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布杰拉德河横亘佩斯布达以东,自西北而来的匈雅提河则直穿城市中央,奔涌的川流最终在城市的南面交汇。同时享有这两条大河的浇灌,佩斯布达照理说该是树木茂盛、凉爽宜人的避暑胜地才对。可惜佩斯布达是基于拓荒事业而形成的内陆都市,人口更是超过了十万之数,加之受西南风的影响,河流所发挥的消暑作用有限,反倒在热气之内平添了几分潮湿。
然而,高温和潮湿空气的组合并未影响城市的繁荣。石墙内外房屋众多、摩肩接踵,大街小巷串联着贫富不一、职能不同的居民区,最为宽广的伊曼纽大道全长十三居鲁士(合二十六公里)起于城市的正门,通向地势最高的城北,以及矗立于此的雄伟宫廷。
气候潮湿酷热,佩斯布达人对待生活的热情亦不遑多让,伊曼纽大道的中段,全城的中心便是以竞技表演和露天戏剧著名的大剧场,亲卫队的选拔比赛就借用了大剧场的场地,对于佩斯布达的市民来说,能够有免费的骑士比武可看,那么炎炎夏夜拥挤在一起也就不算什么了。售卖啤酒和香肠的小贩纷纷嗅到了商机,他们白天将酒放在水井里冷藏,临了傍晚钟敲七下的时候,就紧赶着把啤酒桶捞起来,再将香肠挂在简易的木架上,然后扛到大剧场门口叫卖。
选拔仪式在晚七点开始,每天二十四场比赛,从叶月的第三天开始,一连举行五十日,被评定为适格的出战者将有幸成为亲卫队的侍从,表现最出色的三人更能直接补录正式队员。有这样的诱人的奖励作饵,报名者自然是排起了长队,一场体能筛选以后,那些凑热闹的闲杂人员尽数出局,余下的则基本是有着傍身伎俩的好手。
捎带一提,温蒂·安·图巴克和修业骑士帕彭海姆之间的战斗发生在叶月的第二十五天,也就是二轮选拔进行近半的时候。
齐丽娅身为女皇的亲卫队长,理所当然地担任了选拔的主考官,并对录取名单拥有独断的权力,对各位参选者来说便是执掌生死的女神——等到他们中的幸运儿入队后就会明白,“漆黑女武神”的神眷仍将常悬头顶。
不过眼下这位女武神也不得不为卫队的庶务操心,几乎每个夜晚都会上演龙争虎斗的好戏,以至于齐丽娅不能错过每一场演武。雪上加霜的是,卫队长不仅得盯着晚上的比赛,白天还需要主持卫队内部的晋升考核,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不同于招收新人的公开比武,内部审核是从现任的侍从队员中挑选表现优异稳定的人员,然后由女皇亲自为其册封,授予骑士头衔。内部选拔采用的是积分制,每天都会举行包含负重长跑、赛马、近身搏斗和骑枪冲锋在内的竞赛兼训练,能够获得积分的只有每天竞赛的前五名,只要集齐三十分的积分便可以获得晋升名额,并且自动享有一段时间的休假,直到内部选拔结束为止。
相较于公开比武来说,侍从们晋升骑士的机会显然更大,最终将有三十一人受封,也算是对侍从队员们为女皇效忠的奖赏。在卢比孔河的血战中,这些非正式的成员表现可靠得体,在最险峻的情况下仍坚定地守护主君,从这群忠勇之士中升用正式成员可说是服众的做法。
“今天排名前五的依次是阿提卡、莱昂纳特、谷伯特、杜提尔和桑乔,干得不错,小伙子们。”
那些被念及名字的人个个欣喜不已,内部选拔开始已有一段时日,他们的积分基本攒满,有的明天便能回自家庄园同家人开怀庆祝,而剩下的人也个个摩拳擦掌,指望这五个走了以后,能轮到自己力争上游。
视线暂且别过亢奋的部下们,立于庭院正中的女骑士瞥了瞥天空,夕照熏染其上的洋红引得她小声叹息,然后面无表情地下达了解散命令。苦练一整日的队员们很快离开,只留着二十来正式队员伴随齐丽娅左右,他们也必须和队长一道观赏比赛,并且充任选拔人才的参谋,为卫队长建言献策。
几人强拖着身心俱疲的自己,朝竞技场的方向无可奈何地迈开了步子。这些天,亲卫骑士们不是当值就是协助选拔,从白天忙活到深夜,一个个苦不堪言,处于过劳的边缘。再加上这些天侍从们都在备战选拔的竞赛,原本由他们承担的杂务工作也得到了免除,亲卫骑士们的工作强度提升了何止一星半点!
