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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

天启

十月的微风,划过皮肤的那一瞬间带来的不仅是一丝凉意,如果仔细品味的话,可以嗅出风中夹带着的淡淡麦香。

哈缪喜欢十月,不仅仅是因为十月的风很舒服,更重要的是十月是小麦的收获季节,同时也是食物变得丰富起来的季节。

一碗浓浓的蔬菜汤在这个时候可以加入少许的肉末,柔软的面包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更重要的是,在小麦全部收割完后,领主扎罗·罗尔特公爵会宰杀自己的羊分给每一个辛勤劳动的农民。每年到这个时候,哈缪总能吃上一顿美味的烤羊肉。

幻想着自己和佣人们坐在厨房里,大口地喝着浓汤,咀嚼着鲜美多汁的羊肉,哈缪的脸上不禁挂起了兴奋的笑容,嘴角,似乎也流出来些许晶莹的液体。

“哈缪!露西小姐让你回去帮忙准备今晚的食物!”

顺着清凉的微风,老人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哈缪的幻想,让回过神来的哈缪赶紧用有点污渍的衣袖擦拭了嘴角。

“嗯,知道了,菲特爷爷,我马上回去帮忙!”

冲着满头白发却非常有精神的菲特招手回应道,哈缪从草地上站起来,轻轻拍去粘在衣服上的杂草后向不远处的罗尔特公爵的宅邸跑去。

——如果运气好的话,今晚的饭菜应该就丰富起来了吧。很好,努力干活,然后再美美地吃上一顿美味的饭菜。

光是想想就难以掩饰这份激动的心情,哈缪稍微加快了脚步。也许是因为刚刚又陷入晚餐的幻想之中吧,哈缪并没有留意转角窜出来的身影。

“砰”“呀~”“砰啦”

身体相撞的所发出的声音,女孩养耳的惨叫声,以及倒在地上后玻璃的碎裂声。

很快意识到自己撞到人的哈缪不顾细小身体摔在地上带来的疼痛,连忙爬起来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带着歉意将手伸到摔倒的女孩面前。

“没,没事吧?对不……诶?伊芙娜小姐?”

眼前摔倒在地上的,和自己年级相仿的女孩,是菲尔鲁特公爵的大小姐。与那年幼的外貌不相配的华丽白色礼服裙,脖子上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项链,以及那份高贵的气质,都是大贵族菲尔鲁特家的象征。

穿着很华丽,外貌也非常可爱。金色的长卷发下是一张年幼可爱的面孔,蓝色的瞳孔里有着宝石般的光芒,一个仅仅十一岁的女孩就有如此美丽的面容,哈缪知道成年后的她肯定是美丽得与普通人不在一个层次上的。

虽说哈缪被伊芙娜的美丽容貌稍微打动了一下,但他的内心,更多的感情是恐惧。

刚刚还忍着疼痛皱着眉头一脸歉意的脸,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换成了一副等待宰割的羔羊般恐惧的表情。

白色的礼服裙粘上了泥土,破碎的玻璃瓶砸落在一边,里面的水将伊芙娜的脸和衣服都打湿了。虽然很庆幸伊芙娜没被玻璃碎片弄伤,但光是把她撞倒在地,将她衣服弄脏弄湿这一点,就足以让哈缪付出惨重的代价了。毕竟,贵族是绝对不允许平民侵犯的。

“对不起,伊芙娜小姐,我一时大意把您撞到,还弄脏了您的衣服这一点真的很对不起。”

带着害怕的语气,非常诚恳地跪在地上将脑袋磕在泥土上。

哈缪很清楚,要是赔偿,自己的命也比不上那件礼服的价格。所以,他只能请求伊芙娜的原谅。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直把脑袋放在地上的哈缪闭着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处罚。

在不经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后,如哈缪预想到的一样,自己瘦弱的肩膀,被带着巨大加速度以及硬度的东西击中,虽说威力不大,但足以把哈缪击飞到墙角。肩膀骨头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哈缪皱起了眉头,不过,却没有叫出声来。

赔钱?如果是其他人,伊芙娜或许会这么做,但是,对象是哈缪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哈缪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将自己打飞的男孩。

克鲁,罗尔特公爵的食客奥修特尔得的长子。虽然年幼,但是臂力足以比得上成年男性,从他刚刚拿着木棒挥出来的威力就知道了。

“这样打小狗可是很暴力的哦。”

带着嘲讽般的语气,声音的主人从克鲁手中接过木棒,然后拖着木棒发出沉重的沙沙声走到哈缪的面前,那双和发色一样的颜色银色眼眸里,充满了傲慢和嘲讽,以及一丝兴奋。

“呐,你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吗?”

