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变冷。
双手开始因为缺血而僵硬,甚至就喘息也开始变得困难;大脑一片空白,不要说思考对策了,能够不在惊慌失措下拔腿就跑已经是莫德特最大的克制了。
学士当然知道这个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象。
现在,生物的求生本能正让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向着双腿汇聚,这有助于腿部的肌肉活跃,以便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全力逃跑。
本能都在告诉莫德特,他应该逃。
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逃。
离开这个遮盖自己身影的枯树,自己必死无疑。
越来越多的鼠人开始爬上山坡顶部,那橙色的火焰光扫过谷底,在莫德特的两侧投下死亡的凝视。
在那光亮之下,树木的阴影非常有限,为了避免自己不被那些魔物发现,莫德特只能拼了命的挤压身体,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不去触碰那看似柔和,实则触碰后便会被宣告死亡的光芒。
这样的举动,让莫德特觉得自己才像个鼠人——像个常年生活在地底,见到光芒就会立刻哀嚎着死去的鼠人。
夜晚的夏日温度适中,可躲在树后的年轻人却感觉自己现在正被一大团烈焰追赶,急得、热的满头大汗。
可他不能动。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够动。
现在,自己只能够祈祷,这些行军速度极快的鼠人能够尽快的离开这片地方——虽然这么说着实冷血——去搜寻其它逃跑的镇民。
但事实偏偏并不遂人愿。
在按捺住呼吸的数分钟后,莫德特有些绝望的发现,山坡上的鼠人们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火焰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仍然足够照亮自己的藏深处,鼠人们叽叽喳喳的咕噜声也顺着倒灌进谷底的风一齐传入耳中。
这些该死的老鼠们追人的速度很快,可偏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磨叽了起来。
身处于枯木后的莫德特当然不知道这些鼠人在干些什么,亦或者为何而停滞下来。但它们似乎觉得这片地方还不错,准备在这里暂时歇歇脚。
有没有搞错!
莫德特把已经喷发到喉头的恐惧与愤怒咬碎,重新吞进肚子里。
不能放弃。
虽然这些魔物在这里停留的越久,自己就越有可能被发现。但因为焦急而妄动只能够把自己一行人暴露给那些凶暴的魔物。
等待,等待。
调整着稍显粗重的呼吸,压住自己胸口好像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莫德特继续屏息,等待着这如同折磨一般的时间快些过去。
但,就像是特意要给这个年轻的学士一些挫折一般,女神又一次拨动了他命运的罗盘。
刺啦!刺啦!刺啦!
等待了没有多会儿,新的异响就让莫德特紧张起来。
那像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行时,因为摩擦所发出的一样,有些皮肤与地面接触后拖行的实感,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出来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因为莫德特一行人也是这么从山坡顶滑下来的。
莫德特轻轻的抽了一口气,眼前有些发黑。
如果自己没有判断错的话,那应该是老鼠从坡顶滑下来时所发出的声音。
真的假的.......
已经无路可退了。
如果按照自己寻找到这片遮盖物时的距离来考量,自己距离那些滑下谷底的老鼠的距离最多只有自己奔跑时的50步左右远。只要那些老鼠嗅觉或者听觉稍微异于常人一点,恐怕就能够察觉到这片树丛有人的事实。
而且,就算察觉不到又如何呢,它们如果是下来搜索谷底的话,这片草丛终归会是被他们搜索一遍的。
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似乎都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咔嚓!咔嚓!
果不其然,在那一阵长长的滑行声终于抵达尽头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盔甲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咔啦声,还有鼠人那听了就让人觉得想呕吐的咕噜声。
它们来了。
带着死亡。
等这些魔物发现自己一行人之后,绝没有一个人能逃的掉吧。
不管是姐还是芙娜。
一个都逃不掉。
他突然觉得有些丧气,有些破罐子破摔般的释然。这样的感觉配合上胸口那激荡着的愤怒,莫德特甚至想要就这么冲出去,和这帮破坏了自己生活的魔物拼个你死我活。
他当然应该愤怒——没有人能够明白他是多么的渴望回到家乡,渴望用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去把荣耀带回,以让自己敬爱的姐姐、宠爱的妹妹过上幸福理想之中的城市生活。他甚至渴望去了解父亲,去在最后的最后让众人达成和解,一起和睦的居住在一起,成为真正的一个大家庭。
他保持着初心,在学院之中苦心学习,丝毫不去考虑社交或者纸醉金迷;不被王都上流社会以及富裕阶级的诱惑所迷惑——作为王国最负盛名的商人与大学者的门徒,他原本应该有那样的资本与资格。
但他全都放弃了。
他爱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希望与父亲相互理解,这就是他的一切,他也愿意执拗的为之付出一切。
但魔物破坏了一切。
以可怕的暴力,粗暴简单的毁掉了一切。
自己在最开始还尝试着反抗,但没有经验的自己不知道有没有能够达到最优的那个解决方法,压倒性的混沌力量也没有因为自己这微弱的挣扎而丢盔卸甲。
那百年前战胜魔物的辉煌远征似乎就像是个遥不可及的童话英雄谭,对于生存在现实之中的自己而言就是个可笑的笑话。
——创造,需要以百年、千年为长度来衡量;毁灭,却往往只要一柄5秒钟就能生起来的火把。
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公平吗?
莫德特咬着牙,在心底发出叩问。
他厌恶这种一切都毁于一旦的感觉。
他厌恶这种毫无代价的肆意破坏。
所以他愤怒。
而恐惧,在死亡真正迫近在眼前的时候,却显得没有那么的令人影响深刻了。
当愤怒最终战胜了恐惧,那结果可想而知。
“.......”
莫德特诧异的发现,自己的手心居然渗出了汗珠。
他知道,自己的本能又一次做出了选择。
就像是最开始催促自己逃跑时那样。
“不要回答,姐。不要回答。”
于是在黑暗之中,他突兀的开口了。
“咕叽叽?”
莫德特的声音不光让灌木丛有了动静,也让那三只鼠人有了动静。
但已经下定了决心的莫德特当然没有在这种地方退缩的可能性。
“我出去为你们吸引这帮老鼠的目光,你们赶紧逃!”
“随便向着哪里都行,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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