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晴公主，他去哪里了呀。”
自来熟先生目光在舞会的人群里寻找，但无论过多久，他都是一无所获。
“鸠晴公主”，也就是竹清，早已不在会场上了。
“嘿嘿，他在我的家里！到了明天，他就是我的小侍酒啦！”
板着脸先生还捧着杯葡萄酒在喝。
自来熟先生寻思，这家伙喝得也不多，也还没醉到数不清一个巴掌有几根手指头的程度，怎么能够睁着眼睛说梦话。
“放你的屁！”
子爵先生伸出指头，在男爵伙计的太阳穴上连戳三下，恨不得把板着脸男爵戳醒。
板着脸男爵哎呀一声，拨开老伙计的胳膊，把自己微微酡红的脸凑到自来熟先生脸边吐酒气。
“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虽然自来熟子爵脸不红心不跳，但显然也是喝了不少酒的。
“他多漂亮！”
掷地有声地回了四个字，子爵先生眼神迷离，顿了顿又补充道：
“重要的是我改主意了。我现在觉得，请一位翩翩潇洒美少年做我的舞伴也不错。”
板着脸男爵接嘴道：“总好过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是吧？哧！”
自来熟先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呼了这家伙一巴掌：“你呢！不也是没有舞伴，和我一起充当舞会的背景板！啧啧……那些个小姐夫人们瞧不上你也就算了，这正常得很，但我呢？堂堂法尔瑟的子爵阁下，竟还没一个看得上我，我建议她们全都改名叫做‘塞西莉亚’！意思就是视力模糊的瞎子！”
没错，这一位男爵先生，那一位子爵阁下，不知道究竟是相貌寒酸，还是衣着打扮不可言语，还是他们的家产不值一提，总之他俩很孤独，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和他们共舞一曲。
板着脸男爵的“黄金”社交才将将结束不到半个钟头，但此刻不见得还有半毛钱作用，刚刚殷切笑谈的贵人老爷们早已是转脸陌路人。
他俩坐在窗边的那一排鎏金红丝绒椅子上干瞪眼，舞池里，俊男靓女们成双成对，翩翩起舞，羡煞他们这两个单身汉。
并不是没有其他人在红丝绒椅子的阵列里歇息，但就算有，也是一男一女，贴在一起，埋头私语，含情脉脉，互诉衷肠，更有甚者开始啵啵啵。
这些个比翼鸟，彼此隔开，但也空不上七八个座位，周身好像散发着某种桃色的立场，绝不容许侵犯。
而自来熟先生和板着脸先生就被夹在这立场中间，也是坐着歇息的唯一一对男与男。
别提他俩有多憋屈。
连拍自己大腿十来巴掌，自来熟子爵继续津津有味地回忆：“哎，还是鸠晴公主对我好呀，我竟弃她而去，有眼无珠。我该牵着她的手，挽着她的胳膊，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翩翩起舞，那时我和她绝对是全场最耀眼的明星。哈！拉瓦西，你糊涂呀！”
“好家伙，这回直接改口叫‘她’了，”板着脸男爵发觉自己老友一定醉得不轻，“您可别自我催眠了，是‘他’而不是‘她’，而且我觉得你一定把我家俊美小侍酒的名字念错了，他要是知道，一准会罚您一枚金路易。”
（两人使用法尔瑟语交谈，‘他’与‘她’发音有区别。）
“胡说！鸠晴公主一定是女扮男装——等等，就算是男的，好像也并无不妥，反正我也是个不信教者，又没有皈依主的那帮可怜虫那么多掣肘，发展一下感情好像也不错——要我说，我更喜欢古代基莉西亚那样，我是个精神基莉西亚人——在他们那儿，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能宠爱一个俊美的少年，作为过来人引导其人生——当然，当少年长出胡子，便会无情地踢掉他——不过也意味着曾经的少年也能寻找自己的男孩宠爱了——呜呼！”
基莉西亚，在艾欧卑斯大陆东南部。
但它早已被欧斯玛帝国占领，如今该国的人民正在积极争取独立中。
想当年，相爱的男性勇士还会集合起来组成冠名军团，东征西讨。基莉西亚人觉得这样作战会更勇猛，更忠诚，基莉西亚的文明也盛极一时。
只不过，自来熟先生所说的这种“盛况”，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儿，如今只能在出土的陶片上看见两个基莉西亚壮士在行欢了。
自来熟子爵回味了个够，忽然醒转：“等等，小侍酒？我看你是基莉西亚神话看多了！你他妈是不是在用鼻孔喝酒吃面条，做什么梦呢！我不允许！再说，你不是信天主的吗？你们的清规戒律该对这种事深恶痛绝！”
“嘿，这你不知道了吧，今天给我送钱，天主就是我的兄弟，明天他欠钱不还，我就是他的债主～。”
