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澄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那个男人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在这照片里笑地那么和善。
只不过双眼下稍显青黑的深厚横纹极具标志性。
是他没错。
苏玉澄点头确认：“是他。”
楚白阳放下照片，拿手腕推了一下鼻子，她声音有些低沉的道：“张道陵，我们校区的副校长。一个老混蛋。”
看到楚老师咬牙切齿的模样，少年不由得联想到了些不好的事，心中堵闷，忍不住问道：“老师，他没欺负你吧？”
听此，楚老师的表情立刻强硬起来，她又是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怒道：“欺负我？老娘踢爆他狗头！老混蛋，就知道背地里耍阴招！有本事来过过手啊！”
听到这个回应，少年倒是放松不少。
“年近一百的老混蛋，欺负我一个小女生，批脸不要！”
看到接连爆粗口的楚老师，少年有些汗颜，不过也稍微了解到了对方的怨气有多大，只是……
“不是说没有欺负你吗？怎么又……”少年很是疑惑。
楚老师立刻有些不高兴了，又气又委屈又恨的她道：“在工作上下绊子，各种评选上打压我，不是欺负是什么？”
“就像之前，他花钱让你，让我的学生考低分，然后在会上打压批评我，不是欺负是什么？！真是恶心啊这个人！”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现在身边，就有一个无意间成了那个恶心的家伙的帮凶的人，于是她收敛了咬牙切齿的表情，神色变得严肃而隆重的对少年道：“苏同学，以后千万不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去做……”
可话到一半，楚白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要点头答应加认错的苏玉澄，眼神疑惑的望了过去，发现楚老师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事情，导致一时间有些愣神。
……
教育批评别人的时候，是否会下意识反省自己做过的事呢？
楚白阳不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是否反省过，但她无法不去想。
自己现在这么义正辞严的教训别人不要为了钱去做坏事，那么她自己呢？
别人不能，她却可以吗？
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极端的讽刺？
所以楚白阳突然哑口无言。
她迷茫了。
不能为了蝇头小利去做错误的事，为了猪头大利就可以去做了是吗？
内心弱小的地方，在为自己找借口，它在不停的告诉楚白阳，那么做是没有办法，那么做是有原因的，那么做是因为……那么做她也不想……
就像少年说的，他当时没钱，他觉得10元不少，并且还抱着会得到剩余40元的侥幸，他便做了。
这就是他的“借口”，和她一样，都拥有着“合理”的借口。
……
如果楚白阳原谅了自己，现在就同样得原谅他。那么这番批评教育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都是“有原因”才会这样。
……
楚老师回过神来，看见少年望向她的那双干净澄澈的双眼，她深吸一口气后忽然展颜笑道：
“以后，千万不要因为利益去做错误的事情，再大的利益的也不行，明白吗？”
……
苏玉澄分明看到，这个明明是在哭的女人，却硬是撑起了一个假装坚强的微笑。
她现在应该是很委屈的吧？
因为她是大人，被欺负了也没地方去哭诉，只能自己扛着。
所以她才学会抽烟了吧？
……
少年没有去询问她的委屈，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对他这个才刚认识几天的“孩子”袒露心声。
也没有去安慰，因为他不会。
但表情迟钝，话少的人都比较爱想。
他想，在校严于律己的楚老师，在游戏里展现率真的楚老师，刚刚拍桌子爆粗口的楚老师……
是不是都如她现在强撑起的这个微笑，都只是一个壳子而已，一个保护和隐藏自己的壳子呢？
就像伤口结的痂。
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一直以来，拿沉默、冷眼旁观，以及不接受别人的善意这些手段，来逃避，逃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
“怎么好像一副把老师看穿了的眼神？”楚白阳连忙抹掉刚溢出眼角的水珠，满脸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伸手去拨弄少年的头发她笑道，“你还是个小孩子吧？所以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别人，你懂什么啊，真是的。”
苏玉澄垂下目光，不言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老师说的你要答应才行啊，不能再为了利益去做不正确的事情，明白了吗？”
少年望向书桌与墙面交界处，忍受着头顶被拨弄的感觉，沉默过后他忽然开口道：“如果是为了重要的人呢？老师，我们是一样的吗？”
