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讲堂一隅，摆好的西洋棋盘前，两名男人毫无交流地进行着对战。
没有观众，有的只是参赛双方和隔着摄像机监控随时准备干预比赛的指挥塔，真是别出心裁的二对二棋局。
只不过说是毫无交流，也仅仅是因为交流的定义是双方进行了信息交互，因为实际上的情况如果说是沉默就完全不对了，作为A班的棋手，桥本正义向来不是个喜欢闭嘴的人。
“请多指教啊，平田同学。”
“你知道决定先后手的规则吗？”
“哇，快顶不住了，平田同学难不成很擅长西洋棋？我才学了一周而已。”
“话说你真的不当领导者了吗？真是可惜啊。”
“……”
桥本单方面的滔滔不绝换来的仅仅是沉默和更加密不透风的防守，开局已经十分钟了，桥本别说是侵蚀平田的地盘，光是想要展开攻势都已经非常困难了。
“你这棋风跟我的师傅完全是两个路数啊，我从师傅那里学来的进攻手段都不太管用的样子。啊，顺便一提，我的师傅当然是我们班的公主大人了。”
对于称呼同班同学为“公主大人”桥本，平田这才抬起头来瞅了一眼对方。
“你太啰嗦了。”
平田再度封死了桥本的进攻路线，这一条路的将军被无效化，乍看之下是一直在将军的桥本压着平田打，但实际上无止境的进攻被击退，桥本的阵型也趋于混乱。
“看来我还是没有学到师傅的精髓啊，不管进攻被击退多少次，公主大人都可以轻松地变换新的方式，我却连重新摆好阵形都很费劲。”
桥本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放弃的话，手下却还在积极展开攻势，平田也依旧雷打不动的贯彻着防守。
如果双方没有指挥塔的介入，直到一小时时间用完的终局也不可能分出胜负来吧。
“指挥塔干涉，C班棋手交换为指挥塔，请根据指挥塔指示落子。”
讲堂内的扩音器发出机械化的电子合成音，开局仅仅十分钟，局势尚未明朗的情况下，C班指挥塔率先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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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要行动了吗？明明再看一会儿也可以的。”
“抱歉了，坂柳，我只能现在行动了。”
我输入在系统内的指令被戴在平田耳朵上的耳机切实的传递过去，虽然那边的摄像机收录不了声音，但可以看到计时器上的时间随着我按下按键而停止，直到平田落子交换执子人之后时间才再度流动，这应该是考虑进了延迟的问题，不过对于我来说也没差。
因为我现在完全不缺时间。
我连续下出了攻防兼备的几手棋子，桥本的攻势立刻就被我肢解，我的领地侵蚀过去，打法也显示出高风险的侵略性，桥本显然没能力看穿我的漏洞，仅仅用了三分钟我就彻底夺得了优势。
“……”
这次沉默下去的是桥本，我看到屏幕上他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通过揉捏鼻梁来放松思维，只不过很可惜，硬实力的差距是不可抵消的，我想他的心中也冒出了面对坂柳时候的感受吧。
两分钟后，桥本彻底不能动弹，他似乎也理解到了，这就是极限了。
赢家与输家的分界线。
“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啊，绫小路君。”
“难道你想再多等一会儿才开始我们的对决吗？”
“我可做不到心仪的东西触手可及还选择放弃。”
坂柳也终于按下了干涉按钮，指令透过扩音器传递给讲堂，桥本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也带上了指令耳机。
机器人……不，或者应该叫代理人战争现在开始了。
作为棋子的两位参赛者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耳机里传来的信号，每一秒时间都弥足珍贵，两边的棋子飞快的落下，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尽情驰骋在棋盘上。
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坂柳，她也正巧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鲜活神采看着我，战意从她的眼神中萌发出来，我想我大概是被那灼热烫到了，低眉把表情掩藏在屏幕之后。
对不起了，只有给你一场真实的对局，是我现在能给予的唯一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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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手同时也是棋子，处在微妙立场上的两个人给完全跟不上自己手里的思路，只能僵硬的重复着落子的动作。
“喂喂喂，这到底是什么次元的战斗啊……公主大人是这样，绫小路同学也是这样……”
