚下的变化,一头栽了进去,溅起漫天的飞沙。

贝希摩斯一直生活在丰饶的大森林中,完全没有见过流沙这种地形,更没有应对的经验,平常不管遇到什么障碍,在它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薄纸一张,可是流沙这种东西,蛮力反而会导致情况变得更糟。

流沙中难以借力,贝希摩斯尝试着强行从沙子的压力中挣脱陷进去的前爪,结果导致身体其它部分陷得更深,尝试几番之后发现越是挣扎,被埋住的身体越多。意识到这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无意义行为,甚至有反效果,贝希摩斯不得不停止动弹。

这流沙是皮恩在帝雅、霍兰斯特和普莱西斯三人拖住贝希摩斯的这段时间里,使用名为【分解】的根源魔法将泥土沙化从而制造出的陷阱,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将大半的魔力都投入进去,才将其做得既有深度也有广度,足以一时地困住贝希摩斯。

帝雅在踏过这片沙地时,悄悄地使用了【共振】增加了沙子的流动性,使其变得更容易令物体深陷其中。帝雅因为有【风缠】减轻自身重量才能避免自己掉进去,而体型庞大,体重也很惊人的贝希摩斯就难免会如同掉入泥潭一般被其吞噬。

“【磁力】。”

一直在沙地旁边,依靠朗琪的光魔法【光学迷彩】隐匿身形的皮恩使出一种根源魔法和混沌魔法组成的复合魔法。这种魔法可以产生磁力并加以操控,使用难度很高,是常见于各种工业生产的辅助魔法,很少用于战斗,不过皮恩能用其来控制沙子的流向。

由于贝希摩斯身体周围存在着虚空之力,皮恩控制的磁力到它附近就会消失,所以只能将磁力控制在流沙的外围,不停地将外围的沙子往贝希摩斯那里推,增加那一片区域的沙子的密度,变得更加难以抽身,同时不断引走位于下方的沙子,让贝希摩斯继续下陷且无处借力。

贝希摩斯注意到沙子的流向,这才发现皮恩的存在,怒视着瞪向皮恩的方向。之前之所以没能发现他,除了有【光学迷彩】的关系,也有帝雅不断放出杀气干扰贝希摩斯的感知力的原因。

“哎!”

皮恩被帝王级魔兽这一瞪,本能地惊慌了一瞬,导致魔法的控制被打断,不自禁地嚎了一声。

贝希摩斯抓住这短短一瞬的破绽,依靠超群的野兽直觉掌握了从流沙中脱困的方法。只见它伸展四肢,让身体的面积尽可能地变大以降低下沉的速度,同时模仿水中的游鱼,轻柔地摆动长尾,从身体的后侧而不是下方借力,一点点地在沙子中移动,朝皮恩靠近。

“别慌啊,皮恩小子,法术别断了。”皮恩的身旁,同样用【光学迷彩】隐去身形的费尔罗出声道。

“不好意思。”

皮恩闻声很快镇定下来,继续使用魔法阻碍贝希摩斯靠近,但贝希摩斯已经掌握了技巧,皮恩只能做到降低它的速度。

为了不让皮恩被贝希摩斯当做矛头,费尔罗主动解除了【光学迷彩】,露出身形,让贝希摩斯误以为是他在控制流沙,同时向一旁移动引开贝希摩斯,避免贝希摩斯与皮恩距离太近导致皮恩的法术失效。

费尔罗拿出他的武器——一把模样古怪的巨型骑枪。宽长而厚重的枪头,两侧镶有锋锐的利刃,使得其不仅可以刺也可以劈砍,然而二者皆非这把武器最强的攻击方式。

巨大的枪头中发出铿咔的机关音,锥形的枪尖部分沿着四条缝隙展开成四个部分,从中露出一根圆柱形的金属管。

这竟是与霍兰斯特的武器有些类似的诡兵器。

费尔罗将枪尖对准贝希摩斯,扣动枪头底部的扳机。

“嘣!”