“知……知道。”

“那你说狗伤了主人的朋友是不是要受到处罚?”

面对对方这种显而易见的嘲讽,哈缪仅仅只是低下头,并没有反抗。

“是的,摩尔提少爷……”

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人听出自己话语中带着一丝抽泣的感觉,哈缪用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回答了摩尔提。

比哈缪年长一岁,扎着银色马尾的摩尔提松了松西服的衣领,用脚踩在哈缪刚刚被打倒的肩膀上。才缓和了一下的疼痛如同喷泉般涌上来,哈缪疼得用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衣服,牙齿用力地咬住嘴唇,眉头也比刚才更加皱了。

——真是倒霉啊,撞上的人偏偏是摩尔提少爷的未婚妻,不,应该是偏偏在这里遇到他们。

哈缪自嘲着自己的不幸,被摩尔提一脚踢倒在地上。

“被诅咒的怪物真·是·让·人·恶·心·啊!”

每说一个字,摩尔提就用力将木棒打在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的哈缪身上。在他周围的几个伙伴如同看马戏团表演一样嬉笑着,尤其是克鲁,笑声大的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恶心。

“对付狗和怪物就应该这样子嘛!”

“注意别打出人命来哦,摩尔提!”

“就算把他打死也没什么嘛,罗尔特大人不会因为自己儿子打死狗而惩罚摩尔提的啦。”

“说得也是呢,哈哈哈哈……”

嬉笑声越来越大,摩尔提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自始至终,哈缪都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忍着这快要让他疯掉的疼痛等待着这场痛殴的结束。

被诅咒的怪物——哈缪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淡淡的伤痕,那道伤痕,据露西说在遇到他那会就已经有了。猜测应该是被火焰灼伤的,看上去就像“V”这个形状。

在克伦叶尔这片土地上,“V”代表着最强,且最为凶残的魔物——拉拉。

虽然是很可爱的名字,但拉拉的外形并不同名字般可爱。

全身被炽热的火焰包围着,巨大的翅膀向两边张开,拥有和龙一样的身体,但却有着像触手一样且锋利的尾巴。

仅仅只是一只拉拉,就足以将三十人的军队干掉了。

除了强大的冒险者和圣骑士,与它遭遇的所有生命都会被它吞噬。

可怕,又强大,正因如此,克伦叶尔的人们,才会把与它外形酷似的“V”视为禁忌,也难怪哈缪会被称作“被诅咒的怪物”。

因为这道伤痕,哈缪没少被欺负。

被女仆长和其他女仆打骂,成为执事们的出气筒,而最为常见的,就是现在这样,被摩尔提他们找茬,被他们殴打。

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呢。

哈缪依旧是毫无反抗地被摩尔提殴打着。

自己一介平民,是绝对不能反抗贵族的。而且,还有更深层的理由让哈缪不能反抗,也让哈缪不能说出一个“不”字。

就在自己觉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很突然地,一盆冷水泼到他身上,冰冷的液体渗入他的伤口,进一步升级的疼痛感让哈缪清醒了一些。

就像是被人捂住鼻子在快要窒息时突然呼吸到口气一般的表情,哈缪睁大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

伤口很痛,身体好冷……即便经历了好几次,但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感觉。

“没在水里放盐或是辣椒就已经便宜你了,下贱的怪物!”

