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焰之，你总算醒来了。”沈若皖站在黑色空洞的正中央，怀中抱着陆焰之，此时的她正低着头，笑脸中带着些许嗔意，这让刚刚醒来的陆焰之稍稍缩了缩身子。
“发生了什么？”他看着面前黑暗之中显得有些落寞的沈若皖，四处望了望，带着些许疑惑地问道。
“什么都没有发生。”沈若皖低着头，目光清亮，陆焰之被这眼神弄得怔了怔，随后从她的怀抱中挣离开来。
他打量着四面八方那黑暗又压抑的景色，那些昏厥前的思绪慢慢整理着，抬起头，看见那高空洒下的丁点光亮，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凯尔特城的蓝区遗址。
“我记得我们是来会见那个来自外界的人的……”他走到一旁，转过身看着沈若皖，语气中带着困惑，“你们见到了他吗？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沈若皖的回答格外简单。
“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甚至，他还对亚奈和拉斯特这两个人有所隐瞒。”
陆焰之的神色稍微阴沉了一些，但嘴角也不由得牵扯出一丁点的笑意。
“这样看来，那个人对亚奈和拉斯特还真是怜悯啊，不过也好，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的真相，否则，”陆焰之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回想起秘境中所看见的事物，“就无法像一个人一样在这个世界中生存。”
他也算是明白那个男人为何没有将所有的真相吐露而出了，或许是想要给亚奈和拉斯特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动力，也或许是让那个绝望的信息永远被埋葬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这样也好，他们应该明白这个世界的终结条件了吧？”
陆焰之随手拿起一根钢棍，轻轻扔出，摔在地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他只告诉了他们一等临界值的具体条件，二等临界值并未彻底透露出来，他似乎有所顾虑，有所担心。”
沈若皖走到陆焰之的身旁，将他的肩膀往后一拽，一边说着一边拖着陆焰之行走着。
“呃，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话说你为什么非要拉着我走，我自己明明有腿！”
“我们需要加快速度赶回德拉古，此次外出连很多大臣都没有通知，我担心此时朝中乱作一团。”沈若皖似乎轻哼了一声，她那小巧的身躯紧贴在陆焰之的身上，这让陆焰之稍稍皱了皱眉。
“不用担心，不过这样看来，亚奈和拉斯特应该都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了吧，”陆焰之一边被拖拽着，一边回想起拉斯特那临行前幼稚的面孔，不由得轻笑道，“拉斯特应该会变得成熟一些吧。”
“因为他也明白，若是继续这样幼稚下去，只会将世界推向不可逆的深渊啊。”
陆焰之的手指虚点着那些黑暗的角落，刘海下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折射出充满戏谑意味的光芒。
这时，沈若皖的脚步稍微停滞了一下，她的眼皮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我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的。”
沈若皖停了下来，远处的直升机的引擎发出恼人的声音，螺旋桨将灰尘纷纷扬起，化作一道道烟雾的屏障，屏障中，她的表情明灭可见。
“当时回到蓝区的时候，亚奈看上去很颓废，但又像是充满了某种决心，”沈若皖的表情有些微妙，她那显然察觉到不对劲的表情也使得陆焰之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话语上，“可，当时的拉斯特，看上去确实成熟了不少，看上去似乎有着自己的目标，可这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他的话……他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若皖的呼吸凝重起来，她的双手不自觉地贴在脸颊两旁，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沉稳而自在的面容，那个看上去极为自然的面容，此时让她心中莫名一惊。
“他当时，就好像是在说服着他自己，让他自己作出这样的伪装，伪装成像是成熟的模样。现在想想，他那个时候的眼神，那个像是在说：‘我早已没事了’的眼神，是那般的骇人……”
沈若皖的神经不由得脆弱而敏感地跳动了一下，但陆焰之握住了她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沈若皖眼神中的担忧与恐惧慢慢消退下来。
“没事的，他一个人也无法做到什么的，况且，”陆焰之仰望着头顶的白色光芒，呼吸似乎也畅通了许多，他脸上的笑容让沈若皖稍微安心了一点，“也没有人会将这个依旧存在美好的世界彻底毁灭的，哪怕那是一个极凶极恶的歹徒，在这个世界上也会有所眷恋的。”
“拉斯特自己不也很痛恨亚奈那种，杀死无数人成就所谓幸福的做法吗？放心吧，他如果尚未成熟，定然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如果他已经成熟，他自然会为大局考虑，庇佑着这个世界的。不论怎样，他也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的。”
