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町的教堂坐落在高高的山上,与梨花山道上的如月宅邸遥相对望。
作为千世町上唯一的一幢西式建筑,它的存在早早就已被令和乃至平成一代的人给遗忘。这里只有镇上的一些老人偶尔会来祈祷,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出来,这里究竟是从多久以前开始就坐落在这个镇上。
因为所处的位置是这个偏远小镇的偏远地方,所以教堂的方圆一公里都罕有人声。野风吹动,只有环绕教堂的百合花田会发笑。
而就在前两天,这片孤寂的百合花田却迎来了一位客人向着教堂前进。
那是一位老妇人。因为常年都要独立抚养着自己的孙女,所以苦难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是这千世教堂罕见的信徒之一,或许是因为如果没有信仰就无法生活吧,所以她几乎每周都会专程来到这里一趟,来向这里的神父倾诉自己的遭遇。
而这次,她又带来了崭新的不幸。
“神父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小舞吧!”在阴暗的告解室里,隔着一扇不透明的窗户,那老妇人噙着老泪说道。“我那挨千刀的儿子和别人家的女儿都跑到千世町的外头去过好日子去啦!只在我身边留下了这么一个孙女。哎,我说养就养吧,到底是流着我们家血的人啊,一养就养了快二十年。现在她可是我这老太婆活下去的唯一盼头了,您可一定、一定要救救她啊!”
回应她的,是来自对面的一个年轻的男声。倘若是让千世町的女孩子们知道这件事情,她们一定也会时常来这偏远的教堂净化心灵。因为那声音磁性又温柔,像是重力的吸引,让人每分每秒都想向那发声处靠近。
“広场太太,请不要心急。”那声音说,“慢慢告诉我,在您的孙女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父大人,您不知道!”老妇人扒拉着脸皮,痛苦地说,“小舞、小舞她这两天简直就像是中邪了一样!自打上次从学校回来以后,她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叫她吃饭她也不应,叫她上学她也不应!我怕小舞她饿坏了身子,就喊来锁匠王老头把她的门给一开!结果、结果您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神父大人?!”
说着,老妇人仿佛大脑都在颤抖一般,她用指甲猛抠自己鹤发在那尖叫道:“我看见我家的小舞,我看见我那可怜的小舞,我看见我那乖巧的小舞把自己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发抖!在她的被子里,好像有魔鬼在言语!我走上前去,用力地掀开被子一看!没想到那竟是我家的小舞在言语!您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吗?神父大人?您知道我家的小舞这几天不吃不喝也不睡,她一直都在重复着说些什么吗?”
“她说什么?”那个男声耐着性子问她。
可是那老妇人非但没有被这声音给安抚,反而是变得更加癫狂。
老妇人像是品尝到了孙女的痛苦一般在那里模仿着:“她说,她在看我,她在看我,她在看我!”
在老妇人将她抱在怀里后,她又开始疯狂地道歉。
她说“不要”...
她说“不要那样看着我”...
她说“不要对我生气”...
她说“这不公平”...
将这一切全部告知了神父以后,老妇人再次祈求道:“求求您了,神父。我家的小舞是那样乖巧的一个人!她不该得到如此的报答!她一定是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一定是别人家的坏小孩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求求您让害了我家小舞的人遭到报应!”
啊...这是多么无理的一个请求啊!竟然要求一位神父一边救赎自己的孙女,一边又为他人降下神罚。倘若这世上真有什么神明,那么神明一定不会为这矛盾的人类去做任何事情。
然而...
然而对这无理的请求,千世町的神父却会予以同意。
所以,从告解室的另一边,神父将一只通体黑色的笔轻轻地递给了老妇人。
“把您孙女的名字交给我。”说着,神父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他说:“只要得到了她的名字,千世的神明就会帮助您。”
闻言,那老妇人拿起了笔来,她在神父那宽厚的掌心之中写下了自己孙女的名姓。
于是...
“広场舞,神明已经确确实实地听到了你的姓名。”
说着,神父合起了手来,他收下了这由血亲代笔签下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千世町的某户老旧的住宅里...
一个黑皮辣妹止住了数日的狂言,她从被窝之中爬起...
......
而今,在千世高中的天台上,凌晨五点的天空才刚蒙蒙亮,就有二人等候在了这里。
那是広场舞与东云惠,此时此刻,两人都才刚刚清醒。
睁开眼睛后,东云惠立刻就看见了天空。可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来说“天空”都与“自由”有关,可是此时此刻的东云惠却只觉得满身都是束缚。她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被绳子给死死地吊在半空中。在她的上边就是広场舞,而在她的下边则是姬宫曾经坠亡之处。
被这一惊,东云惠立刻就回忆了起来。她想起了衣服,她想起了狗狗,她想起了在那昏暗的小巷里,有人从背后往自己的颈部一拍,然后她便再也无法想起任何事情。
是広场同学做的这一切吗?难道说她是想为死去的姬宫同学做些什么事情?
东云惠本来还在这样想着,可是高空的冷风一吹,她便感到凉意浸透了自己的身体。
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要去感受自己!东云惠对自己说。是的,只要像以前一样就好。只要像以前一样舍弃自己的肉体,我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这般高处悬停。
一直以来,东云惠都是像这样逃离那些谩骂、欺凌与恐惧。
而今,她想故技重施,她想回复到遇到如月树花之前的自己。
只是,那正站在她上头的広场舞又怎会让她称心如意?
“不许睡哦,嗯嗯子。”说着,広场舞自上而下给了东云惠一巴掌。她趴在天台上,像是趴在自己的软床上一般闲适地翘着脚脚。“难得让你做一次女主角。哪里还有女主角像你这样,除了‘嗯嗯’以外就不会做些别的事情?”
“为...为什么要做这么做呢?”意识到自己无法超脱出这具身体以后,东云惠闭着眼睛问道,“是因为姬宫同学的事情吗?可是姬宫同学她是自己掉下了楼去...”
“什么?姬宫那家伙已经死了啊?”広场舞惊讶得像是头回听说这件事情,不过这份惊讶却没有维持多久,“不过算了...反正我也挺看不惯那个家伙的。她那个人经常对别人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我想这就是她的报应。”
“明明...”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很快就自己住口了。
“明明什么?”说着,広场舞又给了她一巴掌,“讲话不要吞吞吐吐的,不是所有人对你都有那么好的耐性。”
于是惠便说了:“明明你自己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啊,広场同学...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是继续这样做下去,你迟早也会遭到你的报应?”
“啊...那个不用你担心。”広场舞苦涩地笑了笑,“因为前阵子我已经遭到过报应了。”
遭到过报应了?
东云惠不明白,她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事情。
但是,她却非常能明白広场舞所说的下一句话。
“现在,该是你遭到报应的时候了。”広场舞说。
而在此之后,天台的门被推开。
如月树生如约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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