耀眼的火花四射,一发强劲炮火从金属管中朝贝希摩斯射去,看起来很像霍兰斯特那件诡兵器的火炮模式,但威力似乎更强。

炮火炸到贝希摩斯身上,贝希摩斯毫发无伤,不过它身下的流沙被炮火的冲击震散,使它的身体再次下沉。

费尔罗继续射击,连续打出五发,直到将弹药打空,不得不卸下枪头装填弹药。

贝希摩斯想趁此机会逆转劣势,背后又传来那火辣辣的疼痒感。

向来迅猛无比的贝希摩斯,在皮恩和费尔罗的阻碍下变得行动如此温吞,帝雅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在贝希摩斯身边无法使用魔法,于是帝雅使用【涌动奔流】,从远处将自己像炮弹一样朝贝希摩斯的身体上方发射出去,并在跃过它的一瞬间发动攻击。迅速接近的同时也做到了迅速远离,以此避免贝希摩斯的反击。

帝雅的斩击,费尔罗的炮击,皮恩的流沙干扰,三人按照事先的作战计划打出完美的配合,轮番交替,接连不断的攻击打得贝希摩斯毫无还手的机会,颇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味,然而实际上他们的攻击没能产生太大的效果。

三人的目的其实不是用这种方法击败贝希摩斯,贝希摩斯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单方面地挨打,并非是他们的作战计划奏效了,只是因为它还没有认真起来。

没有认真起来并不意味着贝希摩斯松懈大意,反而说明它还有着相当的余裕,帝雅他们的攻击还不值得它认真,贝希摩斯还能够有心思去警惕其它的攻击,这种情况下无法确保真正的杀招能够切实命中。

所以,只有当贝希摩斯不再有余裕,面对攻击表现出应接不暇之时,才是动用绝招的时机。

逼迫贝希摩斯失去从容,这才是众人真正的目的。

*****

时间回到一天前,即将面对贝希摩斯的七人正在进行作战会议的时候。

“关于我在与贝希摩斯的战斗中发现的,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这些了。”帝雅面向其他六人说道,身后是一块木板,帝雅用炭笔在上面写画了不少她对于贝希摩斯的解析。

在场众人都对于帝雅的战斗力和观察力感到不可置信,如果她说的没有任何夸大,就说明她的实力很可能已经达到了赛奥斯级的评估标准,很难想象她只是一名刚当上冒险者不过三个月,仅仅十六岁的少女。

“感谢你的见解和提议,帝雅小姑娘,你说的很多东西对于作战计划的建立有很大帮助。”费尔罗称赞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问题。”

“您请问。”

“你觉得,你看到了贝希摩斯几成的实力?它是否还有没有使出的底牌?”

帝雅低头思索了一会,随后抬起头来。

“我想,大概不到五成。”

“不到五成?”皮恩惊呼。

“那已经是乐观的想法了,也许连三成都没有也说不定。”

“帝雅茉缇丝,你这么说有点打击士气啊。”普莱西斯挠头道。

“对不起,可是我觉得这一点有必要说清楚。我能感觉到,在我伤到贝希摩斯之后,它也只是稍微拿出一点认真的实力,尽管如此就已经令我难以对抗。就算我们集结起来能够在一开始与之抗衡,但若是将它逼出全力,那之后就很难说我们是否能够应对了。”

“这...”

“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考虑撤离...”朗琪出声建议道,尾音显露出些许的颤抖。

“不,就那样吧。”费尔罗打断了朗琪的话。

“费尔罗阁下?”普莱西斯看到费尔罗的表情,那是出乎预料的冷静。

“即使帝雅不说,我们也都知道贝希摩斯是怎样的强大存在。它作为帕克斯城的噩梦,盘踞在所有帕克斯城的冒险者心中已有百年了。你们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就算我们打不赢,也必须要尽可能地去揭露它的实力和底牌。”

“不,费尔罗阁下,如果我们没法战胜贝希摩斯,那么要优先考虑的是所有未能撤离的市民的安危。”

“我觉得没必要。”

“什么?”

“如果我们战死了,贝希摩斯大概会就此离去,而不是继续对城市下手。”

“你怎么能肯定?”

