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若无人愿意替你庆祝,那它唯一的意义就是做你自己的年轮。
清漪与含山是一对双生姐妹,是一对出生日期相差两天的姐妹。也是一对无论从性格到外貌都相差甚远的姐妹。
自幼学习舞蹈的清漪自有自己的一份骄傲与自豪。跳舞的女人必然是自信的,生的美的女人自然也是自信的。一个既会跳舞又生的美的十八岁的少女自然是天天都会以最自信阳光美丽的姿态迎接着未来的种种可能。
在她十八岁生日的前三天,她悄无声息地失踪了。这个消息无疑是在石家丢下一颗炸雷在余杭平静的地面扔下一颗荡起巨大尘埃的巨石。这片烟雾之中,若有人有心观察,自会发现一幅妙趣横生的人情图。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关注这件事的人的态度逐渐微妙起来了。也是,关于美貌女子的失踪案怎会少了那样的猜测。在全家人都人心惶惶的日子里,只有含山不受影响,每日日上三竿才起,胃口也没有半点改变。这份淡然从容为她招来不少麻烦但她一点也不介意。
原定的欢乐的日子里一片死寂。自然更不会有人记得两天后的日子。五弟六弟一个在上学一个随婶娘见亲未回,祖父抱恙,自然不会再有一人记挂着她的生辰。
只是,凡事或许不该那样绝对。这天午后,葛巾忽然被一位穿暗红衣服的俊俏姑娘叫住,自言是张家的丫头,受自家三少爷之托送礼物给二小姐庆贺生日。
那姑娘也是个急性子,送完礼物就要离开,葛巾几度挽留都坚决拒绝。
捧着精致的礼盒,葛巾一时间百感交集。两年来的相处,她已经将小姐看作自己的姐姐了。这两年来张家的三少爷经常送些礼物过来,小姐也尽心地回礼。他的心思谁能看不出来?只是小姐的心思就微妙了许多。
没有拒绝,尽心挑选合适的匹配的礼物回礼。这怎么看也更像是交易而非心意相通。可是又给人以希望。
若以她看,小姐是配的上许多人了。可是那些配得上的人选里愿意对她好的只有这个了。若她是小姐早就愿意接纳,但她既不是也不能代替小姐做决定。想着婚后只能面对自己的四方天地,再也不能无拘无束,她觉得似乎不嫁也挺好。
可惜,这样的念头仅仅在她的脑海里滚了一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定定神,平静地将手中的礼盒交付。而寿星也只是平静地接过去,然后一脸平静地吩咐:我放你三天假。去找账房支一块钱算我账上回家团聚吧。
寿星发话岂敢不遵,但是拿着钱走在回家路上的她却没有喜悦。本该是欢庆生辰的人却给了别人清闲与金钱,这感觉总是怪怪的。
她可怜又可敬的小姐,虽然不论怎么说都轮不到她去可怜,但她总是忍不住去心疼。十八岁了,总会有些不同了。这样想着,她心里才好受些。
生辰于她而言,除了是个记录的年轮只有一些特别的,不方便言说的意义了。这是最美好的年华,也是最为艰险的年华。其实,她轻笑出声,于女子而言,哪有简单的岁月呢?一个行差踏错或者别人的一时兴致都会万劫不复。
这样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她定定地看着打开的盒子里的一对平安符。这是一对好心的母子为她求的,也许是为了她姐姐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安慰她。
只是不知这份好心有没有被辜负。含山此时觉得也许做个不通人情也粗枝大叶的人没什么不好,至少此刻不会有那些奇怪的猜想了。
毕竟只是猜想,若是将这番猜想和盘托出,加上她与姐姐的关系,必定又是一场大风波。她虽不惧,但也不想平白地因为过于坦率为自己招一场祸来。成长的意义不是仅仅可以参与更多,而是为了承担起更多。
盒子里面都是些甜美粉嫩之物,看的她心烦。但这份心意又实在让她欢喜,终于关上了一一妥善安排,并花了一点时间想回礼。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人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除了还时常暗自垂泪的石家,已无多少人会再提起石家的小姐。似乎杭州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美貌小姐一样。
含山素知祖母不喜自己,这次自己在姐姐失踪一事上的冷漠更是触怒了她。索性日日躲在房间里不去人眼前触霉头。只是偶尔几次见到红着眼憔悴了几分的爷爷偷偷来看她,坚持着给她留下钱的模样实在又有些心疼。
