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夏尔轻着嗓子，想叫醒夏莉。
可惜声音太轻，夏莉依旧伏在桌案上。
“妹~妹~。”
夏尔这回大声了点，还挪动手肘，不动声色地顶了顶妹妹的胳膊。
可惜还是没用。
“夏莉！”
夏尔没法子了，只好吆喝出声，并用力把妹妹推醒。
“啊！”
夏莉猛然惊醒，惺忪着眼，啥都没看清，就朝嗔怒地回推了一把夏尔。
“哥哥你干什么呀！讨厌！”
夏莉不想夏尔那样会收力，况且夏尔为了保持“不动声色”，屁屁有一半都坐在虚空上，所以这一推顿时把夏尔推翻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哈~！”
全班同学顿时一阵哄笑。
夏莉懵了懵，赶紧搓搓眼睛，迫使自己清醒，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睡在家里那张床上，因为家里的床是竹清哥哥专门为她定制的，非常舒服，才不像课桌椅这么坚硬、凹凸不平，让她腰酸背痛。
等等——课桌椅？学、学校？
夏莉再一次晃晃脑袋，这下才终于看清楚了站她面前的是谁。
夏莉小嘴发出哎呀一声，用口型默念了一句“搞砸了”，接着乖乖站起来认错。
“对、对不起……修女小姐。我……我上课开小差，睡、睡着了。”
夏尔也立刻爬起来立正：“修小姐女对不起！我也愿意一起受罚！妹妹上课时睡着了，我应该叫醒她的！”
被叫做修女的，的确是一位修女。
她来自隔壁教堂后面的修道院，要是她的孩子没有夭折，大概也想夏尔夏莉这般大。
修女小姐没有斥责两人，先是让两人坐下，询问夏尔是否有哪里摔伤。
夏尔摇摇头。
修女小姐又摸了摸夏莉的小脑袋，慈爱地问：“怎么了？昨晚工作到很晚吗？”
夏莉正欲回答，却有点口吃，说不出话。
修女小姐笑笑，告诉夏莉慢慢说，不要急：“勤快劳动是不错，可若是学不会劳逸结合，身子撑不住了可是得不偿失的哦。大家，知道吗？”
修女小姐说到后半段，声音便大了起来，说给全部同学听。
全班二十多个小朋友随机大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修女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在场的孩子全部都是平民，他们的父亲有木匠，有石匠，泥瓦匠，马夫，农场工，工厂工，码头工，小贩，母亲里也人在纺织厂干活，玻璃厂做工……
甚至连孩子也要劳动补贴家用，比如说去纸盒厂折纸盒，干一天，才得十四个苏，少之又少，甚至有时候还会克扣到十苏，专宰童.工，黑心极了。
尽管如此，依旧不得不干，不干就得饿肚子。
若非学校这里免费提供午餐，能给诸多家庭免去一顿饭钱，甚至还可以外带食物，恐怕都不会有多少人来这学校读书。
所以，修女小姐格外珍视上午这教授知识的几个钟头，这是她几乎唯一能为孩子们做的了。
告诫完了全班，大部分同学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夏莉也不再紧张口吃，修女小姐又转过来低声问她：“所以，小夏莉，你昨晚几点睡的？你还小，一定不能熬夜。”
“唔唔……很晚，修女小姐，我也不记得了……”夏莉挠挠头，“只是……那个……竹清哥哥他回来了。”
“竹清先生？”修女闻言一惊，“噢，这、这样啊，那位先生离开了半个月，宅子里一定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理，辛苦你了，夏莉，夏尔也是。”
这位修女知道兄妹俩在竹清家中做类似佣人的工作，因为竹清实际上就是这所学校的出资人，或者说举办者。
这里的一切，桌椅，教材，食物，只要有什么不足，只需要列一张清单，送到竹清那里去，过几天，竹清都会全部采买补足。
修女虽然是教会的人，但学校却不是教会学校，她是被聘请过来的。
在这里，她不仅能为不幸之人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每月还能得到一笔不少的薪水。
当然，也是那位竹清先生发。
竹清离开前打过招呼，夏尔夏莉会赞住在别处，所以修女以为兄妹俩通宵给宅邸搞卫生了，便再次告诫了兄妹俩一番不可熬夜，毕竟白天有的是时间，那位善良竹清先生也不会介意。
