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妖市
~引子~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忘川河长，三生石乱。奈何桥断，遥望彼岸。恶灵哀嚎，悲鸣连连。后路已断，前路迷途。谁人知晓，何去何从。白衣化漆，蓝瞳似夜。徘徊此岸，何处归依。长夜漫漫，何时破晓。逆行天理，吾即为妖。
……
这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故事……
黄昏，白天与夜晚的交界线。
有人说，黄昏是会逢魔的时刻。因为鬼怪会在黑白交界的灰色地带出现。
A市有一个著名的都市传说。
传说在黄昏时，去到一个人少的小巷子里，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可以找到黑猫先生。
他是黑暗里魅惑人的精灵，他将会为你实现你的愿望，也有可能会将你带到黑暗的深渊。
很少有人会去尝试这个都市传说的真伪。
本来嘛，一个大都市，有都市传说也很正常。况且万一真的被拉进了黑暗的深渊，可该怎么办？而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孩子抱着开玩笑的心情去找时，也的确没有找到黑猫先生。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当他们嬉戏着玩闹着从那幽深的小巷子里出来时，身后那自黑暗中缓缓张开的一双猫瞳。那双眼睛，深蓝近黑，带着些许的戏谑，悠悠然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人类的孩子，还真是无聊而又愚蠢呢……明明有人爱有人等，明明有家有家人有朋友，明明心中再无所求，为何要来？即使来了，见了我，又有何意义？】
【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呐……告诉我。】
一．愿望是离开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在空气污染相当严重的现今，不得不说，这种景象虽不算罕见也是少见。但这般景象，在白祺的眼中也远比不上她面前的猫咪吸引人。乌黑乌黑的毛发，油光水滑，想必摸起来很舒服吧。那黑猫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白祺稍稍有点感慨，人类中，又有几人，能这样毫不躲闪地，没有一丝多余想法地，仅仅是为了看你而看你呢？那黑猫很安静，只是这么一直直直地注视着她。她感到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猫……似是能看透一切，一直看到她心里去似的，让她稍稍有点不舒服。她默默地错开了视线，却因此没看到，那猫的嘴角勾了勾，竟似是笑了。
那猫从栅栏的缝隙中钻出，在白祺的裤脚边蹭了蹭，向前走了两步，又向后望了望，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她，要她跟它走。
白祺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都市传说。自己……的确是有愿望不假，可这是在大马路边上的栅栏旁，又不是在那幽深的小巷子里，这只黑猫，怎么会是那个黑猫先生呢？自己的确是想找黑猫先生来着，可是……白祺吞了口口水，黑猫先生会不会把自己……丢去黑暗深渊？还是说，眼前的这只黑猫，只是自己的哪个同学的恶作剧?白祺四下里望望，没有什么自己有印象或可疑的人。不，应该说，人都没有几个。
那猫看她愣在了原地，又走了回来，蹭蹭白祺的裤脚，仰起头，嘴里叼了个东西。白祺犹豫了一下，弯腰拿过来，是一张白色的卡片，正面印着“怪屋”，反面印着“契约人”，再后面有个冒号，似乎是写姓名的地方。白祺又愣住了。这是不是哪个同学的恶作剧？她想，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刚刚那猫的嘴里什么也没有，地上也什么都没有，那这卡片……是哪里来的？难不成这猫真是“黑猫先生”？
白祺吞了口口水，蹲了下来，看着黑猫。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傻，但是……还是要试一试。
今天是周五，父母今天早上就赶飞机去出差了，下周三才回来。白祺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便决定在放学后去找那个都市传说中的“黑猫先生”，却在路上看到了只漂亮的黑猫，情不自禁停下来看了会猫，哪想到会是这么个神展开。
“那个……你，是不是‘黑猫先生’？”白祺的声音很小，还有点哑。但那只黑猫听了，却笑了。
白祺一惊，她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猫咪笑，还不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笑脸猫的那种咧嘴笑，而是微笑，笑不露齿，看的白祺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这画面，略惊悚。
