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千叔是林昕羽的老爹，还邀请你去当签约作家？！”
刚才去洗手间的月宸并不知道我和林千山的对话，于是我给她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当然，不包括林昕羽的内容。
“是啊，我也没想到，之前林昕羽只告诉过我她老爸是文学编辑，但是没想到居然就是我们这里‘青空’的总编……”
“而且你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他？你是傻了吗？”
“呃……我总得考虑一下吧，他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我当场就答应了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面子……”
“老哥你是笨蛋吗？因为这种理由就说要考虑考虑？这可是人家找上门来的，我当初签约的时候那可是自己申请的，还要各种测试什么的。”
我当然不是笨蛋，理由我也不想告诉月宸。
其实我早就想提醒月宸，她的这个差事没有办法长久干下去。不论如何，我们现在还是学生，还有学业的重压。尤其，我认为我们并不能做到完全放弃被称作“最公平”的高考，转而投身写作这件事。
况且，我一直都是在地下工作的。如果被妈妈知道了，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在等着我。
“现在再说也没用了。”
我很庆幸，林千山和我交谈的时候月宸并不在场，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说，老哥你是一开始就不准备答应千叔的邀请了对吧？”
嘛，被看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呢。
“没错。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
“确实，以老哥你现在的状态，首先写不出能看的长篇，短篇的出产率，好像也是个迷，这种情况下成为签约作家的话，弄不好你还得交违约金什么的。我不清楚为什么千叔说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单独写一个专栏，按照他的阅历，应该很清楚你现在到底有多少本事才对。”
“你……还真是毫不留情啊。”我苦笑道，“不过他也没看过我的长篇吧，所以才敢这么说，反倒是我说我的长篇是被你枪毙掉的，好像他还不怎么信任呢。”
我原以为月宸最先想到的会是我和林昕羽的关系这个层面，没想到她直接就从我现在的实力切入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好啦，回家了。啊~~~啊，本来只是带老哥你出来见见世面的，没想到还被抢了主角的风头，真是可惜啊。”
“那你一开始就别找我嘛……”
“我哪知道你那种我根本不感冒的文风这么被编辑部的人喜欢啊，看来他们还是比较喜欢现实风的作品呢……”
“啊哈哈哈……”
与其说是现实风，不如说……那就是我对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一番写成的文章，不过为了需要，调整了一下背景和其他什么设定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才能吧……”
“嗯？月宸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不用在意啦。”
这种敷衍的方式，还有那种说话的语气，让我很是在意。但是我也不觉得那种频繁出现在轻小说和动画里面的套路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毕竟那些东西就算给了我再多感触，也只是虚构的，都是YY的产物。
没错，这个时候我依旧这么认为。
有时候，经历了太多不平凡的事之后，非但不会觉得那些事情很普通，反而会认为那种事情太过于不平凡，以至于从心底产生对它们的恐惧感和厌恶感。而事实上，这些一般来说很不普通的事情，恰恰组成了某些人普通的生活。
晚上，我躺在床上思考着。
其实，在林千山提出要让我成为签约作家的时候，我是有一丝心动的，但是可能因为我的思考习惯，让我下意识地压抑了那一份欲望。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而且比现在的状况更加严重。
在分文理科的时候……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文夕背着我有着这样那样的打算和计划，只是自顾自地认为林昕羽背叛了我的信任，作为回应，我也不能按照她所想的继续前进下去。
可是在那天晚上，我却在黑暗中哭了。
我不清楚，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如果我没有遇见林昕羽的话，我肯定不会想太多吧……不过这也说不定呢。
没有遇见林昕羽，也就不会有她给我树立的目标，我或许就会一直把高考当做这几年的最终目标吧。这样就根本不会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但是我并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我会拥有另外一个意识。