“当初艾兰战败后,没有人继续阻拦,贝希摩斯也没有继续朝城市前进不是吗?甚至,贤者之王战败之后,贝希摩斯更是放了他一马而不是痛下杀手。”

“这些能作为依据吗?”

“刚才帝雅也提到了,贝希摩斯的目的,我觉得她猜的没错,同时也验证了我的猜测。贝希摩斯没有因戴亚之秋而发狂,也不需要拿人类当口粮,我认为它只是渴望着能有与它相匹敌的对手,渴望着能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也就是比起物质上的需求,它更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战斗跟精神追求有什么关系?”

“它能成为帝王级的魔兽,不知是花了多久,经历了多少的死斗才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对于它来说,战斗就是交流,而它渴望着与好的对手交流。”

“...我有点没法理解。”

“没法理解也正常,人类怎么可能能理解帝王级魔兽的想法?我一开始也无法理解。我为了找出战胜它的方法,研究、追踪了贝希摩斯这么多年得出的结论还不如帝雅小姑娘十几分钟的发现。”

“这个嘛,毕竟她是直接与贝希摩斯接触了...呃,你是说,这就是所谓的‘交流’?”

“是的,所以我才觉得帝雅小姑娘的想法没有错,她得到了贝希摩斯的认可,得到了与它‘交流’的机会。也许这也是它留了贤者之王一命的原因,它认为贤者之王拥有与它一战的实力,所以想要给贤者之王更多‘交流’的机会。”

“那样的话,它又为何杀死艾兰大人,而且还差点杀死帝雅茉缇丝?”

这个问题,帝雅代替费尔罗回答了。

“我想,‘交流’的结果,必然是分出生死,所以我从它那里逃走才会让贝希摩斯那么烦躁。而我师父之所以能活下来,应该是因为他当时并不处于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的状态吧,他当时被满腔的仇恨和悲伤所压垮,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实力。大概,贝希摩斯觉得就那样杀了他,会非常可惜。让师父活下去,也许以后能迎来真正与他‘交流’的机会。”

“它还会放长线钓大鱼?”皮恩吐着不合时宜的槽,被一旁的霍兰斯特揍了一拳。

亲自与贝希摩斯“交流”过的帝雅在费尔罗提出的猜想的基础上,进一步给出自己的见解,听起来颇有说服力。

普莱西斯也点了点头道:“我是听明白了,不过仅靠这些理由就下判断还是不够保险。而且,按照这说法,我们是凶多吉少啊,尤其是帝雅茉缇丝。”

普莱西斯环顾着周围的其他人,每个人的眼神尽管都不尽相同,但藏在眼底的那一抹畏惧还是被他看在眼里。只有帝雅,普莱西斯没能看透她的眼神。

“是的,凶多吉少,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们去参与这项作战,想把作战改成带着所有市民逃离城市也没问题,毕竟普莱西斯小子才是拥有指挥权的总公会长。戴亚之秋快结束了,去往邻近的法布拉王国也许能得到些许庇护,等戴亚之秋结束我们再回来,贝希摩斯也许就离开了。”费尔罗对普莱西斯说道,眼睛却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地面。

“那么...”普莱西斯想要说什么,却被费尔罗打断了。

“那么,下一次贝希摩斯再次袭击帕克斯城的时候,要怎么办?也许又是一百年后,我们当中大部分人搞不好都已经不在了,有留下过什么给那些可能会面对贝希摩斯的后辈吗?我们会凶多吉少,他们就不会吗?难道要寄希望于未来可能会出现比我们强得多的冒险者来对抗贝希摩斯吗?”

