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尚未彻底平息,夜空中浓云笼罩,稀薄的月色无法渗透出足够的光亮来。
此时,在狭小的房间里,昏暗的角落处,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那是桑暮。
桑暮抱膝蹲着,他的胳膊很是细瘦,苍白的皮肤在夜里甚至晕染出了一层淡淡的光。他垂着头,细软的黑发贴在他的脸颊上,冷汗将发尾浸湿,一缕一缕的。
透过窗户投下的淡淡光影,桑陌的面容一半藏在暗处,一半露在明处。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到腹部侧面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处伤口是桑暮前几天在偷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打伤的,因为伤口里面还残留着一些魔力,所以哪怕已经被他处理过了,也还是会时不时就疼上一阵。
身体的疼痛使桑暮的脑袋一直处于一种清醒与昏沉之间的状态,他虽然是睁着眼睛,却感到极度的困乏与疲倦。
最后,在桑暮半是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桑暮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人。
此时的桑暮还并不知道,这次相遇,是他今后一切幸福与悲痛的起源。
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只是在此刻沉默地望向她,他的目光干净而纯粹,没有恐惧,亦没有悲喜。就连说出口的话,都是平静而和缓的。
“你会杀了我吗?”
桑暮这样问到。
可是那个人却并没有回答桑暮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弯下腰去,面容也在桑暮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淡淡月光笼罩,她的面容似是水润月色,微凉,微冷,却有一层柔曼的轻纱,透有几分暧昧不明。
长发垂落下来的一缕,发尾扫在桑暮的脸上,有一点儿痒痒的。
“我叫薇夙。”
桑暮听到了她的回答。
后来,她又对他说道:
“跟我走吧,我会教你怎么使用魔力。”
那日夜里,两位力量鼎盛的魔女大打出手,二人释放的魔力搅得夜色都变得浓稠不开,时刻落下暴雨。
那日夜里,桑暮躲在这间屋子的角落里,因为身体的疼痛,因为一时的怯懦与孤独,他轻易地便相信了薇夙的话,选择跟她走了。
而在那个时候,桑暮的心里还怀揣着单纯美好的向往,也对他从未在意过的未来,第一次多了一分期许与渴望。
然而很久很久以后,有多久呢?久到桑暮再想起薇夙时,不再是明月微露银光,也不再是心中峭岭花开。久到她之于他,终究只是坠落于漫漫星河的过路辰星时。他才明白,很多事情,早在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只是他还看不清楚而已。
……
南边小镇外的小路上,薇夙走在前面,桑暮就在后面跟着。薇夙身穿着魔女的标志性黑色袍子,而桑暮则是一身破旧的白衫,领口还破了好几个洞。
偶尔有驾着马车的人路过,便目露探究地看向这两个安静走路的人,不过目光主要还是放在了桑暮的身上。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桑暮的脸太吸引人的注意了。他的脸,一半是干干净净的青涩面容,一半则爬着一些扭曲的黑色纹路。那些黑色纹路微微隆起,就像是一道道浸了墨的丑陋疤痕一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吓人。
但是桑暮却并没有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所以刻意忽视掉了。
因为身上的伤已经被薇夙治得七七八八不怎么疼了,所以桑暮的心情有些愉悦。他手里举着一根树枝,走路摇摇晃晃。
这时走在前面的薇夙忽然停下脚步来,桑暮一时不查差点就撞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最终他还是稳稳地站在了距离薇夙一步远的位置,安静却也疑惑地看向薇夙。
薇夙转过身来,她指了指远处,说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前面的那个小镇。”
也许是因为这一路上两个人之间过于沉默的原因,所以薇夙才会突然对桑暮说出了这样有些突兀的话来。只不过,这样的对话对于两个都不是很善谈的人来说,就像是向海里扔了一块儿小石子一样,能够掀起来的波澜实在太小了。
于是桑暮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回答什么,而薇夙也在说完之后转头沉默地继续带路了。
进了小镇之后,薇夙先是给桑暮买了几件新衣服,然后便带着他住进了一家旅馆里。
夜里躺在床上,这是桑暮第一次睡在这样的软床上面,所以他的心有些难掩的雀跃。桑暮的四肢摊平,眼睛瞪得大大的,耳边都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窗外是缀满繁星的夜空,桑暮转头望向那片星空。黑亮的眸子里盛满了亮晶晶的光,灵动而漂亮,宛若也流淌着一片星河。
希望一切都可以变得不一样,变得更好。
桑暮如此渴求期盼到。
只可惜这片耀眼星河却无法聆听桑暮的祈愿,它存在于那里,虽然美得动人心魄,却也无法体谅怜惜之人的心绪。
向它索愿,只是痴人梦语罢了。
桑暮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他不忍心自己的目光就要离开这片星空。蜷缩起脊背,桑暮抱住枕头,眼睛依旧睁得大大地望向窗外。
胸膛起伏,一吸一呼之间,桑暮罕见地察觉到了自己胸膛之中的充盈。
那里在跳到着,在不安着,在渴求着,亦在诉说着它的存在。
“咚咚,咚咚。”
两声敲门声与桑暮的心跳重合,这让他一时有些慌乱,他掀开了怀里抱着的枕头,一下子就起身坐了起来。
“谁啊?”