风波结束。
夏莉朝哥哥吐了吐舌头，因为她说谎了，至少没有诚实坦白。
她并没有通宵搞卫生，只是见到了阔别许久的竹清哥哥，她兴奋得睡不着，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
夏尔当然知道这些，因为他和夏莉住同一个房间，然后大半夜被妹妹摇醒好几次。
夏尔朝妹妹眨了眨眼，让妹妹莫声张：“别怕！只要回去把打扫补上，咱们就不算说谎！嘿嘿！”
课继续上，一直到中午，不远处的教堂敲响了钟，今天的识字课算术课便到此为止。
修女和另外几个同僚搬来食桶，开始发放午餐。
每人可以得到一碗麦粥，一杯牛奶，一碗蔬菜清汤，一个水果，一颗鸡蛋，以及两截黑面包，如果麦粥不够的话还可以再添。
这是免费的午餐。
比起某些慈善家的救济，孩子们的中饭可以用豪华来形容，而且还营养均衡，种类丰富。
学校是不允许浪费或者挑食的，必须要把麦粥、菜汤和牛奶吃干净了才准走。
好在这些孩子平日里连吃都吃不饱，遇上一顿好的自然不会放过，更何况，鸡蛋和水果对他们来说差不多是奢侈品，谁不吃谁就是犯傻，浪费的情况基本上没有过。
至于两截黑面包，孩子们肯定是吃不完的，他们可以带回去做晚饭，或者分给家里人。
实际上，竹清发放黑面包的初衷，本就是变着理由接济这些家庭。
放在往日，夏尔和夏莉当然会和同学们一起享用午餐，但今天不一样，竹清拜托了他俩做午餐。
给新娘子姐姐做付餐。
夏尔和夏莉才不想错过表现自己的机会，和修女老师打了声招呼，先把牛奶喝了，再各拿上一个水果和一颗鸡蛋，准备在路上边走边吃，便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竹清宅邸的位置对于贝黎市来说比较偏，但从城郊往里走，则会很近，步行足矣。
夏尔和夏莉沿着早上出来的那条路往回走，互相盘算着要给阿丝卡兰做什么菜。
兄妹俩可是竹清家的“女仆”，他们对着身份颇为骄傲。
竹清其实是不需要佣人服侍的，他只是想变着理由帮助这对兄妹。
现在看或许此事有点多余，但对曾经的兄妹俩来说却必不可少——因为是这份工作给了他们尊重，获得了价值，而不是单纯的施舍。
卜吕梅街的街坊邻居门都知道，那位“竹清王子”家里有两个小女仆。
两个小女仆一个叫夏尔，一个叫夏莉。
听名字似乎是一男一女。
但实际上，他们真的是一男一女。
夏尔和夏莉每天早上都会从宅邸里出来，穿着小围裙，挎着小包，沿着卜吕梅街的反方向往城郊走，去上学，然后午后回家，再做打理宅邸的工作。
当街坊邻居到门口取早报的时候，总能看见夏尔和夏莉蹦蹦跳跳地经过，夏尔和夏莉也总会向观看他们的街坊们问好。
两只小女仆都留着一模一样的齐颈金发，对女孩来说这样的头发有点短，对男孩来说又似乎有点长。
街坊们每天乐此不疲的事，就是在送别两小只之后，互相竞猜两人之中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左边的是男孩还是右边的是男孩。
偶尔的，也会有以为老先生或者老夫人回忆起来，在小半年前，夏尔和夏莉都还是两个皮包骨头的小乞丐。
直到872号宅搬进来一个留着双编长辫的东方少年。
夏尔和夏莉这才告别了流浪生活。
在这之前，他们衣不蔽体，瘦骨嶙峋，浑身上下苍白得像是尸体，浑身都是下水道的臭味儿。
他们并不乞讨，只是流浪。
要知道，夏尔和夏莉的父亲曾经是一位英勇的市民军战士，为抵抗卖过总统和侵略者，在贝黎撒过血，流过泪，在英勇的抗争中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落下终身残废，并且腹部中了一枪，但也因祸得福，陷入假死，逃过了血腥镇压。
夏尔夏莉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新帝国重建后，也给他们父亲恢复了名誉，所以，夏尔和夏莉倍感骄傲。
可惜，他们的父亲没有享福的命，没熬过上一个冬天，母亲也同样害了病，双双去了。
夏尔和夏莉这才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老爹除了名誉一无所有。
过了一段时间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们不堪闲言碎语，便逃了出来。