走进大学，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专业。而毫无目的的我，或许又会回到最初的自己，寻找写作来作为自己的标签，然后，开始后悔自己选择的是理科。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吧……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法改变的事情就是没法改变的。”我自言自语道。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这个选择题，看起来远没有文理科那么重要，也不应该有文理科那么艰难，但是我很清楚，这个问题放在别人面前，或许根本不需要思考，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必须要好好考虑。
成为签约作家，意味着我可能就要直接放弃应试这条路，但是放弃应试的话，我又无法确定自己在作家的路上能够走多远。
虽然许下了要成为影响世界的作家的愿望，但是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理性在思考上占据了上风。我很讨厌自己这一点，平时大声嚷嚷着要做这个做那个，等到真的要干的时候，却又抛弃了之前的思考方式。
粗俗点说，就是怂。只知道逞一时口舌之快，却没有想想到底该如何去把话语变成实际。空谈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这就是我那时候给自己的评价。
“根本睡不着了啊……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想些这种东西啊……”
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回了。经常在关了灯之后，我左想右想，最后弄得自己睡不着觉。
我下了床，来到客厅里……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期待过遇上这种情况，但是现在我确确实实遇到了……
我看见月宸，一个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好像是在看月亮。
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这让我更加小心翼翼了。一般这个时间段，在以前我是在写小说的，但是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干，原本想着吹吹风就回去继续睡的，但是没想到阳台却被提前占领了。
静谧，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是再适合不过了。我能听见窗外微微的风声，也听见了……那风声中夹杂着的极其难以被发觉的啜泣声。
而那啜泣声毫无疑问，就来自我眼前那个正在月光下看着夜空的女孩。
尚未及腰的长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披散在背后，反射出了温和的光芒。
月宸微微抬着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
我在客厅里看到这一幕，根本忘记了自己不应该发出任何声音的。
“月……宸……”
“啊！”
听到月宸的那一身惊呼，我才回过神来。
在那一声惊呼后，映在我眼里的是泪光荡漾的她。
这……真的是现实吧？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哥？你怎么……”
“我……我只是睡不着……月宸你倒是，为什么不去睡觉啊？看样子，有什么问题吧？不介意的话，跟我谈谈好吗？”
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家伙不是我的妹妹吗？为什么我说的话这么这么的奇怪啊！不对不对不对……冷静，我要冷静啊……她是我的妹妹啊，就算刚才看见了再怎么惊人的场景，那也还是我妹妹啊。
月宸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我果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眼泪。
“老哥……又是你……”
什么叫又是我？我以前干过这种事儿吗？不应该啊，我不可能不记得啊……这里不会是什么被我忘却的童年回忆的桥段吧？
“我……我怎么了……”
“看见我这么……这么丢人的样子……”
“呃……这么说……我以前也看……”
“你不记得了吗？”
来啦！这句关键台词！靠，我在期待着什么呢？我不是妹控，月宸也……应该不是兄控，就算是，那也是犯法的啊！
“你是不是今天受了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和你说的‘天才’有关系？”
“老哥你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吗？就这样做到了别人要一直一直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老哥你像玩一样就能做到啊……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我已经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事了，但是……被她这么一说，我却越发地感觉自己的不足。
“冷静，冷静点，月宸。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吗？”
我没敢走上去触碰月宸的身体，只是在厅堂里站着。
“老哥……你别这样……我可是相当嫉妒你的……”
嫉妒……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是很难受的……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说吧。”
事到如今，我觉得月宸根本没有坐下来好好说的意思，那我只好牺牲一下自己了。比起我，月宸现在的前路更加光明，而且……应该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吧。
