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隆想起过去的事。
记忆中,那个老头喝的烂醉如泥,嘴里喷着酒气,他仰着头,又迷迷糊糊举起手中的笔,将它举过头顶,对着月亮,胡言乱语着。
“我只剩下你了啊……我的好伙伴……”
那是徐隆第一次睁开眼,第一次有了意识,第一次被赋予了生的意义。
他,这个男人,这个喝醉酒的男人,是自己的主人,是自己的父亲。
所以,我要守护他。
这是这只小小的笔仙,第一次萌发出自我的意识,作为使魔,想要被使用,想要具备意义。
作为生命,总会有发挥作用的一天,这是徐隆始终坚信着的,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获得生之意义的契机。而这个契机来源于小说,来源于故事中的大英雄,兼具情与法的侦探,以及潇洒自在的大侠。
他所萌发的一个意志,便是守护。
然而过不了多久,老头就去世了。
徐隆失去了守护的对象。
尚还年幼的他,被独自锁在黑暗的抽屉中,他时刻等待着,等着某个人打开铜锁,将他从漆黑无光的世界中解放出来,然后重新握起他,继续写下一篇又一篇精彩绝伦的名作。
而等到他重出世界,这一次,他所面临的是名为妖怪的命运。
妖怪,妖怪,这个称谓真的很奇怪。以别人的视角而言,自己是笔仙,应该是算作幽灵,然而对徐隆自己来说,他觉得他应该算物灵才对。
等到他成为所谓的妖怪,获得梦寐以求的人之身躯后,他的心又一次被点燃。
作为笔,我没能守护好自己的主人,至少作为笔仙,我保护了那些孩子。或许这第二次的人生,我能凭借这具人之躯,尽可能的帮助别人,成为真正的英雄,成为理想的人格。
但徐隆是d级妖怪,是最弱最无害的一类,也因此,他的梦想再一次破碎了。
没有力量,没有使用者,没有亲人,自己什么也没有,究竟……究竟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他迷惑,他仿徨,他开始寻找。
他所想到的方法,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方法,便是学着自己的主人,去写东西,去讲故事。
毫无灵感可言,只能凭借过去与主人共同写下文章的经验,他成为了三流写手,什么都能写,就是写不出好故事来。
然而,即便写不出好看的文章……这样就好,只要能被人需要,这样就好……我的文章被人喜爱着,我的能力被人认可着,这样就好。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会失落……他也还是会沮丧,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未能实现那最初的目标……他愧对天上的老头子,愧对过去说出豪言壮志的自己。
这便是,徐隆的自白。
他来到小巷,那条狭窄阴暗,但却继承着美好记忆的小巷。
在这里,他第一次与镜怜相见,带着她离开险境,带着她回到妖怪公寓,徐隆温暖的家。
镜怜,是擅自闯入自己的生活,一只神秘的妖精。
是在夜晚敲着木门,露出笑靥的报恩之鹤。
是将羽衣落入凡尘的仙子。
她美丽,灵动,散发着未知且神秘的美感,她出现,又消失,就像那随风舞动的雪白窗帘,以及敞开的窗。
她或许变成了一缕风,消失在天空之中。
徐隆来到这里,他循着本能来到这里。
店长说,自己一定会见到那个人。
白发黑衣的男人,那便是我的敌人。
徐隆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双手,探入小巷的入口。
求求你,带着我进入那个世界吧……
镜怜消失了……唯一的线索是镜世界,那是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徐隆坚信着在那里一定能遇见少女。
他将双手探入入口。
紧接着,世界再次改变了。
这里是无人的世界,这里是妖精的国度,这里是与现世相仿,拷贝的世界,以及——与镜怜第一次相遇,所见到的世界。
命运拉扯着二者,白发的恶魔,黑发的笔仙,他们注定会战斗,注定会相遇,注定会相争。
徐隆看到那个男人就站在隧道的尽头,他那长长的黑色风衣向后摆动着,红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白色的长发招摇着,遮住两耳。
徐隆的视线往下移,他看到镜怜正安睡在男人的怀里,双眼紧闭,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镜怜!就是你——就是你夺走了镜怜——”
徐隆,怒吼着。
男人裂开嘴,露出残忍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你尊姓大名,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如何找到我的,但你说的一点不错,如你所见我就是抓走这个女孩的人。”
“把镜怜还给我——”
“喂喂,可以别堵在门口么?你这样可让我很困扰啊,哼哼哼……你可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莫名其妙的来找茬,莫名其妙的堵在大门口,喂……我可是还有重要的人要见哦?我真是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了啊……好不容易将镜怜带来,重新将她带到这个世界,好不容易完成了交易,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我的公主,像你这样卑微渺小的臭虫,微不足道的老鼠,还想拦在我的面前?阻挡我鬼王别西卜的前路?”
