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狐直接把人押解回了皇城,傅承安回到十方和府,换了一身墨蓝色万蛟龙纹服,坐在乌亮的檀木书案后,交叠起长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殿内四角陈置的一百零八盏莲花灯台驱走一室暗淡,照出客席上夏陵瑜一脸的心塞哀怨。
“表弟啊,我这心啊,拔凉拔凉的!我说你回京这几天怎么愿意跟着我东颠西逛呢,合着是顺着陛下的意,故意跑出去暴露踪迹,好引着那南瀛州的小王子上钩哪!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把你表兄的老命给交代进去!表兄真要因此丧命黄泉,你不懊悔吗!你不心痛吗!你不……”
“表兄。”傅承安睁开眼睛,努力投过去真挚诚恳的目光。
“那日晚上我安排的人本都守在酒肆外的,本想跟着马车挖出他们的老窝,却不想被无定山上的人搅了浑水,我只好另作安排,害表兄淋了一场雨,承安在这儿陪个不是了。”
夏陵瑜拍桌子,“我不接受!”
傅承安无所谓的扬起嘴角,“表兄随意。”
夏陵瑜被他气的捯了两口气,扶着额头叹道:“罢、罢,谁叫我就看好你,就愿意跟着你干大事呢!”
说完一本正经的直起身子,“可这南瀛小王子与你有何仇怨,非要追着你置你于死地呢?”
傅承安站起来背着一只手,另一手划过满架的书简。
“说来话长,这小皇子的母亲裕妃娘娘,原是南瀛州东面敕图勒部落的大公主,嫁与南瀛州王没几年,敕图勒部内乱,裕妃父王战死,王叔上位,裕妃请求南瀛州王出兵讨伐,结果老狐狸不肯,裕妃负气带着不满四岁的小王子出走。
这一走弯弯绕绕的竟到我的封地江陵落了户,还捎带着从前账内几十员悍将占山为王,半年前被我手下的郡守当成山匪给剿了,把裕妃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这小王子命大逃脱,现在重整旗鼓,找我报杀母之仇来了。”
“那这人到底不是你亲手斩杀的,为何要来找你而不找去找那郡守呢?”
傅承安伸手抽出一本残卷,“郡守纵酒过度,上个月喝死在自家后花园里了。”
夏陵瑜啧啧摇头叹息:“那这小王子还真是够执着的,非得弄个人下去给他母亲谢罪,我说你这锅背的也够冤屈的。”
傅承安抬起头,“咱们的皇帝可乐得我受这冤屈。”
夏陵瑜一时语噎,握拳遮住口鼻,疾咳两声站起来,上前几步拍拍他的肩膀,“那毕竟是你的父亲。”
傅承安冷笑一声:“是,毕竟是我父皇。”
夏陵瑜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夸张的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哎,我一准儿是昨天被冷雨浇的冻着了。”
傅承安移下书简,看向门边想叫影猫送他回司寇府,夏陵瑜摆摆手。
“不用,我不从无定山带回来几个吗,反正你也不要,我把他们带回去便是。”
说到这,傅承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微的抖动一下,“我留一个,其他的你全带走。”
夏陵瑜警觉的看向傅承安,伸着手指点着,“哎哎,别说你要留的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啊!”
傅承安不置一语放下书,打开门走出去,天色已是一片昏黑。
戊院四人站在殿外的冷风里,站立太久,膝盖僵硬的都弯不下去。
见到殿门打开,修长瘦削的身影逆着烛光站在台阶上,几个随侍麻利的挑亮石子路边的石灯台,昏黄的火光渐渐靠拢过来。四个人一时有些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夏陵瑜从门边挤出来,奔下台阶把最边上的沈合欢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一副马上要开溜的样子。
傅承安勾着嘴唇轻笑,“表兄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夏陵瑜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融四岁能让梨啊,表弟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吗!”
他背着手一阶一阶走下来,“我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表兄难道不成全我吗?”
夏陵瑜退后一步,“打住,又要跟我卖惨了是不?”
