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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夺魂夜

  • 雾空
  • 陆焰之瞳4372
  • 2019-07-30 20:54:59
第五十三章 夺魂夜

突兀的转变来得远超安迪的想象。

在这偏远的小山村待了将近一年,草原的青草由青葱走向枯黄,又从枯黄走向葱郁,羊毛被轻轻刮去,那棉毛又再度将它们包裹。安迪的心境变得颇为平静,在这平静到不会出现半点波澜的小小村落,他的眼睛变得宛如一面平静无波的镜湖,那些曾经偏激与愤恨不知为何慢慢飘远。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冷傲,脸上总是挂着笑脸,帮助着村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也未被那消极的新兵士气所传染,一直坚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村民们也都对这个名为安迪的小伙子非常喜欢,虽然对方说起当地的语言还是结结巴巴,对方的相貌也与自己完全大相径庭,但友谊的桥梁还是在他们之间架了起来。村民们也时常请这个露出羞涩笑脸的小伙子来自己的家中用餐,虽然并不丰盛,但安迪却颇为感动,并不能被称为佳肴的粗茶淡饭在他的眼中也化为辛苦的结晶。

当年救下安迪的是一位中年人,名为古拉贡瓦,他皮肤黝黑,身体强健,一对黑色的眸子在太阳之下闪闪发亮。古拉贡瓦与安迪的年龄虽然相差将近二十岁,但二人依然成为了莫逆之交,安迪时常会跟古拉贡瓦说一些原先在凯尔特城的故事,也会将自己从凯尔特城带来的一些工艺品送给对方。安迪虽然不太明白这是否触犯法律,但他还是没有太过顾虑,毕竟要让他再度回到那个看似天堂的虚伪地狱,他更喜欢待在这个宛如世界尽头的山谷小村。

古拉贡瓦自然也常常教导安迪一些打猎的技巧,也教会他去辨别一些植物,以及种植庄稼与蔬菜的某些经验,安迪未曾接触过这些事物,倒也虚心学习。作为回报,他也成了古拉贡瓦儿子的老师,手把手教他写尤尔顿的文字,教会一些数学的原理。

日子过得很充实,安迪的生活有声有色,他愈是继续待在这片土地上,越是感觉到自己对这片贫瘠又富庶的土地存有依恋。偶尔站在草原上,仰望着远处圆滚滚的殷红落日,他愈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那么的短暂,自己所能做的,似乎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可惜,一切似乎如梦一般。

某一天,安迪在外巡逻,突然间,看见一伙军队从遥远的地平线处赶来。那伙军队开着几辆运兵车,从安迪的身边忽地飞逝而过,安迪看着运兵车上面那伙军人有些怪异的神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没能平息住叛乱?这是安迪当时的疑惑。不过疑惑之后并未给他带来片刻的不安,毕竟自己身处无比偏远的小山村,哪怕是连天的战火,似乎也无法刮到这个平和到极点的边陲之地。

安迪继续着他的巡逻,直到天色渐晚,野兽似乎也在草原上出现,安迪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往小村落赶回去。他在经过村落一旁的清澈小河时,看见军装被放在岸边的白石上,欢笑声亦或是呐喊声传来,他瞥了一眼,几具赤条条的肉体在清澈的河水之中嬉戏。那是与自己一同前来的军人,他们这一年几乎没被晒黑多少,脸上依旧是无比稚嫩。

安迪轻哼了一声,对于这些家伙,他还是有着一种看不起的高傲,那些人几乎不能被称为军人,充其量不过是一堆无能的闲人。不过,恰好是这些人,在回到凯尔特城之后依旧能够顺利地进入蒸汽管理局,这让安迪感到颇为愤懑,只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目前已经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他现在只想过好这平静的生活。

回到军人的居所,令他感到颇为惊讶的是,那里的地面上堆满了打包好的行李。安迪从老兵那里才明白刚刚那辆运兵车是来通知消息的,他们称新兵可以提前结束兵役返回凯尔特城,并且运兵车上的军人似乎还对当地居民采取了某些措施。

安迪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与自己同来的新兵在此时如此欢脱,不过,让他更为好奇的是后面那句话,他不太理解何为“某些措施”。问老兵,他们也无从得知,只是他们接到一个命令,似乎要以武装来保障那些肤色偏浅的村民。

某些不安的预感,在安迪的体内发酵着。

某些不安定的氛围,似乎也在这个小村子里弥漫着。

终于有一天,运兵车再度前来,将四个新兵借走,安迪自然拒绝了运兵车上的命令,他自顾自地回到驻扎地,引来运兵车上一阵看傻子发出的笑声。

安迪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傻子,对于这个心思也变得简单的一条筋军人而言,保卫当地村民的安全,让他们有更加舒适的日子,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只是,很多不安定的因素依旧在发酵着。