当年她意外受伤又陪着清慈做戏许久不归,祖父一定非常难过又非常担心而她只以会理解为由开脱自己,理直气壮地让祖父为自己担心。不想这才多久竟让老人家再受一次煎熬。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
祖母偏袒姐姐,而祖父对她们姐妹倒是一般无二,虽然在关心上更偏向她,但那更多的是补偿。在情感上他对两个孙女是一样重视,一样疼爱。如今出了这种事,他怎能不伤心?带动着含山都为祖父难过了起来。
一起离奇的失踪案,一直没有半点线索,也没有人上门讨要赎金,那几乎只有一个可能。
素来不会安慰人的含山只默默地承受着所有误解和猜疑。她在这方美丽的天地里已经生活了两年了,如今,这四时风貌,风俗物产已经不足以让她留恋。或许,她应该去另外一个可以让她有期望有新鲜感的地方生活几年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依然没有什么朋友,生活习惯也与在英国时没有什么不同。那一刻的好奇终于令她开始动摇也开始后悔了。
日子就这样水波不兴的过着,直到八月初一的那一天,一切平静都土崩瓦解。
那一天,是石家大小姐失踪89天后的一个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八月的天气也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了,正巧二小姐最近来了兴致,日日都起的绝早认真备好东西去写生。这寻常的一天随着她迎面与门外的姐姐目光相接而变得不再平凡。
今天她穿着白衬衫,红色的半长裙子,黑色的小皮鞋走起路来咯噔咯噔地响。背上的画板和手里的包都表明了去意。而她面前那个一脸暗疮小腹微微隆起穿着灰色粗布衣服的年轻女子却正是她美名远扬的姐姐。
她似乎局促于这样的场面,往日里总是露着骄傲神采的美丽的眼睛与妹妹明亮的大眼睛只一相接就躲开了。一双手护在腹前,既像是在隐瞒又像是在乞求。这样阴沉颜色的粗布衣服往日里她绝对不会穿的,更别提还深深地把头埋下去。
到这种时候,含山已经不敢去猜想自己之前的那个设想更不敢去多问什么了。一朵平日里备受呵护的名花似乎走进一条截然不同的轨迹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那样的结果是否真的是她们可以接纳的,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她只将姐姐迎进门就出去了。两姐妹擦肩而过的瞬间,仿佛命运的轮盘转动,一个向前走,一个向后进,从此走入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无可否认,一位失踪近三个月的亲人可以重回家门是天大的喜事。但是,若以这种方式回归,只怕只会有愁事。
素来疼惜她的祖母暴跳如雷,一个个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把她炸的灰头土脸。在满心的愧疚和恐惧下,她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她早已经与城南开绸缎庄的刘家的二公子交好。刘家与石家的二太爷在生意场上有些摩擦,所以并不熟知。只知道刘老爷有四房妻妾,只有前两房有子女。长房长女人品外貌能力都出众,在上海替父亲打理生意,招赘了一个能干的伙计。
二公子原是刘老爷三弟的儿子,只是八岁那年父母双亡过继在他名下。除此之外还有个二房所出的一对年幼儿女。
这么一家人自然从未进入过石老夫人择婿的名单上。但可惜她关怀着孙女,却对两人早已暗通款曲一事一无所知。气愤之下,说话越发难听了起来。
倒是石家三夫人理智,直言事已至此责怪无用,得好好想想办法处理后续。
在她的安抚下,清漪才抽抽搭搭地说出更多细节。原来刘家的二少爷托言出去行商,偷偷来找她,她一时间头脑发热就跟着走了。两个年轻人到了上海,二公子瞒着姐姐,白天在店里帮忙,偶尔放假或者傍晚都来找她去玩。上海的繁华吸引了她,两个年轻人在一天天的相处下也没有把控好。
一次之后就是多次,终于铸就大错。发现时两个年轻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回来各自告诉父母。他已经答应一定会负责了。清漪再三请求祖母成全。
看着她憔悴的脸和已经隆起的肚子,石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她一生无女,对小女孩儿自然是喜欢的。两个孙女里那一个太有想法又过于阴沉,是以一直只钟爱这一个。在她看来她的孙女自然是配的上最好的人。哪里想到她居然会瞒着家人偷偷跟男人走,更想不到会做出这种丑事来。事到如今,她不禁为自己感叹。感叹自己教育的失败。