“你刚才说，别人通过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我像玩一样就能成功，是吗？那……你从何而知我没有努力过呢？”
“老哥你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啊……从小就是这样，每次聊起你的时候，大家都只顾着夸你，让我向你学习……你在边上的反应却和别的人不一样。我看不出你的脸上有任何的骄傲，哪怕是那种，为自己的成就而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我愣了一愣。
月宸说的没错，从小到大，面对夸奖的时候我都是尽可能地表现得平淡一点，因为这样不会招来什么闲话……也决不会表现出“历尽千辛万苦才成功”之类的情感。虽然在背后我确实一直在想方设法拿到想要的成就。
我只是想着，要把家人的麻烦降低到最少，但是与此同时，我忽略了家人本身吗……
“月宸……不是这样的，老哥我也是个普通人啊……我也是要靠努力才能完成什么事情的……而且我可以保证，我付出的努力绝不比其他有着和我一样成就的人少，甚至……还要更多，更痛苦……”
月宸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些，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老哥，抱歉……”
我松了口气，我猜，八成是她之前看的日记起了作用了。我走上前，给她递上了纸巾。
“别哭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再哭就变成老太婆了。”
这种时候，这样的骗小孩的话语反而更有用吧。
“老哥……你是不是有一直在写东西？”
我们俩坐在沙发上，月宸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麻烦的事情应该还在后面吧。
“嗯，从小学开始。这么多年的积累，我有这种成就，应该也算不上太有天分吧？”
“但是……老哥，我看到的日记，到初二就没了……难道不是因为那件事，你停止了写作了吗？”
……我就知道会问到这个问题，但是没办法，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
然后，理所当然的，她的注意点被我彻底转移到了林昕羽和文夕身上，还有我和林昕羽的关系上。
真的没想到……口述自己过去的事原来还能羞耻到这种程度。
“然后呢？老哥你和林昕羽果然好上了？”
“……没，从那天电梯的状况你就能看出来了吧，林昕羽现在已经对我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感了。虽然我……”
“我就知道，老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现在不就是你追她的最好时机吗？正好千叔有意让你成为签约作者，借此机会大展身手，然后顺势求爱。”
想的倒挺好，也不想想有没有什么问题。
“不会的……如果我答应了林千山，我就永远不会去对林昕羽……表白啊什么的……”
吃软饭的，我可不想被这样叫，而且我也根本就不打算追林昕羽，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改变的。
“老哥你难不成怕被别人说闲话？”
臭丫头你还挺机灵的。不过你根本不可能猜到我真实的想法吧。
“好了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睡觉去吧，我也困了。”
“你这样说话说半截，谁还睡得着啊？”
“臭丫头，你刚才哭成那样，一听老哥我的八卦一点事儿都没了，我怀疑你是演给我看的。”
“……老哥，过分……”
“好了好了，睡觉去吧……我就出来吹个风还能碰见这么多事儿也真是够了。”
“好吧好吧……”
月宸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老哥，”她突然回身，“谢谢啦，还有，抱歉啦。”
“嘛……你突然这么正经我还不太适应，不过，以后有事情想不通的，尽管来找我吧，虽然不能保证帮你解决了，但是多少能找个人说说话，那也挺好了的。”
是啊……我至今，也没对谁说过我真正的想法呢，就算是刚才对月宸说的话，那也只是客观地叙述事实呢……不过我还有我的日记本，在找到一个能够让我掏心窝子的对象之前，还得靠它了啊。
“我这种人，没有挑人的资格，只有被人挑的份吧，哈哈……”
这还真是寂寞……寂寞？
我也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月宸的背景消失在房间门口。
“月宸，你你可是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啊……虽然我可能还是那样不接受教训呢。”
国庆假期就这么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天晚上之后，月宸好像和我走的更近了。这并不是我期待的结果，但是我的潜意识里或许早就预料到了会变成这样。
但是，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的，不管有多少理由，我绝不会去触碰那一条禁忌的边界线。我也绝不希望有人来触碰我的这条线。
顺带一提，最后我还是拒绝了林千山的邀请，并且要求他对妈妈保守秘密。大家都是一栋楼的住户，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什么时候会碰上，我绝不能放过任何会影响到我的隐患。
不过……是该说我太天真呢，还是该说……我太过于信任别人呢？
噩梦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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