然后黑猫转身，慢悠悠地向前走，显然是在等白祺。白祺咬咬牙，站起身跟上了。
那黑猫见她跟上了又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开始小步跑着加速。白祺忙跟上，还不忘看看周围有没有车。但她们却没注意到，有一个人，在看到她们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
黑猫的速度越来越快，白祺不由得奔跑了起来，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她已经无暇再去顾及周边了。而她却依旧慢慢察觉到，天……似乎黑了。
已经是……晚上了吗？
渐渐的，周围……似乎，有了灯光，而且人声鼎沸……不，应该说是火光才对。白祺不由得向周边看看，可因为跑得太快根本没办法细看。她慢慢地停了下来。
周围是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身边人来人往，昏黄的光映得这里分外温馨。但是这里……是哪里？再仔细看看周围的“人”，这哪里是人，分明是非人的生物，一个个不是带着奇怪的耳朵和尾巴的就是长相畸形的，甚至那边还有一个站立着的一人高的青蛙正在某家店门口做宣传。而且他们的衣服……一个个的说不清是哪个年代，这边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卫衣的，那边一个穿着古装的。这要不就是大型cosplay活动，再者就是自己穿越了，或者……自己还在做梦？白祺世界观混乱的同时还在慢慢往前走着，却不小心撞了“人”。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道歉，但道歉还未出口就让那“人”给堵在了喉咙里：
“啊……应该不算吧，按你们人类的话讲，这是现实。”
白祺一惊，忙抬头。眼前一个黑发的男子，看着不过二十三四，一脑袋半长不短还略微有点自来卷的黑发看着异常顺滑，那双墨色的眸子，正默默地看着白祺。这应该是周围的生物里最像人类的吧，耳朵尾巴啥的都没有，脚上也好好地穿着鞋，长得……也蛮好看的，至少不是看了就会做恶梦的畸形。白祺愣了半晌，看到那双眼睛脱口而出一句话：“你是刚刚的黑猫先生？”
那男子微笑：“嗯。我的名字是长川。你呢？”
白祺犹豫了一下，刚要回答，长川却说：“啊，对了，先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
白祺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我们去店里谈吧。”长川说着，拉着白祺的手腕向前走，“不要走丢了。”
“……店？”白祺疑惑道。
“嗯，是我工作的店。怪屋。”长川答道。
白祺这才想起那卡片上的字来。
周围依旧喧闹，昏黄的光在黑夜里仿若是萤火虫，一点一点地，聚集在一起，成为黑夜里的向导。
“……这里……是哪里？”白祺问道。
“这里？你是说这个世界，还是这条街？”长川回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里不是我住的那个世界吗？”白祺的语气里带了点兴奋的味道，长川无奈地回答道：
“当然不是，这里……是妖世，妖的世界。这条街，是妖市，妖的市场。啊，对了，别怕啊，这里没有黑店，不会吃了你的。”
白祺笑了，随口应道：“妖的世界……《山海经》吗？”
“不……不是，怎么说，那应该只是这里有代表性的，一部分……吧。”看来长川也不怎么确定。
“你工作的那家店，为什么要叫怪屋？”白祺问着，向四周围看，周边的地摊上摆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嗯……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店主是只怪妖吧。”
“店主？他是什么妖？”白祺好奇地问，长川却不说话了，只是回头看了眼她。白祺被那双眼的冷厉给吓得一颤。长川却若无其事地回了头，淡淡道：“人类，给你个忠告，这里是妖的世界，妖有妖的规矩，你还是少说点话的好。免得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地府。”
白祺没再说话，默默地跟在长川后头，结果连长川停下了都没注意，又一次撞上了他，白祺赶忙道歉：“对……对不起。”
长川没在意，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转身进了一家店。
白祺抬头，眼前的店看着似乎不小的样子，有两层，上面写着“怪屋”两个字，大门开着，却不见有人。她犹豫了下，慢悠悠地跟着长川进去了，长川却跟到家一样，抬脚进去后就开口唤道：
“重明——你在吗？”
白祺在他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心里想着算了来了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默默地打量起眼前的店铺内部。
这店在外看着不小，进来后白祺才发现，这店的大堂并不算很大，不过两旁有门，这么算来，这店也不小。装饰得不算有多华丽，只是古风古色的，韵味十足，让她不禁晃了晃神。白祺这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低调奢华有内涵。
