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是、怎样的景象啊。
无数的尸体堆积成小山、大量的血块凝结成了污泥。连这漫天的雨水都冲刷不掉这浓重的血气。
在这山谷之间，竟然又铺满了由尸骸和泥血的小景。
“唔……唔唔。”
不敢迈开步伐。因为山谷之内遍地尸体，入眼之处连一寸泥土都看不到。
不能移开目光。因为这副景象如同地狱，那强烈的丑恶几乎要挤爆眼球。
残破的盔甲、倒掉的旗帜、断裂的长剑、刺鼻的恶臭，以及、以及狰狞的尸体。
各种各样的尸体。有哥布林那矮小猥琐的尸体，多半丢掉了脑袋；有半人马那强壮健美的尸体，全身都是贯通伤；还有危险细长的黑暗精灵的尸体、狂野不羁的兽人尸体……
还有人类的尸体。人类那包裹在毫无意义的盔甲中，残缺不全的尸体；人类那包裹在法师长袍中的尸体；人类那包裹在沉重板甲中的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呜——！”
麦特猛地俯下身，呕吐物的酸味儿刺激得他鼻腔发疼，眼眶发酸。一股全无预料的恐惧让他脊背发凉，膝盖发软。双腿忍不住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麦特并不是没有见过死尸。在他一年左右的冒险生涯中，甚至已经见识惯了死亡。
麦特不是没有亲自下过杀手。沿路打劫的强盗、潜藏在洞穴里的哥布林，不论是人类还是魔物，他都亲手夺去过他们的生命。
但眼前这副升腾着血气与热气的地狱绘卷，让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早该明白的道理——
战斗和战争，根本就是两码事。
麦特用力拍了拍膝盖。那沉闷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暴雨中似乎穿得很远。从这声音中得到了力量，他直起腰，走进残破的战场。
深一脚、浅一脚。不惜踩着谁的尸体、人类的也好、魔物的也罢。
如同在泥潭中跋涉。如同在流沙中前行。跨越着死亡的道路，不断拨开沉重的尸体，他拼命寻找幸存者。
这是冒险者的规矩。遇到了遇险的人类，无论如何也要营救。其实麦特怀里还有一支信号弹，专门用来呼唤周围的冒险者。然而在这样的雨天，即使发射出去，远处的人也根本不会看见。
不敢大声呼叫生者。根本没法确定哪一方是战争的胜利者。似乎是魔物赢了，因为腰间挂着的小灯不断吞吐着温暖的光芒，燃烧着魔物独有的魔素。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这里死去的魔物之众，连尸体中残留的微量魔素都能燃烧起来。
“哪里有……哪里有……”
麦特不断翻找着尸体。可是不论哪一张脸，都苍白、毫无生机。
“哈啊……哈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眼前一黑，几乎要跌倒在地上，这才选择放弃。麦特绝望地站起身，环顾着这片死亡之地。
这从一开始就是无用功。他到如今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就算是没有死于魔物之手，也早该被这场该死的冰雨冻死了。
不要说是孱弱的人类，就是强健的半人马或是生来受到黑暗魔法庇护的黑暗精灵都没有幸存者。
没有办法。即使想要埋葬他们的遗体也做不到。或许这样的雨天，加上泥泞的地面对于熟练的土系魔法师而言可以很轻松地做成一个巨大的墓地，可是对于不论是斗气还是魔法都完全触及的麦特而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是一介普通的冒险者而已。随处可见的、只不过是因为某个再无聊不过的原因在这暴雨天走到谷中、遇到了这样的惨状的、名叫麦特的普通冒险者。
“你——有些特殊。”
突然响彻在这片寂静之雨、死亡之地的声音，竟如同这暴雨、这死亡般冰冷刺骨。
麦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长剑，耳边却响起了沉重的风声。
一年以来的冒险经验救了他的命。在间不容发之际，麦特双脚灵活地变向后撤，扭腰转身。那股劲风距离后脑只有一寸距离。
连“谁”也用不着问。在这片战场会袭击一个人类的只有魔物而已。麦特拔剑在手，面对着缓缓收回手臂的袭击者。
那是一位美艳十足的女性，光看脸可谓是倾国倾城。然而仅仅覆盖在身上重点部位的角质黑色外壳、以及身后蜿蜒而出的细长尾巴却暴露了她的真身——这是一只魅魔。
她一大半光洁白嫩的肌肤裸露在外，竟然在雨夜中熠熠生辉。脚下的尸体血流衬托着她如同在地狱开放的妖莲。麦特咬了咬舌尖，抵御这种妖异糜烂的美感。
麦特摆好架势，如临大敌。在旅行途中并不是没有见过魅魔。那些外表艳丽妩媚的生物绝不是靠着力量危害男子的。事实上，也很少听闻魅魔依靠武力残害男子的消息。
眼前这只魅魔，竟然靠着那只看上去洁白柔软的手臂就能发出如此沉重、类似铁锤砸来的风声。
——上位魔物。麦特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一些。
“哎呀，”眼前的魅魔用沙哑的喉音说话了，“乖乖被姐姐打晕多好呀。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麦特愣了一下。魅魔的声音既诱惑又甜蜜，其中却隐藏着无尽的危险，与刚刚响彻在山谷中的声音完全不同。
“刚刚说话的那个是谁？”
魅魔的表情大为诧异。
“哦！你竟然能听见她的声音？”魅魔不知道明白了什么，鲜艳的唇拉出一丝微笑，“我懂了——你不是纯种的人类吧？有一半是魅魔？”
“不是。我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魅魔感兴趣地眯起眼睛，身后的尾巴轻飘飘地甩动起来。
“我想也不是。我不可能认不得我的孩子呢。可我也没有从你身上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那少见的黑发黑眸。难道你是恶魔之主多少代之后的旁系、血脉微弱的杂种？”
“你袭击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麦特无意理会她的挑衅。在耗费了那么大的体力之后、在这大雨中，他每举着剑一秒，意识就沉重一分。如果再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恐怕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不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到逃出生天的方法。他对上上级魔物可谓是毫无胜算，就连想要释放信号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呀，魔物袭击人类难道不是天性、不是本能？特别是魅魔袭击男子……”魅魔舔了舔唇角，妖艳地笑了起来，“姐姐可是想好好地疼爱疼爱你呢。”
还没等麦特说话，魅魔像是听见了什么般、脸上的笑容转化为一抹无奈：“好啦好啦，我只是开玩笑的而已啦。安心，我会原——封——不——动——地把他抓回去的。”
“你在和谁说话？刚刚那个声音么？”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小男孩。”
魅魔轻轻伸出手臂。虚空中聚集起魔素，一把漆黑的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小男孩。”魅魔轻松地笑了起来，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戏谑好奇，“可别太快了，让姐姐不够尽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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