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吗？我讨厌选择，特别是从这两个都不适合我的答案中选出一个答案，”拉斯特沉默了一会，他突兀的停顿并不意味着他在思考，而是将胸口的怒意按捺下去，“我们还需要更多想要知道的事情，需要更多的答案，更多的真相。”
拉斯特不知不觉之中，慢慢站在了在场几人的对立面，亚奈的神情由原先的自信满满化作如今不得不屈服的无奈，沈若皖原先早已知道秘密，为了延续这个世界，做出了和一元几乎一模一样的选择，控制着整个德拉古帝国的发展。
选择权在我们手中？从一开始，我们只能选择在痛苦之中艰难地生存，亦或是痛痛快快地自杀，这两条道路都是那般绝望，注定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想要在这个彻底被束缚的世界中毫无拘束的生活，那个答案，自从最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拉斯特揪着自己的头发根，喘着粗气，将目光朝着自己身边本应该是命运同位体的两人望去，他深切地知道，此时，他们的内心想法，几乎不会与自己相同。
他当然不希望这个世界就这么毁灭，但他更讨厌这种被所谓的神明所束缚的世界，更讨厌这么一个人类无力反抗，只能在挣扎中艰难存活的世界。
为了付出这个代价，多少人依然饥寒交迫，多少人依然看不到明天的生活，像个被命运操控的傀儡，无谓且毫无意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所思考的仅仅是怎么活着。
“回答我，亚奈，沈若皖，你们的力量从何而来？将路塞斯的力量交到你们手上的人，究竟是何人？”拉斯特几乎能听见自己那猛烈的心跳声，他眼前的事物似乎被一层猩红的面纱所覆盖，大家的表情都是那般虚伪，背后藏着无数条毫无价值的人命。
亚奈听到这个问题，不自然地扶了扶脑袋，宛如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彻底击晕，看上去就像是在思索着一件极为遥远，又不想回忆起的往事。
“你没有必要问他们，问我就行了，我无所不知。”
“我没有让你回答这个问题，”拉斯特没有看向德罗明斯托克，他冷冰冰地重复了一次，“给我答案，亚奈，沈若皖，你们的力量从何而来？将路塞斯交给你们的人，究竟是谁？”
亚奈的眼睛就像是彻底失去了光芒一样，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回答。
“是伽蓝的前任持国者，一个拥有路塞斯力量的普通人。”
沈若皖无奈将脸转过来，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观察者，他亲自将路塞斯的力量植入了我的体内。”
“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观察者吗？”拉斯特没有放过这个信息，刚想要问出来，沈若皖狠狠地盯着他，表情不算友善。
“我不会回答你的，我点明他的存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也藏着某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拉斯特，没有必要问下去了，他们知道的事情并不比你多太多，你如果问我，我也会给出解答。”德罗明斯托克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如鬼魅一般飘到了拉斯特的面前，双手放在拉斯特的肩膀之上。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
宛如一阵轻盈的风悄然刮过，拉斯特却将视线从德罗明斯托克的脸上挪开，用力揪住对方的手臂，狠狠地摆开。
“你和那些神明又有什么不同呢？！你难道认为你做的真的是在帮助这个世界吗，你所做的真的是在保护这个世界吗？”拉斯特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放开，死死按住对方的手臂，盯着地面，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颤抖。
“不，我没有……”
“你们做的不就是一回事吗？不都是高高在上，俯瞰着这个世界吗？只不过，一个想要毁灭我们，一个想要彻底束缚住我们，让我们在作茧自缚之中不断争斗，不断相互伤害。”拉斯特怒吼着，他此时如同一只发疯的公牛，手臂不断用力，几乎要将眼前的男子彻底推翻。
德罗明斯托克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矮小却蕴含着莫名力量的家伙，目光也不由得哀伤了起来，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哽咽起来。
“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的话，我也不想做出这个选择啊！我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只能做出这个选择啊！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了啊！”
“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我也想要让所有人得到幸福啊！但是，但是，但是，不牺牲一部分人就无法拯救所有的人，不牺牲一部分人的幸福就无法让人们继续在这个被诅咒的世界之中生存！难道，我也有错吗？难道我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吗？”
德罗明斯托克有些失态地大哭起来，他那平静而显得有些哀伤的面容此时化作决堤的河流，悲伤的洪流席卷着他，让他那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情感，那积攒了多久的孤独与绝望一并迸发而出，这一刻，他看起来就是如此的无助。
拉斯特看着对方顺着自己的手臂跪坐下来的样子，胸中的怒火更添一重，但对方那断断续续的哭诉与那悲怆的面容又让他伸出的拳头不住地颤抖着，最后重重地放下，砸在裤腿边上。
“……真是窝囊。”拉斯特狠狠地叹了口气，胸中的那股郁闷之气还是无法消遣，他狠狠地朝地面上蹬了一脚，脚掌发麻，浑身像是被电击一般，猛烈地战栗着。
在场的几人都保持着莫名的沉默与低沉，望着不同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房间之中只回荡着德罗明斯托克那隐约而至的哭泣声，啜泣声让人心里愈来愈沉闷，也让人难以看到未来的方向。
但，没过多久，哭泣着的他半蹲了起来，默默抹去泪水，胸口起伏着，泪痕尚在，但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没事了一样。