正当白祺专注地研究这店铺的时候，一旁却传来了一个女声：“长川你别吵吵，凌苍他正是解翮的时候，别打扰他。”
白祺定了定心神，向一旁看去。那女子黑发如瀑，红色的古装拖在地上，有种别样的惊艳感。那女子生的也美，白祺一时间觉得，自己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嘛，你也别觉得奇怪，重明他喜欢这样，这店是他的，我们也没什么异议。阿锦她素来爱穿红色古装，我们也就随她去了。”长川说着，坐在一张小桌旁，“阿锦，这位小姐是客人哦。”
白祺的脑子有些乱，也就没注意到，刚刚这两只说的，完全不是一个名字。
“啊……抱歉，让您见笑了，”阿锦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欢迎来到怪屋，请问您需要什么？解梦或是占朴，我们都可以办到。”
“啊……我……”白祺吞了口口水，“我……想要离开。”
“咦？”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了。阿锦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我想要离开，我现在生活的那个世界。”白祺抬起头，鼓起勇气说道。
“……为什么？”长川似是觉得好笑，眯着眼睛问，那模样就像一只慵懒却暗含杀机的猫，正把玩着自己掌中的猎物一样。
“……因为……很累。”白祺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一边瞟，“比我好的蔑视我，比我差的认为我蔑视他们，在一些人眼里我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他们天天熬夜也得不到的分数，而在另一些人眼里我远远不够努力，蔫坏，偷懒，学习态度不认真，不把学习放在心上。永远也达不到他们要求的高度。我已经快要累死了。”
“……呵……”长川伏在桌子上，轻轻地笑，“那照你这么说，你去死好了。不用吃饭不用呼吸，那才不累。刚好，冥界也不是你住的那个世界。”
阿锦狠狠地瞪了长川一眼，长川却没在意，悠悠然地看着白祺复杂的神色，依旧在笑，笑得没心没肺：“你还想要未来吧？还不想死吧？那以后就不要说这种话了。抱怨可以，但抱怨完就过去了。活着就会累，这是无法避免的。你不应该因此觉得痛苦，相反你应该觉得庆幸。感觉得到累，说明你还活着啊。不要忘记有些人，想要活着，想要去学习，可是他们却办不到呐。”
“至于其他人……有必要去管他们吗？别人是别人，你是你。的确人类是群居动物，但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群居而迁就别人。真正在意你不愿意离开你的人，是可以接受你的一切的，是你们在相互面前不需要刻意去掩饰的。”
“而如果你只是在害怕，害怕没有人理你，害怕需要帮助时只有围观的人，那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只是在给自己找后路，在为自己的懦弱做掩饰，这只能说明你没有能力。如果你想要就这样走过一生，那么我也无可奈何。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养成了你这样的性格，但是，明明有能力，却沉默一生，你真的甘心吗？”
白祺在长川的话音中沉默了。
她记得自己曾经在某篇作文里写过，毛毛虫总会飞上天空，管它是蝴蝶还是蛾子。当时写这篇作文时她没多想，因为这句话只是因为同学无意中的一句“伊莎贝拉不是蝴蝶”。
（1839年，西班牙一位昆虫学家发现了稀有品种的飞蛾，决定以西班牙女王Isabella“伊莎贝拉”来命名，她被誉为全欧洲最美丽、最罕见的飞蛾，只有3天3夜的寿命，它的双翅璀璨无比）
自己是蝴蝶，还是蛾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也可以飞上天空。蛾子的双翅也可以媲美蝴蝶。
正当白祺沉思的时候，长川却开了口：“好了，现在也不早了。作为初次交易的优惠，而且看在你完全没有让我们费力的份上，你在这里住一晚怎样？”
白祺一愣，长川是怎么知道她早已打消了那个疯狂的想法的？
“刚好，也让你了解一下，在这里生活可比在人类世界生活要艰难多了。”长川说着，一旁的楼梯上跑下来一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就是一个活力十足的元气少女。
而白祺又一愣，长川是怎么知道自己刚刚有在这里生活的打算的？
而那个元气少女也不在意这里还有白祺，脚一着地就向着他们小跑过来：“长川哥，凌苍哥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长川的嘴角抽了抽：“你哪次见他情况好过。”
元气少女依旧直直地看着长川，半秒后，长川认输一般叹了口气：“好啦，菁格，你等一下，把这位姐姐带去空房间，我去找凌苍，可以吗？”
“好的~！”菁格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白祺表示在她听到姐姐二字时险些被口水呛到。她听说化成人形的妖往往是活上好几百年的，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叫他们爷爷奶奶都不为过吧。