“你还没说！”自来熟子爵魔怔一般，扯住板着脸先生的衣领揪个不停，“你那‘小侍酒’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放手放手。”
板着脸先生差点被掐死，解脱后，他一副依然自得的模样，把自己和竹清的赌约告知了自来熟子爵。
“明、明天婚礼时分，他要牵着阿丝卡兰小姐的手，来接受你的敬、敬酒？！”
自来熟先生噌的一下就站起来：“胡扯！他才多大？他在逞强，在和你开玩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嘿，老伙计，你是不知道，那小子说这话时有多自信，我差点对他深信不疑。然而英明如我，还是一眼识破了他的文字游戏。狡辩而已，我能听不出来？我知道，阿丝卡兰小姐可是艾欧卑斯山下第一美人，噢，就连我也垂涎…啊呸，我也迷恋她，深陷她的美丽，更遑论他一个情窦初开小少年。”
板着脸先生讪笑。
“但我就是要和他赌——我这是在教导他什么叫做大人的世界。可不能像小孩子那样搪塞一句‘开玩笑而已’，便忽悠过去了。我这是在教他契约精神，既然赌输，便要付出代价。咕嘿嘿嘿——待他卖身于我，我将会好好宠爱我的小侍酒的，咦嘻嘻～。”
自来熟子爵对老友那人间之屑的嘴脸表示唾弃：“放你妈的屁，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在诓骗无知小少年！我看呐，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喂喂，那又怎么样？试问谁能顶？”板着脸男爵换上一张奴隶贩子的表情，“那可是极东美人，奇货可居！这事儿搁几十年前，半个艾欧卑斯大陆的报纸都会报道此事！到时啊，诶嘿嘿，我将给我的小侍酒购置一套异域风情的舞娘衣服，届时再大办一场酒会，邀请各路名流，欣赏他如何将自己吻过的酒杯赠予给我，就像宙斯和水瓶座的故事一样，啊哈哈哈哈～！你一定要来啊拉瓦西！”
……
舞池之中，路德维希·冯·古恩兰德伯爵一曲舞罢，吻别一位贵妇人，径直走到阶梯之下。
伯爵庄园的大管家、执事之长鲁登道夫恭谨地在那里等候。
老执事工作了大半个通宵，伯爵侧耳倾听他的汇报。
“……嗯，不错。就这样吧。”
伯爵抖抖他金灿灿的衣襟，正准备再找一位妙妇，展现他「男人四十一枝花」的魅力，谁曾想一瞟瞟到了两个傻蛋。
“鲁登道夫，窗边，红丝绒椅子那儿。那俩家伙是谁的随从？不知道谁带进来的，望之不似名流。”
老执事瞄了一眼，发现是傍晚那三人组其二，那少年却不见踪影，眸子沉了沉，回禀道：
“那两位，是让·雅克·莱昂·热罗姆·桑巴尔特·德·拉瓦西子爵，以及约阿希姆·德·麦克唐纳男爵。”
伯爵望了一眼老执事，鼻子里出气：“行吧。你且下去吧。……我也真是老了，连一些阿猫阿狗都邀请进来。鲁登道夫，下次记得提醒我勿忘筛选，寄送邀请函，也要看对象。”
“悉听遵命。”
阿猫阿狗，自然指的是板着脸男爵和自来熟子爵。
他俩浑然不知已被宴会主人在心里画了叉，仍旧争论着“鸠晴公主”的事宜，不亦乐乎。
“哼，约阿希姆，随您的尊便吧”，自来熟先生一改怒不可遏的态度转而窃喜，“当你盛气凌人地逼竹清少年就范时，我再横空出世，替他还掉你这无赖的赔偿金，救他于危难之中，届时——咕嘿嘿，即便他依旧爱慕着阿丝卡兰小姐，想必也会倾心于我这么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的！啊哈哈哈，谢谢你的助攻，约阿希姆！噢噢，等我的救赎吧，情窦初开的纯洁小少年～！”
“拉瓦西，你好野啊，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位阿猫，那位阿狗，他们绝不会想到，他俩心心念念的“情窦初开、无知纯洁、翩翩美少年”，早已和他的心上人抱在了一起。
……
“阿丝卡……阿丝卡……”
如果有谁从阿丝卡兰小姐的住处经过，这似有似无的呼唤如雨如露，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竹清……竹……清……唔……”
夜莺的啼叫，也是如此哀转久绝。
不，也许应该叫做“爱”转久绝？
房间中，灯火早已熄灭，情愫在暗中无尽弥生。
时间，早已是六月一日。
艾欧卑斯山区的初夏夜，是凉爽幽清的。
但第一位六月新娘的闺房，却显得那样火热。
“唔……”
“阿丝卡，不如，我们去上你的大床？”
“唔嗯——也好。”
总归是有点太硬了，即便是铺了毯子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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