没有一丝的怜悯,难以相信这句话是在伊芙娜那诱人的嘴唇里说出的。

“走吧,摩尔提,现在也不是消遣的时候,不快点过去的话,你父亲说不定就要生气了。”

将手上的木盆毫不留情地砸在哈缪身上,伊芙娜对着意犹未决的摩尔提说道。

“也是呢,这次算你命好,小狗。”

说着摩尔提朝着哈缪的肩膀再次挥了一棒,然后做出不符合贵族的不文雅的举动,将一口唾沫吐在哈缪脸上。

屈辱?愤怒?比起这些,哈缪更多的是悲伤,对自己命运的不幸所感到的悲伤。

在被血染红的视线里看到逐渐远去的摩尔提他们,哈缪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爬起来,用衣袖将嘴角的血丝抹去。

“得把血处理一下呢,不然看到这么严重的伤,露西又要担心了呢”

将背靠在墙上,哈缪抬头看向绯红的天空。

“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么……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河里洗澡呢……”

已经开始入秋的十月,傍晚的河水异常的冰冷。即便很不愿意,哈缪也只能无奈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河边走去。

在这之后哈缪等清理完伤口,用火将衣服烘干,回到罗尔特宅邸佣人专用楼的时候已经是大家都吃完晚餐准备休息的时间了。

老旧的木板很容易发出“咯吱”的声音。为了不产生这样的噪音,哈缪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昏暗的楼道里,下一个转角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就在哈缪准备在内心为自己庆幸一切顺利的时候,转角那边,走出一个人影来。

穿着朴素的淡蓝色睡衣,把亚麻色的头发别到右边肩膀上的年轻女性,就那样与哈缪对上了视线。

“呦,露西,现在还没睡啊?”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哈缪勉强自己挤出笑容,然后转身打算离去。

“对了,我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先……”

并没有给哈缪说完话,露西温暖又有点粗糙的小手就这样抓住了哈缪的右手。

“回房间去,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温柔,没有一丝责备,也没有过多地询问哈缪,露西就这样紧紧地抓住哈缪的右手。那长着些许雀斑却不失可爱的脸蛋露出的,是能融化哈缪内心伤痛的笑容。

“嗯”

哈缪没有回过头看着露西。

一旦看得到那个笑容,自己现在咬牙强忍着的泪水一定会流出来的,一定会。

也许是察觉到哈缪不会再逃走了,露西松开了抓住他的右手,向哈缪的房间走去,然后轻轻推开了哈缪的房门。

从房间里照射出来的灯光,以及那份温暖,让哈缪知道露西在这个房间等他很久了。

“快点进来吧。”

督促着发呆的哈缪,露西轻轻一笑,然后走进了房间。紧接着哈缪也跟着进到了里面。

“先座在床上吧。”

一边打开小巧的木箱,露西一边向已经坐在床上的哈缪走去。

熟练的包扎手法并没有让哈缪感觉到多少疼痛。将绷带绕过哈缪的肩膀这样来回几层后,在接口处打上漂亮的蝴蝶结,露西用剪刀剪短了绷带。

“等会我再把晚餐给你端来,虽然有点冷了,但将就一下吧。”

“嗯,对不起……没能在晚餐的时间过来帮忙。”

哈缪低下头以方便露西帮他包扎额头上的伤口,但更多的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没关系啦,哈缪不必自责。我啊,经常在想,如果我的能力再大一点,如果我更有成就一点的话,哈缪呢,就不会被欺负了……”

停下手中的动作,露西抚摸着哈缪带着淤青的脸庞,忧伤的笑容里带着淡淡的愧疚。

“哈缪,我想过了,还是孩子的你,出到外面是做不了什么体力活的。而且,我也只会做家务。仅仅只是我一个人做家务,是无法维持我们的生活。但是呢,除了做家务,我唯一可以挣钱的,就是这副身体了呢。所以,只要哈缪你愿意,我们立马离开着这里,在一个没有人欺负你的地方生活……”

用慈母般的笑容继续抚摸着哈缪的脸,露西眼里表达出来的感情并不是开玩笑。

一把抱住露西,哈缪把头埋在露西的胸前,双手,紧紧地抱住露西纤细的腰,生怕露西会离开自己。

“不要,我才不要,我才不要露西你用自己的身体养活我……不论多痛苦,不论身体有多少伤,不论被怎么欺负,这些我都能忍耐,用露西的身体换取安宁生活什么的我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呢!”