“真是的……呐，因为我并没有做什么，所以我们之间是没有契约存在的。不过我们妖是讲究等价交换的，所以你也还是要付出点什么的。还有，等回去后别乱说什么，不然让我知道了，我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白祺默默地点点头。她相信长川绝对不会食言的。她原本以为长川是个有绅士风度的妖，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个小恶魔吧？
“嗯……付出点什么，那个……这个，可以吗？”白祺弯腰在书包里翻找着，翻出一个漂亮的工艺品，“这个是在玻璃瓶里装上泡泡珠还有水和荧光粉做的，本来泡泡珠是要用针管挤碎的，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完整的圆形。”
“……你自己做的？”长川接过来，问道。
“嗯，本来是给同学带的，不过她今天没来。我本来打算下周再给她的，但是还是让她自己去做吧。因为她说是她懒得做才让我给她一个的。”
“……下周？看来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想过要离开啊。”长川的笑容带了点戏谑的味道。
“……不是……怎么说呢，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常常会胡思乱想，其中也不乏一些疯狂的想法，只是行动和实现与否的问题而已。”白祺耸耸肩，笑了笑，脸有一点红，“啊……对了，我叫白祺。”
“……算了，女人的心思太难猜，我也懒得猜。这个我收下了。菁格，把她带走吧。”长川说着站起身，把那个工艺品放到了一旁。菁格倒是很听话，乖乖地带着白祺上了楼。
“……白祺……是个好名字呢。”阿锦淡淡道。
“是吗？听着像举白旗。”长川笑笑。
“祺……有安详，吉祥的意思。”阿锦无趣地看了长川一眼。
长川耸耸肩，没说什么，只是望向那个在昏黄的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的手工作品。
毛毛虫生长了一定的时间的时候，会吐出丝来，缠住自己。人们把这叫做作茧自缚，可是，当挣开自己设下的束缚之时，也就是化蛹为蝶之时啊。
这时楼上却突然传来了白祺的惨叫声：“哇啊——”
话说白祺跟着菁格上楼之后，菁格就把一间空房指给她。然后菁格就回了自己屋去。白祺本来是打算进屋的，却听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仿若鸟兽痛苦呻吟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不知什么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可白祺是人。她成功地将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及无知者无畏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她跑去把那间房的门给打开了。
原本她只是想把门打开一条缝看看里面有什么，结果一阵无明风硬生生把门给扯开了。白祺当场就吓得动弹不得，半秒后惨叫一声：“哇啊——”
这到底是什么啊？！
那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白祺却依旧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房间里有一只庞然大物。不过那东西终究是隐藏在了黑暗里的。让白祺叫出声的，是那东西的眼睛。它的眼睛是蓝色的，在黑暗里闪着幽幽的光。不过重点在于，它的两个眼珠，完全靠在了一起。再加上它在黑暗中的身躯不停地与不知什么东西撞击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以及它本身发出的凄厉叫声，让白祺毫不怀疑，自己有可能真得交代在这了。
它的翅膀似乎在扇动着，有什么柔软轻盈的东西拂过白祺的脸庞。白祺一愣，这个……是羽毛吗？
“你个笨蛋！”长川奔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阿锦。长川一把把门关严实了，转过头看着白祺，眼神冷的能杀人，“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出来。”
白祺这回是真害怕了，一声不吭地跑回房间把门关严实了。
“……真是的……就不应该让菁格做结界。”长川长出了一口气，后背仍倚着门。
“那有什么办法，你不在，我刚好也出去了刚刚才回来刚知道这事，只有菁格和凌苍在。这次凌苍也没什么准备，解翮期就突然来了。菁格的结界能撑到这时候已经不错了。本来还想告诉你的，结果一忙起来都忘了。”
“……和着菁格说的情况不太好是这个意思么……真要命。我怎么记得以前解翮的时候他挺老实的，最近这是怎么了。”
“老实吗？一直都是这样吧。只是最近的生活太安逸了吧，所以解翮的时候更痛苦了吧？”阿锦也是长叹，语气里满满的无奈。
“……算了，应该差不多了，我进去了。”长川轻叹，对着阿锦和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菁格嘱咐了一句，“你们看好店，今天来的时候，有人跟踪我。”
