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不想承认,那也根本无济于事!我该如何去相信现在的你就是真正的你?才是真正的爱丽丝?你叫我如何去相信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幻梦!”
云游大声质问我。
你明白么?你明白么,爱丽丝?
男人的眼中似乎诉说着如此的话语。
这终归只是一场闹剧……这终归只是一夜幻梦。
美梦破碎的那一刻,相爱之人也会决裂。魔法消散的那一刻,万物都将回归原初。
言语如同利剑刺穿我的胸口,心脏在颤抖。
魔咒所带来的心灵上的痛苦,因友人的质疑而到来的困惑,以及深深的……愤怒。
这愤怒究竟来自何方?我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友人拒绝了自己,或许是因为友人没有认出真实的自己……但我明白,这些都不过是我的任性。纵使是举世的天才,也无法猜到眼前的少女即是陪伴着他大半辈子的挚友。
我突然有些脱力。
“这根本……这根本就是你的想当然……你可以将我当做普通的朋友,我们的关系同样可以变得非常好,哪怕没有魔咒。”
没法去解释,因为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骗了云游,这是毋庸置疑的真实。我枉顾云游的信任,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即便云游现在真正在迟疑不定的是与“爱丽丝”这位少女的关系。但我明白的,我无法欺骗自己。
我能感受到云游对“爱丽丝”这位少女的不信任与怀疑。明明这与我本毫无关系的才对,即便没有爱丽丝”这层身份,我也还是云游的挚友,20年的回忆绝无骗人的可能性。
然而现在,当云游真的开始冷落我,对我露出那种不信任的神情时,我竟变得无比在意起来。
我不是“爱丽丝”,但“爱丽丝”却无比在意与云游的关系。
一方面是出于爱之魔咒的影响,另一方面是我本人对被亲友冷落的恐惧心理。
正因如此,我才拼尽全力想要去否定他,想要让云游明白,爱丽丝并不是那么神秘的存在,爱丽丝也可以成为朋友。
哪一边,我都不愿意放弃,为了继续将谎言撒下去,为了让云游相信,我与“爱丽丝”并非同一人。
这是我的私欲。
也正因如此,当我真正意义上听到云游的真心,听到他那无比纠结的心境,我才明白自己的一己之欲究竟对他造成了何种影响。
我的心中,开始出现愧疚。
“爱丽丝”本应与云游无关,爱丽丝是里世界的存在,传说中的大妖怪。和云游密切相关的是表世界的我,是个普通的男人,是与他相识20年的亲友。
在这盛大的化妆舞会上,我戴上假面,斡旋于舞池之中。我化身少女“爱丽丝”,也因为近乎“巧合”的爱之魔咒——来自恶魔的子弹,被施下魔法的我,被爱的箭矢刺中心脏的我,穿梭于表里二界的我,本该绝无联系的二者——人与人偶开始合二为一,并与云游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魔法总有一天会消失,爱之魔法也会有消散的那一刻。在魔法消失的那一刻,爱丽丝也就该与云游告别,取而代之的,男性的我重新回到那个平凡的世界。
或许今天,我不该外出才对,或许我应该待在公寓,静静等待魔法的消散。这样我就无需和云游在一起,感受这几近酷刑这般的共处时光。
沉默,我从未想过这般尴尬的氛围会出现在我与云游之间。
“抱歉……”
最先开口的还是云游。
“对不起,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你一定很气愤吧……”
“不,你说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
云游望着我,他的双眸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决心。
“爱丽丝,我可以相信你么?”
他问。
简单的一句话,却夹杂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情感。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我能变成值得你去相信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和你成为真正的伙伴。”
于是我也诉说我的真心,并非属于爱丽丝,而是内部的那个“我”。
请相信我,云游。向他传递这么一种情感。
听到我的这句话,云游的眼中似乎燃起一丝火焰。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哪怕这段时光不过是一场幻梦,哪怕明天便是我们关系的终结……既然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那我也愿意帮助你。”
虽然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冥冥中我也能理解,这一定便是云游变得这么奇怪的理由了吧。
在此,他向我许下诺言,这个男人一定会实现这个诺言,因为他就是这种人,即便无法完成,他也会为此拼尽全力。
或许在这里,我也能鼓起勇气了吧?
我一直沉溺在身份的落穴之中,不断的下沉,溺向更深邃的深渊。早在过去,我就一直思考着,我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男人真相,我该用何种方法,在怎样的环境下,告诉他这不可思议的事件。
因为爱之魔咒,我放弃了这种尝试。
但现在,我觉得是个好机会。
鼓起勇气,告诉他真相。
“云游!”
我张大嘴巴,呼喊着他的名字。
等到他低下头,我看到他的脸庞。他的面色不再沉郁,他的双眼仿佛带着闪光,如同天空的繁星那般,他的全身都焕发着太阳的光彩,正如这雨后的天晴。
像是困在干涸之地的鱼儿那般张大嘴,一张一合,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说出来呀,我,告诉他真相,不要再欺骗他了。
“云游……”
我再次呼喊他的名字。
他以温和的视线回应着我,那水平面一般沉静的眸子泛着光。
我想要张嘴说话,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成功,嗓子里好像塞了个什么东西,好像有只小手从喉咙里伸出,狠狠抓住我的舌头,让我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最后,迫于无奈的,我向他诉说了另一件事。
“明天……你有时间吗……”
明天,是魔咒的最后一日,是魔法的终结日。
明天,我打算去那个地方,陪着公寓的大家一起,去那个新开张的游乐园。
我……没有勇气立刻告诉他真相。但明天,却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云游,我想向你展示我的世界,我想告诉你,“爱丽丝”的世界究竟是何种模样。哪怕这么做会将你带入另一个世界,或许你会憎恨我,或许你会责怪我将你带入硬币的另一面。
但这是作为挚友,我必须要做的事。
就像你曾经关于仙鹤与樵夫这一故事的观点。
我想将我的难言之隐,分享给你听。
“云游!明天,你愿意陪陪我么!”
我大声向他邀约,这也是第一次,我主动让他接近我的世界。
来参加属于我的舞会吧!我的魔法舞会,这是入场的门票,你只需做一个口头的约定,云游,这次轮到我了,轮到我将你拖进这个兔子洞,我想——我想告诉你我的真心!
请跟着我,前往妖怪的世界吧!
面对这样的我,云游露出了微笑。
“无论怎样的情况,我都会答应你的。”
他说。
♬♬♬
魔法总有一天会消散,对镜怜而言,那个日子就在明天,当夜晚的钟声敲响十二下,一切的魔法便会烟消云散,穿着华丽舞服的灰姑娘也会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女。
对妖精而言,明天即是那个仲夏日,那个迟来了无数时光的仲夏夜。
在这个神秘的夜晚,一切的奇迹都不再是奇迹,一切的魔法都会变得平平无奇。
妖精世界的大门,会在这个夜晚打开,大妖精帕克将回到他的家乡,作为一个旅人,结束那长达数百年的旅行。
镜怜直到这个日子代表着什么,她那逐渐回复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已经容不下她继续再做出思考。她回忆起自己尚在镜世界的那些岁月,帕克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故事,关于他的旅行,关于世界的奇闻,关于他最敬重的王,关于那奇妙的妖精世界,以及仲夏夜,那个对妖精而言最为重要的日子。
仲夏夜,奇迹之日,回归之日,终结之日。
一切的幻想都将落幕,故事将在此落下尾声。
那一天便是明天,代表着奇迹与魔法的妖精之夜,而现在,却变为镜怜的审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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