傅承安抬头斜望夜空,语气带着几分忧郁:“哎,我从小没人疼没人爱,好不容易进京一趟还因着裕妃和小王子的事被训斥,如今表兄也不疼惜我了,连个打手都不肯给,我……”
夏陵瑜听不下去投降了,一把把不知所措的沈合欢推到他面前,咬牙闭眼,“给你,拿走罢!”
傅承安弯起一双瑞凤眼,拱手作揖,“多谢表兄。”
目送走了夏陵瑜和戊院其他三人,傅承安淡淡的瞥了一眼边上的人,凉声道:“跟我进来。”
沈合欢心里一万个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单把她留下,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紧跟在他后边,脑袋里飞速想着该如何应对。
不想刚上了台阶走到门口,傅承安突然停下,沈合欢心中有事反应不及,一脚踩上了傅承安绣靴的后跟。
傅承安身影一顿,侧过头眼神像在看一个二傻子一样。
沈合欢讪讪一笑,腿弯有些发软,傅承安却转过头径直走进去。
她只好支起已经弯下去的双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跟了进去。
傅承安走到案前,提起紫砂壶满满倒了一杯茶,捏着杯沿转身递到沈合欢面前,“喝茶。”
沈合欢愣了一下,马上推辞道:“您的茗茶珍贵,小人怎配享用。”
傅承安转了转杯里橙红透亮的茶汤:“不喜欢茶?”
见他这样说,心中明白这茶恐怕非喝不可,只好伸出双手恭敬道:“哪里,您一番好意,小人却之不恭。”
傅承安纡尊降贵往她手边送了送杯子,却在她伸手要接时,故意松开手指,杯子连着里面透澈的茶水迅速下坠,眼看着要砸在地上摔个四分五裂。
沈合欢见状迅速出手,以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在杯子即将触碰到地面之前稳稳的捞了起来。
然后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托着杯子高举过头顶,“小人实在愚笨,连个杯子都接不好,白白浪费了您的一杯好茶。”
傅承安提了提衣摆蹲在地上,目光与她平视,饶有趣味的问:“哎,不烫手吗?”
沈合欢瞄了一眼被洒出来的茶水烫红的手背,实诚的点点头,“有点儿。”
他嗤的一笑,拿掉她手里的杯子,哒一声放在案上,“起来吧。”
她应声站起来,傅承安随意的往案上一靠,目光上下在在她身上打量一圈,“叫什么名字?”
“戊肆。”
他半转过去,随手拿起笔山上搁着的狼毫,书写几个字,拈起纸展示给她看:
“我,傅承安,你以后的主子。”
沈合欢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又不动声色看看一本正经的少年,眉眼端正脊背挺拔,一身华服秀丽,眼神正经严肃。
若不是因为脸颊两侧尚有一点点奶膘显的青年稚气未褪干净,她还真的有点想立刻抱尚这条粗壮牢靠的大腿。
傅承安放下纸,“有什么问题现在问了。”
沈合欢毫不犹豫问,“无定山上的人都被喂过蛊,每月需服药缓解,但这药只有赵师父手里有,以后戊肆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只是这药还得求您多费心。”
他点头,“嗯,还有呢?”
沈合欢摇摇头,“没什么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单留你,不想和壹贰叁团聚?”
“能入您的眼是戊肆三生有幸,夏大人平易近人又官居高位,兄姐们跟着他,想来以后前途也是一片坦荡。”
傅承安语气带着讥讽,“我留你是因为你功夫确实不错,尤其反应超过常人,现在看来性格也挺独立独行的嘛。”
其实沈合欢无所谓,自从她爹、娘、姥姥还有弟弟一个个没了,她就开始变得多少有些没心没肺,本着有奶就是娘的原则,谁能给她药,就给谁办事。
至于戊院其他人,与其说是同伴,不如说他们是一个利益联盟,虽然面上和气像兄弟姐妹一样,可谁都心知肚明,他们为利而聚,也为利而散,若有一天要兵戎相见,活着的能给死了的掀起衣袍遮住脸,就是念及了往昔最大的情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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