收留他们的人家，也有好几张吃饭的嘴，夏尔和夏莉不愿成为包袱。
大抵是继承了老爹的傲骨，兄妹俩虽然饿，却总能挺着。
不讨不要，不偷不抢。
除非饿得快受不了了，才会去卖面包的商店，隔着一条街，远远地看橱窗里的面包。
面包刚出炉，香味儿能飘很远，但夏尔和夏莉哪里买得起，更不愿去求人，只是奢望每天打烊，面包房后巷的垃圾桶会扔一些没卖掉的过期面包。
时间一长，面包房里的人肯定也发现了他们，但并没有丝毫怜悯，即便隔了一条街，也觉得他们碍眼，两个邋遢的小丑孩，头发都没有，晦气，影响生意——那时，他们的头发都被人割掉了，拿去做假发。
街区的人都认为这是俩小扒手，专门给大偷窃犯踩点来的，便联合起来，毫不客气地赶走了他们，并威胁说再到附近转悠，免不了一顿毒打，再扭送警察局。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夏尔和夏莉绝不会忘记，那一天晚上，他们差点就与“文明社会”告别，并且已经一只脚踏入罪犯的世界。
有一组专门拐卖小孩儿的流氓，老早就盯上了夏尔和夏莉，就等他们饿得走不动道，再冲出来掳走他们。
卖到别处去，这伙流氓立刻能捞一大笔。
或者培养成扒手，派去行窃也不错，就是回本儿有些慢。
最好是趋势他们，凭借小孩儿的外表接近一些好心的富人，若有幸被收留一宿，在大半夜从里头把门打开，好让这伙流氓冲进去洗劫这户人家。
这样干一把就能捞一大票……
就在这伙贼人即将得手之际，夏尔夏莉抱头颤抖之时，之间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那条长辫的数次甩落，几个贼人就被悉数打趴，落荒而逃。
向他们伸出援手的不是别人，就是竹清。
“小朋友，会扫地吗？”
“会！”
“会做饭吗？”
“唔……不会。”
“不会啊？我教你啊！我家正缺俩小女仆呢，包吃包住，待遇从优，来不来啊？”
所言不虚。
夏尔和夏莉真的住进了一所好大的房子。
竹清还手把手教他们做饭。
就这样，“竹清王子家的小女仆兄妹”便诞生了。
——
回到家门口。
夏尔和夏莉看见门外听了一架超级夸张的马车
“唔呃……一定是法兰吉丝小姐。”
夏尔说。
“法兰吉丝小姐……她来了嘛。”
夏莉有点小怕怕。
虽然在法兰吉丝家住了一段时间，夏尔和夏莉对她，显然没有对竹清那样亲密。
因为这位法兰吉丝小姐，对她的追求者总是那么毫不留情，还总能把自己的“入幕之宾”拿捏于鼓掌之中。
有点可怕——虽然法兰吉丝小姐很漂亮，还是竹清哥哥的母亲，还长得特别像。
兄妹俩穿过花园，进入主宅，绕过书架，果然，法兰吉丝小姐就在那沙发上——还把新娘子收伏在了怀抱之中。
即便是夏尔夏莉，也觉得场面过于香艳了。
新娘子，阿丝卡兰小姐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夏尔偷偷对夏莉耳语：“连竹清哥哥的新娘子都不放过——法兰吉丝小姐，太可怕惹！”
夏莉给了老哥一拐：“哥哥瞎说什么呢！”
夏尔夏莉进了大厅，法兰吉丝也见了他们，阿丝卡兰更是被看到了害臊的一面，顿时羞红了脸，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效仿鸵鸟。
夏尔和夏莉不敢多说话，他们是“女仆”，而“女仆”该去做饭了。
兄妹俩遥遥向法兰吉丝行了礼，绕过客厅，去往厨房。
但法兰吉丝小姐却对兄妹俩勾了勾手指。
夏尔夏莉，不得不去。
夏尔朝妹妹投去一个怕怕的眼神。
夏莉用口型骂道，你还算是哥哥嘛！
不过，法兰吉丝小姐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法兰吉丝只是单纯的见色……呸，见到可爱的孩子想亲昵一番罢了。
她一手揽上一小只：“小夏尔，小夏莉，再怎么说，在法律上，你们也是我收养的孩子哦～，所以，咱们早就是一家人啦～。”
说罢，法兰吉丝绛唇两探，在夏尔和夏莉的脸蛋上啾～啾～两下，各落一记香吻。
力度，有点不小。
夏尔夏莉又惊又喜，对视了一眼，也随着法兰吉丝小姐的调子，分别在她的脸上回了一亲。
一左，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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