仅就当值一项来说,亲卫骑士原本设置有百人,平日完全可以分为四班,轮番执行护卫工作,可是,在卢比孔河会战之中,由于女皇所在的本阵遭遇敌人主力的强袭,亲卫队成了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支部队,当场战死者几乎破百,记上事后因重伤而病逝或引退的成员,亲卫骑士折损了三分之一,队里的侍从也从四百人减员至两百出头。
驻留翡冷翠的时候亲卫队还能和灶台骑士团协同合作,女皇巡视时也有地方上的民兵或私人武装分担外围的杂活,可现如今回到了宫殿,警戒工作委实不方便再劳烦其他部队参与,人手很明显得处于不足状态。雪上加霜的是,女皇前不久又签署了六十日后举行凯旋仪式的谕旨,届时亲卫队所需要做的只会更多。
拜此所赐,亲卫队必须迅速完成大规模的补员,以缓解巨大的工作压力,可偏偏是补员的选拔仪式,带来了更多的工作。
加班,还是加更多的班?
这的确算是个问题,不给加班费的那种。
满腹抱怨的众人跟在威严而不失纤巧的身影之后,亦步亦趋走出宫门,尔后乘坐马车来到竞技场。这当儿离首场比赛还差一整个钟头,附近的道路尚且通畅,一行人下车后匆忙用过面包碗里的肉粥和蔬菜,很快就奔赴各自的岗位,开始了今日份的筹备工作。
考虑到每天都会出现数以千计的观众,常驻佩斯布达灶台骑士团和本地的民兵承诺轮番派出士兵维护秩序,但亲卫骑士们仍有确认岗哨的职责,更别提他们还非得在比赛开始前折返回齐丽娅身边。
“队长,”一位骑士将放下了按在胸口位置的右手,齐丽娅看了一眼留着栗色短发的部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今晚要参加比赛的人都已经点过名了,是不是要提前开始?”
齐丽娅点了点头,无论是她还是部下们都已经厌倦了每晚的擂台赛,巴不得这份无聊差事可以早点结束。
原本来这么一出就是陛下的心血来潮,市民能不能看到精彩的比赛又不关自己这个卫队长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亲卫队的急躁传染了参赛者,这一晚的比赛大都是几个回合内便定了胜负,最长的一场也过数六百下的功夫。新月刚刚探了个脸,竞技场便又重归宁静,没能一饱眼福的观众们败兴而归,小贩们也为没能卖出多少东西而发愁,拥挤的人群很快便做鸟兽散,亲卫骑士们也得以各回各家。
“今天倒是难得畅快。”
难得不熬夜的亲卫骑士A活动着肩膀,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笑意。
“毕竟也快结束了,厉害的货色早上来了,剩下的都是些添头罢了。”
亲卫骑士B一边叉腰舒展上躯,一边接过了话茬。
“是啊,老实说,今年补录侍从的名单已经定得差不多了,我前天在陛下跟前执勤的时候,瞧见队长她递了一摞羊皮纸给陛下呢。”
正在揉太阳穴的亲卫骑士C也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八卦消息捅了出来。
“真的?”
“亲眼所见,这还能认错人啊!”
两位同僚顿时来了兴致,想要多探听些消息,连忙靠拢过来。
“两位老兄,我听人说,这回之所以大张旗鼓招选侍从,其实是陛下为了凯旋式在热场子,况且今年没有办春耕祭典,现在搞这么多场比武也是为了安抚市民。”
两人当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作为御前保驾的骑士,他们多少也有些从政的机敏,能够领悟到皇帝这么做的意图。
“嚯,我家要走这边,两位别过了。”
大约是不想再多透露下去,C挥了挥手,径直拐弯离开,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也马上行礼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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