头顶的手停了下来。
它收了回去。
苏玉澄转头望向楚老师。
两人对视，一个目光复杂，一个目光平静。
这次，不是大人与孩子的身份。
楚白阳越来越感觉得到，这个在学校内向到孤僻的少年，拥有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心智。
但这种表现，不是成熟的标志，绝对不是。它更像是，某种极端的体现……？
少年不是在问“是否应该为了重要的人去做不正确的事？”。
他似乎是在说，“我确实做了错误的事，但却是为了重要的人。那个人，也许是自己，比如我做的。也许是为了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其他人”，比如老师你做的，但老师，本质上，我们是一样的。”
……
楚白阳有些无奈，她不想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有一种很累很无力的感觉，提不起心思来。
苏玉澄也知道，是该换个话题了。
总是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人是会发疯的。
不能一点都不去想，但想多了就是矫情了，没有益处的。
“来学习吧。”这次，是少年主动开口提起。
楚老师一愣，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重新戴上了眼镜。
抛开繁思杂绪，想起苏同学之前说的各科成绩，她忍不住问道：“你的生物成绩不是正常成绩，那其他科呢？”
“其他科都是正常发挥。”苏玉澄如实回答。
“正常发挥？你还好意思说……”
“……”
“咳，那生物这一科正常发挥能到哪种程度？”
“奖吧。”（奖优中良差）
“呵呵，你可真会讨我开心。你看看你的平均成绩，还好意思得“奖”，你看看对得起你这张脸蛋吗？”
“老师，一码归一码，不要人身攻击啊……”
“什么人身攻击，我是说，优秀的人就应该各方面都保持着优秀！”
“嗯，是的楚老师，你人又漂亮脾气又好，还会教学生，身材也好看……”
“端正态度！”
“……”
……
讲真的，学习这件事，对苏玉澄来说，就是用来让自己不至于整天沉浸在虚假的思绪之中的一个方式。
他从没觉得学习枯燥，但也从来没觉得上课是一件必须的事情，他只学自己感兴趣的知识，也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嘛，和楚老师一起学习似乎就变成了喜欢做的事情，苏玉澄在心里不得不坦诚，浩子说的那些也不全错……
往日里，苏玉澄一个人的时候，宁愿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想待在家里。
现在，竟有些不想出门了。
……
做着快乐的事情的时候，时间确实过得很快。
他们大概是在两点半左右的时间开始学习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饭点。
……
中午的饭菜还有些剩余，两人便只是热了一下剩菜，简单的解决了晚饭问题。
对于节俭这方面，师生二人拥有共识。
洗碗打扫完卫生后，苏玉澄忽然提议去顶层看星星。
楚白阳犹豫了一下。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请客哦。”
想起游戏里因为电梯费的争吵，楚白阳抿嘴一笑，最后笑着点了点头。
看星星，不是什么很有意义的事情。
但被人邀请去看星星，就有些意思了。
如果那个人还是喜欢的人的话，那应该会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对于苏同学，就马目前而言，只能说，不讨厌。
……
跨区电梯和电车一样，都是需要付费的。并且每栋大厦里只有两座。
所有的跨区只有三个站点
1层。100层。和第200层。
因此不想等普通电梯而去乘坐跨区电梯这种取巧行为是不存在的。
不过虽然跨区电梯的使用率要远远低于普通电梯，但由于人口基数实在太大，使用跨区电梯的人依然很多。特别是在上下班这个时间区间里。
两人首先要乘坐普通电梯到1楼，虽然64楼离100楼更近，但前面已经说了，要跨区，只能通过乘坐“跨区电梯”，普通电梯的运行极限高度是99层。
来到一层，两人幸运的发现，有一辆跨区电梯正好在下降。
楚白阳也把“我们开车去去吧”这句话咽了下去。
一开始没说，是因为她又忘了自己有一辆车这个事实。
事实上没有必要的话，她也不想去开那辆车。
也考虑过卖点，但是卖，就算这辆车是刚买的十成新，一转手至少都要被砍掉20%。
11万的20%是2.2万，花2.2万租一辆车个把月？这不是扔钱吗？所以卖是不可能卖的，留大马路上吃灰都不可能卖的。
……
叮～
电梯到站了。
楚老师带着苏同学避到了一旁。
电梯门打开，嚯，一大堆的人走了出来。
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也有满脸疲惫的打工人，有逛完街提着大包小包的三口之家，也有成群结队个性十足的年轻人。
电梯清空后，苏玉澄两人走入电梯。
这个时间点，从地面往上的倒只有他们两人。
拿出身份证刷了两下，摁下第三个楼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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