桥本好像一下子就放平了心态，完全不再去试图理解耳机之后那两个人的思路，而是把其他的精力放在了吐槽上。
“我们俩之前的对战，完全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没出息……”
“是啊。”
这是平田在对战开始后第一次回应了桥本的话，他也同桥本一样强烈地动摇了。
看着棋盘上酣畅淋漓对攻着却又纹丝不动的战局，平田除了感慨之外还生出了一种陌生感。
一周以来，平田和绫小路通过软件进行了几百场的对局，在绫小路留手的前提下，平田偶尔会赢下一场，随后又被自己要求的火力全开无情地碾碎。
只是现在看来，仅仅是自己的实力，甚至无法让绫小路真的拿出全力，只有在跟坂柳那样同等级的对手战斗的时候，绫小路才展现着他从未见过的棋力。
果然只有绫小路才能跟坂柳抗衡，他才是更适合的领袖。
平田的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慰藉，这些想法又转过头来一点点折磨着他的信念。
“果然公主大人跟我下棋的时候还留了不少手段啊，只是我真没想到看着挺沉稳的绫小路同学居然也是这样狂放的选手。没准他们俩现在正在一边互相言语挑衅一边轻松下棋呢。”
“……”
平田继续贯彻沉默，桥本反而不在意了，他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照这样下去，想要决出结果就要等到最后了……”
“等到最后……？”
“不对！”
桥本和平田突然默契无比地对视了一眼，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脑海，两人同时把目光重新放回棋盘上，两边错综复杂的局势已经完全看不到胜利的方向。
可是，这并不是标准规则，而是四十一手之后不再增加持棋的时间。
真正掌控着对局的人都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可按照现在的局势进行下去，双方突然一下子攻守明朗的情况可能很久都不会出现，就算胜负的源头可能只是其中的某一两手棋目，在双方一点微小的失误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下，指望那边突然爆发也绝对是不现实的。
所以胜负的关键其实还在别的地方——比如究竟是谁的时间先耗完。
平田突然抬头看向了摆放在正上方俯瞰全局的摄像机，他似乎理解了什么东西，而作为回应，他的耳机里长久地没有出现熟悉的指令，长时间的沉默中，大量的指挥塔干涉时间也在同步流逝着。
“你在做什么？！绫小路！”
就算明知道声音传递不到那边去，平田还是突然大喊着，对面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桥本反而沉默着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男人。
“还有五分钟时间。”
似乎是看懂了平田的意思，耳机里这次传递过来的是机械化的报时声，那是绫小路的回答。
平田死死地盯着棋盘，因为并不是从均势的半场开始干涉，绫小路是比坂柳多吐出了五分钟干涉时间的，现在的场上他也看不出来新的局势，真的到了一两手定胜负的时候了吗？
平田再度收到了指令，棋子重新在棋盘上横冲直撞起来，可与之相对的，往常同样会在几秒钟之内予以应对的坂柳也没有立刻下达指令，桥本也焦急地等待着。
交错着四个人思绪的棋局，突然一下子就要迎来终结了。
坂柳大量地吐出剩余的时间，她的思考似乎也终于被迫减速下来，两边的剩余时间飞速地缩短差距，终于在最后的两分钟——和绫小路同样的时间点上——新的指令被下达了。
这是起死回生的一手，就算真正执棋的双方没有那么高深的预读，他们也终于在这一手上看到了之前全部的脉络，A班黑棋陷入了困局，而在这一手之后，两边进入了刺刀见红的生死阶段。
C班最后的指挥塔干涉时间开始计时，两分钟，还有机会做出超越极限的一手，绫小路的话一定做得到，两边或许心里都在想象着这样的情况。
平田冷静地等待时间走到最后，最终的指令被传递过来，绫小路不负众望地走出了超越常人的一手，与之前坂柳长时间思考后的逆转一手不同，这一下，胜利的曙光可以说是照在了C班的脸上。
“平田同学，真遗憾啊。”
桥本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平田，突然笑了起来，他撑住桌子把手交叉在脸前遮住了嘴唇，突出了恶魔的低语。
“本来我很看好你们取代A班的，在此之前我一度想要放水，因为我是一个投机的人。”
“只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平田……”
“准备迎接第二次的背叛吧，我想你大概会想通的，等那个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的。”
在平田恐怖的注视下，桥本也等到了最后用完时间的坂柳下达的指令。
那是平田完全看不懂的一手，而他的耳机里再也不会传来那个男人的指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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