有些颤抖的声线,既像是偷偷吃到鱼却被人发现的小猫,又像是一个刚刚获得宝藏的小孩儿,慌张而单纯。
房门被推开,涩旧得发出一声声响,薇夙随即出现在了门后。她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静静地看了桑暮一会儿。
忽然的,桑暮的手指就在薇夙的目光中动了一下。
他向后缩了缩,开口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薇夙走进来,她的目光不移,一直放在桑暮的脸上,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桑暮也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他看着薇夙走过来,手里却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他,可能是有一点儿紧张。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薇夙走过来的这几步,桑暮便在脑海里闪过了好几个想法。
也许,她也会讨厌我的脸吧。
最后,桑暮还是想到了这一点。
思及至此,紧握着床单的手指渐渐松开,本来雀跃跳到的心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愁绪。眨了一下眼睛,桑暮的视线低垂着。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只是想过来看一下你的伤势。”
垂落的睫毛轻轻一颤,桑暮的眼神慢而缓地再次望向薇夙。
她就站在窗下,薄薄的月色似是蝉翼般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色清淡拢水,目光却是直直注视。
那一刻,桑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前短暂的人生里,从未有人如她这般,突兀的出现却未露恶意。
她的目光,明明凉淡,却轻易地就灼伤了他。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桑暮回答。
薇夙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她又看了一眼窗外说道:
“明天我们要去森林里。”
“嗯,好。”
桑暮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当即便一口答应了。
“那你早点休息。”
说完,薇夙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薇夙走后,桑暮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又倒在了床上,他重新将枕头抱在怀里,再次望向了那片夜空。
……
意识变得起起伏伏,桑暮知道自己将又一次在回忆中坠落。那是他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她的记忆。
那日秋风习习,晚风送着几片落叶飘落,桑暮的母亲诗云雨坐在树枝上,一头漂亮的金发折着光,只是因为魔力枯竭的身体在越发虚弱。
桑暮那时候还很小,甚至不会说话,他被诗云雨放在树下,小小的脸扬着,咿咿呀呀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坐在树上的人。
诗云雨去世的时候,桑暮才刚刚学会走路。他迈着短腿,一路扑腾地跌倒在了诗云雨的怀里,揪着她的头发咯咯笑着,可诗云雨却已经没有力气将他抱起来了。
生命的最后,诗云雨轻柔地抚摸着桑暮脸颊上的黑色纹路,那是一道道残存的咒文。
“你以后或许会记恨我。”
“因为活着也很痛苦。”
诗云雨一边说着,一边落下泪来。
桑暮注意到了诗云雨的眼泪,便不再玩闹,他安静地趴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脸颊蹭着诗云雨的肩膀,又乖巧又听话。
可是诗云雨的眼泪却更加汹涌,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守着桑暮直到最后。她的桑暮是这般懂事,她真的不忍心看他以后注定会受到伤害。
“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坚持下去。”
诗云雨轻轻亲吻了一下桑暮的额头,然后与他额头相抵。魔力在二人之间涌动,诗云雨的面容在桑暮的面前迅速衰老,直至死去。
而她留给桑暮的,就是她一生的记忆。
“我是如此爱你。”
诗云雨最后的话语伴随着她的生命一起消逝。而小小的桑暮,还不知所措地继续窝在她的怀里,尚还不清楚生命的离开与分离。
记忆渐散,现实回拢,桑暮睁开双眼。他抬手抚摸上自己脸上的黑色咒文,心中又一次变得空荡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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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最后还是写了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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