“可以了，我没事了，如果你们有其他疑问，还可以继续问我。”
“哼，打算给自己贴上什么可怜的角色标签吗？”拉斯特没好气地咬着牙根说道，话语模糊不清，带着咬碎牙齿的气势，怒意依旧占据在他的大脑之中，尽管他也知道，最该去愤恨的对象并非眼前的蓝发男子。
德罗明斯托克有些尴尬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他的气场似乎完全被拉斯特这么一个小个子完全遮盖住了。后者那灼目的视线投射在他的脸上，让他那本就自愧的脸庞上添增半分臊红。
“你就来说一说，蒸汽管理局这么多年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吧？我不认为它被亚奈摧毁是平白无故的，它的覆灭完全是罪有应得。”拉斯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低着头的男子，目光之中满是鄙夷。
“而且，我相信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在亚奈打算用无数居民陪葬摧毁蒸汽管理局统治之时，你也没有阻止，是不是你也认为蒸汽管理局的覆灭在情理之中？”言语激烈了起来，他狠狠盯着那个男子，脑海之中浮现的并不是多么美好的景象。
“不……我只是认为，我不应该对此加以干涉，毕竟阻止或者同意亚奈做法的人，应该是你这样拥有路塞斯力量的持有者，况且，我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神的力量的代行者。”
“虽说，伽蓝早已没有了神，只有神的残渣与灰烬……”
德罗明斯托克的话语有些寂寥的意味，他的睫毛也低垂着，拉斯特没有立即说话，揪住对方的肩膀，一把将对方提了起来。
“回答我吧，蒸汽管理局这么多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你不打算回答吗？”
“建立特权的统治，划分阶级区域，实行阶级隔离，利用无数的残酷法律维持着统治，处死了无数的异端，将所有的平民都视作愚民，压制着人们的思想，让人们失去抗争的意识，让人们变成只知道浑浑噩噩活在这个世上，让许多人变为只能在温饱线之上挣扎着的可怜人，这些，不都是蒸汽管理局做的事情吗？”
“这就是你口中的所谓一直在守护着世界安稳的组织吗？这就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一生之举？”
“奴役无数底层的百姓，挑动民族互相厮杀互相敌视，只有富人才能被他们所接济，被洗劫，化作凯尔特城的芸芸众生的一员，这就是你口中的在世界大洪水来临时唯一能幸存的方舟？这就是你眼中的灯塔，是你眼中拯救世界的希望？”
拉斯特喘着粗气，头脑发热，眼睛睁得极大，双肩随着那汹涌而至的情绪不住地起伏着，耸动着，胸膛中的心脏跳动着，火热的情绪澎湃着。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怪异，为何没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亚奈，为何德罗明斯托克都是如此，嘴上喊着拯救他人，做出来的却是如此违背人性的做法？
德罗明斯托克被他一连串的话语给堵得完全无力应对，他的眉头紧锁，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似乎对于拉斯特一连串的发问，没有半点回答的空间。
但当拉斯特的话语结束之时，当拉斯特松开他之时，他却突然站了起来，神情一瞬变得冰冷，似乎拉斯特的话语激活了他的某个开关。
“……我原以为我在听到这些话语，这些自我审问过无数次的陈词滥调之时，早已不会有任何悸动，但，没想到，还是这般痛苦，”德罗明斯托克冷笑了一声，他迈动着简洁干脆的脚步，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央，表情平静而冰冷，“于是，我理解到，恐怕需要将人类的情感暂时搁置，我才能给出你们想要的回答。”
“我是超脱于你们的神，不需要人类的情感与良知，我只需要用冰冷的数字来衡量人命的价值，来衡量幸福的总量。”
“一，十，一百，一千，一万，十万，百万，千万，一亿，十亿……这数字一个个变大，但最终依旧无法抵达那个无限大的符号，只要一部分人的牺牲，便能保持总数的存在，保证这个世界不会灭亡，那么一切都是必要的。”
“对吧，亚奈，你在杀死蓝区所有人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只要将蓝区的人类全部杀死，凯尔特城再也不会存在特权的欺压，再也不会存在贫富的矛盾，不会存在悲伤。”
他的笑容是那般陌生，亚奈看到对方的笑容，心头一寒，那个最为后悔的决定，在此时不住地冲撞着他的头脑。
“抛弃了感情，才能做出对整个世界有益的事情，拉斯特，你一定不懂吧。”
沈若皖望了这边一眼，莫名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于这句话感到有些熟悉。
“我的确不懂，”拉斯特左手握成拳头，平举在眼前，声音冷厉，“不懂这世上居然会存在这样恶毒又自大的人。”
“那好吧，那我就索性再向你们揭露一个大秘密吧，让你们看看我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让你们彻底死心。”
“亚奈，沈若皖，这个秘密你们应该会很感兴趣，特别是，”德罗明斯托克将目光投向亚奈，亚奈不由得双腿一抖，眼睛里的光芒似乎一瞬就消逝了，“亚奈，你应该很希望听到这个秘密，了解到你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拉斯特注视着眼前的救世主，此时的救世主挂着一张自以为是的面容，似乎他真的化作了神明。
“看看吧，那些塔底的恶魔，那些被遗忘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笑容就像是恶魔。
……
纳吉尔法之船，组成船身的，是死人的指甲盖。不是诺亚方舟，而是在死亡的海洋之中前行的巨帆。划向的不是幸存的彼岸，而是诸神的黄昏，一切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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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坐火车回家了，也祝各位国庆愉快，一路看完接下来的剧情，国庆期间，《雾空》的大结局也一定会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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