沈若皖听着陆焰之的话语，眼神微微一变，她那隐约的忧虑依旧没有消散，像是化作一汪泉水，在眼眸中不安地存在着。
“不过，你弄明白了塔底的事情了吗？”陆焰之在即将登上飞机之时，问出这个问题，沈若皖的脸色一变，她露出了有些愤怒，或者说恼怒的神情。
“你不提这茬我都差点忘记了，”沈若皖握紧拳头，嘴角挂着冷笑，她手中的金色光芒集聚着，化作一把长长的弯刀，“还有，我也差点忘记了，亚奈曾经犯下的罪。”
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怒火，脸上不怒反笑，她一手握拳，另一只手慢慢将金光聚集而起，顿时，暴风呼啸而至，但也瞬间被凝聚在她的手心。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一点幼稚的情绪要抒发，”沈若皖用毫无老茧的手指打了个响指，笑容里带着一点狠劲，“不然我可能咽不下这口气。”
陆焰之愣了一下，但看见沈若皖那不容置疑的神色，他连忙爬上直升机。随着扑棱棱的螺旋桨转动声，身体随着一阵并不轻盈的动力悬在空中，直到，化作高空之中的一个点，一个可以被所有人忽略的小点。
人类就是这么弱小的存在，沈若皖看着那个小小的黑点，心中一阵难以抒发的压抑化作一长串的吐气声，显得充满了童趣。
“德罗明斯托克，你错了，我和当年没有什么改变，依旧会为某些事而愤怒，也依旧会为某些事情而不安，也依然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她轻轻眯起眼睛，心里一阵难以抒发的怅惘。
下一秒，凌厉的气势暴戾而出，如同突然爆发而出的风暴，金色的风刃仅仅只是闪烁了短短几秒，那可怕的气势也不过仅仅展露了几秒，但是，这风刃带来的破坏力却远超想象。
那一刻，凯尔特城蓝区的外层覆盖，彻底被这一刀摧毁，化作无数散落而下的钢材与尘土，惊天动地的声响，让凯尔特城的内部再起喧嚣。
那个女子，站在凯尔特城的中央，她笑得很开心，仿佛这个世界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了所谓神明的干涉。仿佛在这一刻，她终于寻到了自己内心之中的自由。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一个身影静默地看着她如风一般肆意地狂笑，默默地看着她在凤眼的中心笑弯了腰，默默地听见她那夹杂着泪水与悲伤的笑声。
那个身影似乎叹了口气，似乎他不过是一个过路人，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人。
……
偌大的办公室中，被无数杂乱的文件与资料填满，那个作出声明与威慑的男人，那个由伟人一瞬坠落为暴君的男子就颓然地靠在书堆旁，目光像是死去了一般，手中的那瓶烈酒正流出刺鼻又芬芳的酒液，将或许相当重要的文件染成深色。
他就这么，像是自暴自弃地倚靠在如山一般堆积着的书堆旁，似乎连一个笑容都无法露出来，似乎那疲软的姿态再也无法恢复成挺直的模样。
“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他一句幽然的话语打破了死寂又压抑的独人独处的氛围，他轻轻抬起手，最终还是沉重地砸在地上，像是临终的告别。
“我原先……从来没想过要将这些事情告诉给人们，”他自语的模样让人有些心疼，“可我还是说了出来，似乎这样就能让我赎罪似的，似乎这样的我就不再虚伪似的。”
“或许真的是因为累了吧，但说出来了之后，心里依旧不好受，那块石头，依旧堵在胸口，压抑，抑郁，郁闷。”
“那干脆就去做吧，将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将自己的那个梦想彻底推翻，将这个不切实际，且毒害了无数人的计划彻底一笔勾销，就好像，这不过是一次失败的社会实验而已。”
他佝偻着背，神情里带着绝望，他拿起身旁上满了子弹的手枪，凝视着那把小巧的手枪。
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深吸一口气，扣下扳机。
除了一声巨响，什么都没有改变。子弹壳孤独地落在地上，一阵火药味传入鼻中，给人带来的感觉并不好受。
“这都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牺牲，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这个幸福的世界，我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他捡起那颗子弹，黑炎燃起，将子弹吞没，“我也可以牺牲他人的一切。”
他站了起来，此时此刻，他终于将心中的迷惘彻底抹去。
他变得成熟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就随着那被吞没的子弹壳一并被那终结之际的滔天火焰彻底消失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楼上，一个身影透过一个小洞观察着自己。
那个身影，似乎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被人察觉，像是一个幽灵，一个最后的幽灵，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幽灵。
……
L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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