“我绝不会轻饶你的,我一定会打败你,然后夺回镜怜,我要把她接回去,带着她回到我们的家里!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在等她,我一定会守护住我们的日常!”
徐隆注视着恶魔怀着昏迷的少女,深吸一口气,然后,握紧双拳。
“哼哼哼,你真蠢,你想从我,恶魔别西卜的手上夺走猎物,你想击败我,然后带着战利品安然凯旋?何等的傲慢,何等的无知,你这愚昧的虫子——”
别西卜笑了,那是嘲笑,满载着恶意与不屑的嘲笑。
然后,像是在回应徐隆的那句挑战,他挑衅着向徐隆挑挑眉。
徐隆深吸一口气,接着冲了上去,他不擅长打架,但他知道该如何使用力量,他是笔仙,他所能使用的是笔仙的力量,伴随着他的意念,墨色的能量包裹住他的双手,徐隆对着恶魔,重重挥下那一拳,那用尽全力的一拳。
然而,恶魔只是轻轻一笑,他侧开身子,连镜怜都未放下,就躲开了那一击。
徐隆失败了。
他只是稍歇息了一会,就再次挥出拳,一次又一次,向着恶魔挥拳,向着恶魔使出力量,用尽浑身解数,渴望击败这个男人,渴望救出公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武功的。
“只是这种程度,就想要打败我么?”
恶魔嘲笑着。
徐隆痛苦地注视着安睡的镜怜。
她的睫毛真的好长,又长又翘。
一种强烈的预感,从徐隆的心底升出。
如果——如果不在现在夺走镜怜……自己就一定会失去这个女孩,自己一定会后悔,会后悔终身的。
就像那时,他目送着老头子闭上双眼,安睡在永远的梦乡之中。
这一次,他将目送着镜怜的消失,他将失去镜怜,永远失去她。
徐隆挥出拳,然后被恶魔挡住,恶魔用力量震开徐隆,将徐隆震的远远的,重重摔在地上,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染上身体的每个角落。
如果不战胜恶魔,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徐隆咬紧牙,然后,他将手伸向腰际。
他回忆起爱丽丝的告诫,回忆起天权大师的话语。
力量的瞬间强化,必然会带来力量的反噬,使用那条腰带,虽说能短暂的提升力量,但在那之后,必然会遭受到生不如死的体验。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了,徐隆不能再犹豫,眼前的敌人过于强大,若要战胜他,就必须使用那件宝物以求得出其不意的胜利。
无头骑士的缰绳,爱丽丝交给自己的,能够反转胜负的神奇道具。
他强忍住身体的疼痛,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压住颤抖个不停的肉体,然后,按住腰际。
现在,是时候使用这股力量,为了救出镜怜,为了挽救我们的日常,为了将她带回妖怪公寓,爱丽丝,请借给我力量,让我得以击败这个强大的敌人。
“哼哼哼……你打算使用那种力量?即便使用完会生不如死?即便会付出如此强大的代价,你也依旧会去寻求这股力量?你可真是个愚蠢的妖怪。”
恶魔眯起双眼,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那个道具的秘密。
“我必须这么做。”
“真是个无谋且无趣的男人。”
恶魔叹息道。
“啊,没错,我就是这种无趣的男人,我就是像这样无谋且愚蠢的人……可即便如此……即便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有必须去守护的东西……我,徐隆,一定会击败你,一定会把镜怜救出来……所以……请好好看看吧!我的变身!”
霎时间,黑色的光闪过,漆黑的铠甲覆盖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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