安迪注意到,原先还亲密无间的村民似乎产生了某种怪异的隔阂。一条长长的分割线与栅栏将居民区分了开来,那些肤色偏黑的居民与肤色偏浅的村民被分离开来,这种分离似乎是自愿的,自从那天的运兵车到来后,一切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肤色偏浅的村民虽说是少数,但不知为何日益放纵起来,他们肆无忌惮地冲进那些肤色更深的村民家中,抢占着后者的粮食与财产。安迪作为调和者,自然应该上前阻止这种行为,但不知为何,自己的出现反而让肤色更浅的那些村民更加嚣张跋扈,说着安迪从未听过的那些本地的肮脏话语,一边把肤色更深的居民踩在脚下。

安迪有些愤怒,他打算将那些行恶事的肤色偏浅的村民抓起来,结果,几位老兵却上前打了安迪一顿,他们声称庇佑这些肤色偏浅的村民才是他们的职责。

安迪依旧无法理解这个殖民地的统治者究竟在想些什么,自己出现在肤色偏深的居民之前,那些与自己曾亲切交谈的村民不经意间对自己流露出恐惧的神情,那神情背后还藏着某种被压迫的愤恨。

在询问老兵之后,他终于得知情况:殖民地的统治者从蒸汽管理局的科学报告之中得知,肤色偏浅的村民属于所谓的“上等民”,本就应该统治那些“畜生不如”的肤色偏黑的“下等民”。因而,殖民地的军区要求所有军人必须保证上等民的统治地位,同时,将两者的居住区域分隔开来,以防所谓下等民的污浊影响到上等民的高贵。

安迪彻底傻眼了,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自己的挚友古拉贡瓦,他懂得的东西未必会比那些所谓的上等民要少多少,他的儿子学习能力很强,很多事情也是一点就通。所谓人种上的优劣居然存在,这是何等荒谬的一件事。

安迪公开反对这种制度,可在面对那些上等民眼中的鄙夷与老兵的叹息之后,他渐渐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他之前和古拉贡瓦以及村民们之间的友谊链条无声无息地断裂,就是因为殖民地与蒸汽管理局这荒谬到极点的做法。

笑容再度从安迪的脸上消失,他无法明白为何这毫无科学依据的事情居然会让原先亲如兄弟的村民自发疏远开来,他也无法明白为何只是一个小小的政策便会让那些原先一样纯朴善良的浅肤村民变得如此心高气傲,傲慢自负,甚至于能做出公开冲进他人的家中夺走那本就没有多少的财产与粮食,似乎这仿佛就是生物界弱肉强食的真理。

他不明白,自己幸福的生活为何就如同泡影一般烟消云散,自己那渺小而宛如明星闪耀的幸福为何就无法在蒸汽管理局的阴影下得以存在。

他的日子,也变得平淡而无趣起来,没有心思去帮扶那些上等民继续他们那龌龊到极点的统治,也无法将枪对准那些与自己曾经一同分享快乐的浅色皮肤人种,他作为一个渺小到极点的士兵,在这个时候终于体会到了渺小到了弱小的无力。

一个无比稀疏平常的夜晚,那些从殖民地政策中吃到甜头的浅色皮肤村民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来一次盛宴。他们邀请了安迪这一伙军人,为军人们的保护与庇佑表示感激。坐在篝火旁边,那将近三十个浅色皮肤的男女老少都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只是这笑声与丰盛的美食,无法让安迪提起一点兴趣。那烤肉的香气此时让他想到了羊羔们眼睛里的那可怜巴巴的泪水,这盛宴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血淋淋的绝望。

他不得而知,再美味的食物此时对于他而言都味同嚼蜡,他静静地盯着那这百草枯黄的季节,在风中摇曳的火焰。火焰此时似乎在灼烧着安迪的最后一点耐心与对幸福的向往,他的眼睛被那一阵阵烟熏得泪流而下。

突然间,什么东西似乎划破空气而来,人们欢笑的舞蹈突然间中断,安迪被骤地惊醒,他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火焰旁被火照得红光满面的人们突然停止了欢笑,气氛如死一般寂静。

他看见一个人的身影重重地倒了下去,在黑色的天空背景之下一切都显得无声无息,但这倒在地上的沉重声音让安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看见那个人的头上被一把斧子狠狠**去,脑袋四分五裂,死亡带来的恐惧让安迪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气息。

下一秒,他听见了这个夺魂之夜留给他的最初梦魇。

“杀死这些家伙,一个不留!”

当地的语言在空中搅拌着,那呐喊声带来的气浪几乎将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彻底扑灭,安迪的心中似乎有某些东西彻底破灭,他面如死灰地回头望去,一双双在黑夜之中犹如饿狼般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睛发着光,眼睛之中只有最为单纯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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