就这样,抱着露西的哈缪,眼泪终于忍耐不住像泉水一样流出来了。

“但是啊,看着哈缪每天都在增加的伤痕,我很伤心呢。明明救了你,却又把你带入另一个地狱,如果收养你的不是我,哈缪也……”

轻轻地抚摸着哈缪黑色头发,露西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很温柔。

“才没有那回事,要不是露西,我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即便被摩尔提他们殴打,都不曾抽泣的哈缪,在露西的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抽泣着。

的确,如果不是露西收养年幼的他,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哈缪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

不顾他人的意见和不满,露西收养了“被诅咒的怪物”哈缪。也因为这个,露西被宅邸里其他佣人疏远,不过佣人们并没有刻意去欺负露西,因为,所有的仇视都被哈缪吸引。这对于哈缪而言,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对于露西而言,她觉得哈缪之所以被这样对待都是自己的错。

表面上没什么,但暗地里却处处针对哈缪。即使露西去想阻止,但也只能有心无力。这也让露西更加愧疚,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哈缪安稳生活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不能反抗,自己的反抗会被间接性的当做露西的责任。忍耐下来,受伤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这个最为重要的理由,就是迄今为止哈缪忍气吞声的理由。

不想因为自己而让露西为难。但也因为露西知道哈缪的这个理由,所以露西才会对哈缪感到愧疚。

“哈缪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轻轻抚摸着头发,露西稍微搂紧了哈缪瘦弱的身体。就这样,两个人都不在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用这种肌肤相亲的举动互相安慰各自受伤的内心。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十分钟。哈缪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抱着露西,把头埋在她胸前就觉得无比安心,安心得让他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不过,哈缪怎么说也是快要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在那股安心感过后,哈缪才突然感觉到,隔着睡衣传递过来的女性特有部位的软软感。

一瞬间,哈缪的脸就如秋收的苹果一般红了。

露西柔软的触感,温暖的体温,以及那淡淡的体香一步步地侵蚀着哈缪的理想。

在自己没有变成野兽之前,哈缪用自己说不定事后会后悔的决心和速度逃离了露西的怀里。

“诶!?”

露西对于哈缪这个猝不及防的举动难以理解,但看着哈缪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把快要冒烟的脸别到一边去的时候,露西很快反应过来了。

“噗~”

很自然地用手掩住嘴巴笑出声来的露西在下一刻将手重重压在哈缪的头发上使劲地揉了揉。

“我家哈缪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呢……”

“那是当然的啦,本来就已经和露西你一样高了!”

“的确,十一岁的你居然和二十四岁的我一样高总觉得有点不爽呢。”

一边嘟着嘴一边加大力度的露西在戏弄了哈缪一阵之后站了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了哈缪的额头。

即便隔着一层绷带,哈缪还是能感觉到露西嘴唇的温度,不过触感就没那么强烈了。但是,这还是能让哈缪的脸红起来的程度。

离开哈缪的额头,将双手别在身后,露西露出了让哈缪有点心动的笑容。

“再过几年,等哈缪长大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去寻找现在所期望的安稳又幸福的生活吧。”

“嗯,不过啊……”哈缪说着低下了头。

“不过?”

“在此之前能让我先把肚子填饱么?”

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哈缪冲着露西笑道。

“唉~”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露西再次揉了揉哈缪的头发。

“那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把饭菜端过来。”

“嗯,谢谢啊。”

目送着露西离开房间,哈缪像散了架一样躺在床上,展开双手静静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新的生活么?

的确,再过几年,等哈缪更有力气之后,就可以干更重的活了,这样一来也有能力靠自己养活自己。

虽说日子刚开始肯定会有点苦,但至少比他现在被人欺负,露西被人疏远要好得多了。

樵夫,搬运工,猎人,或者在酒馆打工……实在不行的话,哈缪可以成为冒险者,不过,可以的话,哈缪并不想成为冒险者。

在克伦叶尔这片土地上,冒险者数量最多,报酬也多,但相对的,危险也比其他职业多,尤其是足以威胁到生命的危险出奇的多。

而且,冒险者们之间的竞争也非常大。想要被人委托,想要讨伐更强的怪物得到更多的报酬,就必须变得更强,就必须比普通的冒险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变强,强大到足以和圣骑士匹敌的程度,这样的冒险者中的冒险者,对哈缪来说遥不可及。就算是一对一,哈缪也有足够的信心自己打不赢摩尔提。所以更别说成为那种强大的冒险者了。

平凡的生活就足够了,比起冒险者这种有时候会离开家一段时间地职业,哈缪更喜欢能够每天回到家和露西在一起的职业。不过,冒险者大多数都是居无定所的人,像哈缪这种有亲人的,一般也不会选择成为冒险者的。

