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一想，如果有一天，当你被告知，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一直以来都被所谓的神所监视着，当这个世界的科技超过一定水平之时，整个世界将会被彻底毁灭。
你会拥有怎样的想法？是觉得自己不过是生活在笼子之中被圈养被观察的生物，还是觉得自己的日子依旧存在着意义，哪怕那不过是在他人的监视之中，过着愚蠢而又短暂无聊的一生？
对于拉斯特而言，他眼前的世界，似乎随着德罗明斯托克的一番话，彻底揭开了那虚伪的面纱，展露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番扭曲之中艰难挣扎生存的场景。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亚奈的话语颤抖起来，他捂着脸，思绪看上去已经完全走向崩溃，拉斯特听着一直胸有成竹的亚奈问出这种问题，发出如此绝望的声音，整个人的身子宛如掉入冰窖，那里只有无限的寒意。
“我没有必要说谎，亚奈，”德罗明斯托克叹了口气，表情沉重，他走到亚奈的面前，轻声说道，“你应该见到过被彻底毁灭的文明的景色，伽蓝那里至今依旧是这幅景象，不是吗？那只是一次警告，倘若科技继续发展下去，等待这个世界的，将是比那还要悲惨的结局。”
“一切，一切都会在崩塌之中走向毁灭，”德罗明斯托克的手指颤抖着朝着眉心抚摸而去，表情里带着沉浸了许久的悲痛，“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也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
亚奈在拉斯特的视野之中似乎不断地缩小着，远离着，他那脸色更加惨白，似乎随时都会将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筛糠一样颤抖着身子，几乎要彻底瘫在地上。
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那紧紧皱紧的眉头述说着他那挣扎与徘徊的内心，述说着他面对这个残酷现实的痛苦，站不稳的身子随着死死咬住的嘴唇带来的痛楚猛地维持着身形，他强迫自己面对了这个现实。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要召集我们的原因吗……”亚奈的声音很微弱，他看上去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但表情之中还残留着一点的坚定与没有破灭的决心。
“没错，知晓了真相的你们，想必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也会做出挽救这个残破世界的举动，决定权放在你们的手上，是想要毁灭这个被神明所控制的世界，还是守护这个早已腐朽的世界，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决定。”德罗明斯托克颇为无奈地苦笑一声，在拉斯特的脸上轻瞟了一眼。
“到头来，我就是那个打破世界稳定的混沌因素吗？”亚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之后不知藏着怎样的悲伤。对于他而言，自己的一生，进行至今，他所做的一切，被所谓突然冒出的神明一瞬否定了。
他所做的，不是解救人类的伟业，而是毁灭所有人类的恶行。
“那么……所谓的科技水平，究竟是需要达到怎样的程度，才会遭受整个世界被毁灭的惩罚呢？”亚奈意识到此时必须要从对方的口中得知所有的真相，不然一切将无法挽回，倘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推动人类毁灭添砖加瓦，那此时他希望还能有挽救的空间。
“恕我无法告知，我若是将其说出无异于推进这个世界进一步走向毁灭。况且，坦白说，就算我描绘出那幅科技发达，生活繁荣昌盛的景象，你们也依旧无法理解，不是吗？”德罗明斯托克反问道，
他望向了拉斯特，话语没有停歇，哪怕此时的拉斯特早已被他的话语所震惊得浑身冰冷，僵硬又麻木。
“你不也是一样吗？拉斯特？刚刚进入凯尔特城的你不也无法理解电力是怎么一回事，那电车与炫目的大屏幕又是怎么一回事吗？犹如夏虫不可以语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类注定无法理解下一个时代的生活，也无法预言未来的生活。
拉斯特不想去回忆第一次遇见凯尔特城那恢弘外壳时的场景，但对方的话语仿佛带有操控人脑的能力，那幅海中升起一道白光的景色一遍又一遍在眼前浮现。
“不是吗？人类终究是只能活在当下的生物，所谓的预言不过是弄巧成拙的把戏，最后带来的结局不过是自我的欺骗与虚构的现实。因而，哪怕我告诉你们世界毁灭的那个临界点，你们也无法理解。”他长叹一声，张开双手，整个人看上去显露出疲态。
一旁的沈若皖却是咬着半边嘴角，冷笑着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早已知道真相的她对于这个事实并没有太过惊讶，但对于德罗明斯托克的话语，她似乎别有看法。
亚奈有些无力地放下手臂，但转而他又再度意识到有些地方存在疑点。
“既然如此，凯尔特城为何要限制科技的外流？为何凯尔特城的科技远比外界要更加先进？而且，凯尔特城内部的科技水平也并未出现停滞，蒸汽管理局也一直在研发着那些超乎想象的科技成果……虽说如今……”他话语到了这里，突兀地走向沉默。
是的，将蒸汽管理局彻底从历史上清除的人，正是亚奈。
“那是因为，凯尔特城是特殊的，当然，还有比这更为特殊的地域，那就是遥远东方的德拉古帝国。”