三夫人自然明白婆母还是心疼这个最疼爱的小辈。此刻怒气已消,正是要好好想一下下一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她虽没有见过,但做的出这种诱拐的绝对不是什么成熟稳重之人。女人的婚姻是一生所系,而且,事情也不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握住侄女的手,坚定地说:“清漪,婶母有解决的办法。你还有的选”。
这话里的意味她怎能不懂,顿时慌张地连连摆手。“不要,他也是一条命,错的是我凭什么要他承担。”说着就低声哭了出来。老夫人被这哭声弄得又心烦了起来,历声道:“现在知道哭了?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我看要哭的不止你一个了。”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心里一个劲地嘀咕,不中用,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没来由地被迁怒的含山此时在树荫下看着自由自在地游弋在水草间的鱼儿,心情愉悦而放松。
作为一个有信仰的天主教徒,她自然对姐姐的行为既厌恶又痛恨。可是另一方面,经受多年文学熏陶的她又不能放过那些没给出有力承诺就随意骗去女子最珍贵东西的男人。
今天之前,她的姐姐都是美丽而骄傲的,自幼学习舞蹈的她既容色逼人又自信圆滑,实在有太多条件看不上她这个阴沉而不出彩的妹妹。只是今天之后,在道德的层面她要永远地矮过一头了。
但是她永远不会为此高兴。这样的事情本就是种悲哀。一个女人因为被人看穿想得到爱想被人怜惜而被另一个人所骗赔上了未来的全部。这本身就是个悲剧。除了那些蠢到无以复加或者一味地想使坏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此高兴。更何况那毕竟是她的血亲,是她的血肉相关,是一个与她依稀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子。
她的愉悦而放松都是这些可爱美丽的鱼儿带来的,没了作画的兴致,欣赏着它们自由自在的样子也很有趣。比较起终日负重前行的人类,它们是多么有意思啊。
预料到今夜家里会有一场大风波,她出了点小钱把葛巾诱出来,又去银行支了笔钱出来。两个小姑娘游湖,赏花,购衣,品尝新店美食,痛痛快快地玩了好几天。虽然葛巾十分疑惑一向不喜出门的小姐何时来了这么大的细致玩了好几天都兴致勃勃。
直到八月初六,石刘两家联姻的消息见诸报端,含山才有要回家的打算。
不识字的葛巾听好事人说刘家二公子要与石家的大小姐结婚了,当时她的震惊不亚于第一次见到吸烟的人的欧洲人。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居然也可以做夫妻吗?
葛巾对刘二公子还算有些了解,见过也听说过。个子不甚高,生的只算清秀,身体不大好常见他身边的那个小仆人去买药。总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她实在想不到艳若牡丹又开朗大方的大小姐会看上这样一个安静文弱的公子。
还有些好事的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那些话就不太中听了。不过她只明白了一点,这桩婚事两家的长辈是同意的,小辈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大抵世间奇怪的事情也不少见吧。这样想着,她也就说服了自己,自顾自地吃着。
拿着报纸的含山此时脸上阴晴不定。人永远也想象不到为了所谓的名声可以做到哪一步。若以她的了解和调查,那刘家公子绝对不会做下那种事。可世上哪有被人诬陷就吃哑巴亏的人呢?疑点重重却无人愿意细究,只因为急需有人负起这个责任来。
先遮盖了,以后的事等无人在意时再说。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无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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