“......”众人不禁沉默了,他们不是被费尔罗说服了,而是说怕了。

面对困难,他们竟然想过要把问题丢给未来的人,这令他们内心说不出的难受。逃避并不可耻,但却非常可怕,因为人一旦逃跑一次,就会想要一直逃跑下去。

“艾兰的死,给我留下了决心,让我花费一百年的时间去寻找击败贝希摩斯的方法。说来惭愧,我虽然流着精灵的血,魔法的造诣却不算很高。所以我拼命地去学着魔法以外的各种技术,矮人的符文技术和锻造工艺,精灵的法术附魔和魔法理论,地侏的机关工程和神秘炼金,还有一点点安提克人的失落技术。我学了这么多,才再现出了哥雷姆,制造出了哥雷姆装甲,还有各种兵器。如果我不能拿这些辛苦积攒下来的东西去对抗贝希摩斯,我会悔恨致死的。”

费尔罗握紧拳头,他一直低着头没有去看其他人,他担心会从他们眼中看到逃避,担心逃避的情绪会传染给自己。

“我能明白费尔罗前辈的话,我的师父,即使没能战胜,也给了我与贝希摩斯对抗的经验,所以我才能在战斗的一开始获得一些优势并存活下来。”帝雅想到了雷恩,想到了他那场失败的复仇并非毫无价值。

“我寻找对抗贝希摩斯的方法的最后,意识到了人类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在面对独自一只的贝希摩斯时,人类是群聚的,同时经验和技术是可以一直传承下去的。我和帝雅小姑娘各自得到了决心和经验,那么我们的后人,能从我们这得到什么?装备和技艺?关于贝希摩斯的信息?还是对抗它的战术?”

“是...勇气。”一直没有说话的霍兰斯特回答道。

“没错,是与贝希摩斯战斗的勇气。让在我们之后的人不再对其一知半解,不再深深地恐惧着它,让他们能拥有与其对抗的资本,这是我们应该做到的,也是我个人的请求。”

费尔罗起身,面向其他人半跪而下,低着头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我知道我的请求很过分,很可能是让你们去死,但是拜托你们了,请把力量借给我,我独自一人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赛奥斯级的冒险者居然表现的如此谦卑,令其他人顿感承受不起,纷纷站起身来。

普莱西斯走上前,弯下高大的身躯,握住费尔罗的手将他扶起。

“用不着做到这个地步,你别忘了我是主动加入你的作战的。我敬佩你,费尔罗阁下,所以我愿意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如果你不嫌弃我的力量太过微弱的话哈哈哈。”普莱西斯挠着头,自嘲着笑道。

“总公会长大人要是也算力量微弱,那在场的人都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霍兰斯特走上前,将手放在费尔罗和普莱西斯的手上。

帝雅默默走来,也将手放在霍兰斯特的手背上。

霍兰斯特感受到帝雅的玉手,内心一阵昂扬,忍不住看向她,她则回以一个明媚的微笑。这个微笑美到了霍兰斯特的内心深处,令他浑身都感受到了暖意,充满了力量。

普莱西斯转过头看向其余人:“你们呢?怎么打算?”

剩下的三人看着费尔罗和普莱西斯,没有人点头,却也没有人摇头。他们都沉默地走上前,纷纷将手放上来。

七人的手叠到了一起,宛如绽放的太阳。

尽管他们当中还有人心存恐惧,却没有人再打算逃避了。

“哼,也别想的那么悲观,也许轮不到我们的后人,我们还不一定会输呢。”费尔罗终于抬起头看向众人,又一次露出他那有些许桀骜的笑容。

*****

“嗷嗷嗷啊啊——”

狂暴风压猛然炸开,将束缚着贝希摩斯的那些流沙通通卷上了天,贝希摩斯也同时借助风力从流沙中跃起,凶猛地扑向面前的费尔罗。

“你终于忍不住了。”费尔罗笑道。

贝希摩斯受够了那些不痛不痒,却无比恼人的攻击和干扰。它不打算再放大虚空之力的影响范围了,它要用魔法将这些不值得期待的小虫全部碾成碎屑。

费尔罗被贝希摩斯扑倒在地,强大的力量当场就将他的哥雷姆装甲压到变形。他咬着牙,看着贝希摩斯高举利爪,即将降下第二次攻击,口中大声喊道:

“就是现在!”

一团黑雾出现在贝希摩斯的背后,一个全身漆黑的身影从中跃出。

桑格尼斯身着黑色的哥雷姆装甲,右腕裹缠着宛如黑烟凝聚而成的利刃,悄无声息又迅猛无比地朝着贝希摩斯背部的心脏位置贯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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