说完，不等两只妖回答，一闪身进了屋，还顺手关了门。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也紧紧地拉着，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风吹开窗帘从窗外照进来的几丝微光。即便是长川也只能在这黑暗里隐隐约约地捕捉到地上的物体。
长川皱了皱眉，微微蹲下身摸索着，摸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肤。
凌苍似乎躲了下，轻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咳……长川，把你的手从我腿上拿开。”
察觉到对方已经化作了人形，长川一边轻笑一边去衣柜里头随手扯了件长袍出来扔在凌苍身上：“都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我可见不着，谁有胆拔那东西的毛，不过没了毛的重明鸟，我到真想看看原型呢。”
长川往一边一倚，默默地看着黑暗里的凌苍动了动，一挥手屋子里的几颗珠子瞬间被点亮。
“别笑我了。”凌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跪坐在地上，一头青丝凌乱地垂下，身上只披了件长袍。
长川没说话，只是把窗户关了。
“不用关的，我又不是人类。”凌苍无奈，起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坐到床上，“我以为……你会把她吃了。”
“哈？那我们热爱着人类的重明鸟大人岂不会很伤心么。”长川转身，面对着凌苍，“知道你是重明鸟，没了毛照样能飞，只是我觉得冷。”
“你现在，还听得清吗？人类的心声。”凌苍淡淡道，“你终究是九命猫妖，不得不食人。”
“我现在还听得清啦，毕竟原来吃了那么多。”长川淡淡道，坐到凌苍身边，“况且不一定是人……其他的生灵也可以。现在的人世……也越来越不好下手了。”
“借口。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会找不到不留痕迹猎食的方法。”凌苍似是有些恼了，语气有些重。
“……重明你不是最爱人类了么，所以就不要说这种话了。我的事我会解决的，你就不要担心了……”长川有些无奈，抬头讨好般地求饶着，凌苍见长川讨好似的笑，也是无可奈何：“以后别在人前叫我重明。”
“是是，我知道了凌苍大人。”长川轻笑，无意间看见了凌苍的双眸，在心里无奈叹息，即使不在人前叫你重明……也终究会有人会认出来吧。两只眼睛里，各有两个眼珠的重明鸟。
“那孩子，有一点和你很像。”凌苍说着，长川却往后一躺，在凌苍的床上一摊。
“什么？”长川懒懒问道。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寂寞。”凌苍边一字一顿地说道，边伸手揉揉长川的头发，黑似漆，柔似锦。
“哈？我才没有”长川有些不满，顿了一下又道，“立夏了。”
“嗯，是啊。”凌苍抬头，望望天花板，“最热闹的季节开始了。”
“明明是最麻烦的季节。人那么多，想想就烦。”长川嘀咕着，深深吸气，突然一把拍掉凌苍的手，一转身竟是要睡下，“今晚我睡你这儿。”
“真是只任性的猫……明明房间就在隔壁。”凌苍摇摇头，“要睡也先把外衣什么的脱了吧，你在外面溜一天了，怪脏的。”
“脱，脱什么脱，我很原始的好吗，我的衣服是我的毛。我又不像你一到解翮期就把毛都掉了个干净，我也真奇怪，你掉毛怎么头发没掉。”长川说着，身体又蜷了蜷，化为原型，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去角落。凌苍看着在床上打滚的黑猫也是无奈，索性由着他去了。心里还在暗叹着这性格古怪的猫，一会儿和你亲近的要命，一会儿又傲娇得要死。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凌苍的眼睛与黑猫直率的眼睛对上了，凌苍伸手遮了他的眼：“别看了，小心做恶梦。”
长川心里嘀咕着，都看了这么多年了想做也做不了吧，但他仍是顺从地闭了眼。他只是单纯觉得凌苍的眼睛很漂亮，那是纯净的天蓝色。自己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眸子，只可惜被自己染成了夜般的蓝，深蓝近黑，几乎看不出蓝色的蓝。
至于楼下的两只妖，则是一边在心里怨念着一边看店。这妖市，晚上比白天要热闹得多。现在关店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
“咦？长川哥怎么还不下来？又和凌苍哥睡在一起了？”菁格眨巴着大眼睛。
“啊，一定是吧。我也是奇了怪了，猫不是夜行性的动物么，他倒好，真把自己当人了。”阿锦翻着书，也是无奈。
“嗯……我听说，猫是不亲近人的啊。”菁格依旧眨巴着眼。
“凌苍他不是人，是鸟。”
“……”
至于白祺，她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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