德罗明斯托克说到这里，眼睛不自觉朝着很远的地方眺望而去，似乎那被茶色幕布所遮盖的天空，只要极目远望，便能看见那东方的神秘大陆。
“为什么这么说呢？”
“由于某种力量的干涉，凯尔特城与德拉古帝国的区域之内不会受到一等临界值的限制，这两个地方的科技能够继续向上攀登，直到二等的临界值。”
德罗明斯托克沉着声音，念出这句让在场几人都微微颔首的话语。
“一等临界值，即文明达到无线电传播的水平，如果外界世界存在这种蕴含人类信息的无线电波，且超出一定范围内的密度水平之时，整个世界将迎来一次全地表生物的毁灭性打击。”
亚奈的身体像是被这句带有可怕结局的话语给贯穿了一样，眼睛突出，背脊发出有些痛苦的声音。他的膝盖猛地瘫软下来，整个人伏在地面上，表情静默。
“就像是……伽蓝那样吗？”
亚奈的声音在颤抖，宛如一个亲身经历过地狱之人灵魂崩溃之时所发出的声音。
“不……伽蓝并不是因此而消亡的，你在伽蓝所见到的一切，比那更加悲惨。”
“那里所经历遭受的，就像是，神明对于人类的报复，亦或是恐惧。”
沈若皖听到这句话，表情微变，转向德罗明斯托克这边，轻声呼了一声。
“小乞丐，这么多年你的变化居然比我想象之中还要更大。”
“沈若皖，谁又能不变呢？”
德罗明斯托克自嘲般笑了笑，他默念着几句奇怪的话语，随后抬起头。
“哪怕是你，不也变了很多吗？当年的你，可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江山社稷与所谓世界和平，那时的你多么潇洒，虽然这么多年你外貌一点都没变，但心绪却深沉了不少，连笑容都快变成了伪装。”他望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很温柔，带有某种怀念的意味。
“当年你还没有接受路塞斯的移植，十八岁，正值芳华，快马扬鞭，恐怕也不会想到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吧。”德罗明斯托克悠悠地嗟叹一声，却不知这句话让拉斯特那麻木的身子突兀地颤抖了一下。
什么？她不是说自己是十二岁接受路塞斯移植的吗？也就是说，她十八岁的时候还是这副未发育的模样？
这个事实让一直被德罗明斯托克话语所惊吓住的拉斯特一瞬转移了注意力，那压抑的情绪化为莫名的无奈。
“小乞丐……我觉得我应该让你把你那张没什么遮拦的嘴给堵上！”
沈若皖握紧拳头，表情愤怒，她狠狠瞪了尚在怀念之中的德罗明斯托克一眼，后者就像是完全不在乎对方那杀人般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等的临界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伽蓝难道就是因为达到那个临界值，才变成如今这般莽荒的？才变成如今这副地狱一般的图景的？”
亚奈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他脸色阴沉，目光低垂，抓住自己的手腕，就像是在扼制着命运对他一遍又一遍的操控。
“是的，”德罗明斯托克转过身子，带着些许惋惜的语气说道，“伽蓝正是因为达到第二等的临界值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先繁荣的都市就这么毁于一场灾难，不过，这场灾难发生之时，我无力阻止，那时的我……”
“所以，我才在尤尔顿岛上这片不受一等临界值限制的区域建立了这座城市，凯尔特城，我不会让惨剧进一步重复，换言之，这里是被神明庇佑的城市，是人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就像是，唯一能够在灭世的洪水之中，唯一能够活下来的方舟。”
德罗明斯托克的表情格外深邃，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充血的眼角。
“……既然，你也是作为所谓的神明，在观察着这个世界，那么，你为何想要继续保护这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世界呢？这听起来实在太荒谬了，我无法相信你，德罗明斯托克。”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拉斯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他正视着对方，挺起胸膛，表情格外肃穆，他的意识之中一瞬再度飘过那些已死之人的画面，飘过那些被所谓世界真相所压迫的人们，这一刻，他总算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无能下去了。
至少要做些什么。
德罗明斯托克饶有兴味地望向他，睁开眼睛，手托着下巴，带有兴味地看着拉斯特。
“一元选择的人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这个了解真相后选择毁灭世界的人，选中了你，这究竟又是为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拉斯特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他知道自己被对方先前所说出来的真相给震惊，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命运被约束，不得不屈服的感觉。
“好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有些可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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