思考着未来如何与露西度过,门缓缓地被地被推开了。

“哈缪,快点起来吃晚餐了……”

“嗯。”

接过露西端来的饭菜,哈缪将盘子放在腿上,说了句“我开动了”后咬了一口面包。

虽然已经冷了,但面包在嘴里散开的香味还是让哈缪发出了幸福的声音。

“你慢慢,吃完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睡觉了。”

“嗯,祝你有个好梦。”

“虽说不觉得会有什么好梦,但还是谢谢了。”

回过头再次看了眼哈缪狼吞虎咽的样子,露西的嘴角再次露出了微笑。

“照这个食量,很快就会长成高个子了呢。”

小声地说着,露西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在确认露西已经完全离开后,哈缪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

咀嚼着嘴里的面包吧,哈缪用汤勺在盛满浓汤的碗里搅动着,寻找着本应在汤里出现的某样食物——肉沫。

但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出肉沫的痕迹。

在端起碗轻轻地抿了一口浓汤后,哈缪像时间停止般停下了动作。

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晶莹的液滴从他脸颊滑落。

“笨蛋……”

哽咽的喉咙里,吐露出了自己的感情。

现在是秋收的季节,晚餐变得丰富是理所当然。但是,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丰富起来,哈缪不知道,不过至少肯定不是今天。

盛着蔬菜的浓汤里,并没有肉沫,而且,喝入口中,哈缪完全尝不出一丝的肉汤该有的味道。

一碗加有肉沫的浓汤,两个面包。汤里没有肉沫,只能说明今天的晚餐并没有开始丰富起来,每个人分配下来的面包,也只有一个。

身为女仆的露西,工作量非常大。明明最需要补充体力和营养的是她自己,但是,她却为了哈缪,将自己的晚餐面包省下来留给哈缪。

“笨蛋……笨蛋……笨蛋……”

哽咽的喉咙非常难吞下东西,但即便如此,哈缪也还是将露西留给自己的晚餐全部咽到了肚子里。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再床上时,哈缪已经穿好佣人的衣服,离开房间了。

因为年纪小,罗尔特公爵并没有给哈缪安排过于劳累的工作,只要在露西需要帮忙的时候去帮忙就行了。

虽说是非常轻松的工作,但也正是因为轻松,哈缪得到的酬劳,就是包吃包住而已。

早上的时候,露西她们负责的主要工作是洗衣服。因为是天天洗,衣服的数量并不多,也不需要哈缪帮忙。而打扫屋子,对于笨手笨脚的哈缪来说过去帮忙反而是添乱。

一天中最需要哈缪的,就是准备午餐和晚餐的时候。至于早餐,那是由另外一些女仆负责,而且由于那些女仆平时都疏远露西,所以哈缪也是打心底不想去帮忙。

距离准备午餐还有三个小时,在这段空闲的时间里,哈缪无所事事地在庭院里闲逛起来。

偌大的庭院非常安静,因为有着大量的修剪过的树木和草坪,所以周围的空气格外清新。

正当哈缪陶醉在这舒适的环境之时,金属和空气摩擦而产生的声音透过他的耳膜进入大脑里。

仿佛被这声音吸引了一般,哈缪循着声源走去。然后,他看到了不寻常的一幕。

看起来有点重量的乳白色长剑,在纤细的小手的带动下“咻”的一声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剑轨。

金色的长卷发,美丽的面容,与昨天不同的是,伊芙娜并没有身着华丽的礼服,也没有佩戴那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芒的项链。

非常朴素的白色衬衣配上红色的短裙,长筒的皮革鞋代替了原来纯白色的高更鞋。不仅在外表上,她的内在,她的气质,完完全全没有了一丝贵族该有的气质。

严肃而又认真的表情,被汗水浸湿的衬衣和发梢。

伊芙娜·菲尔鲁特,这个大贵族的千金小姐,此时此刻就只是一名剑士,不,相对于剑士,她给哈缪的感觉更像是骑士。

哈缪完全不敢相信,那个平时傲慢无情,处处针对他的伊芙娜,居然会拥有让哈缪稍微向往的一面。

就像是跳舞一般挥舞着长剑,被剑压和风带起来的秀发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摆动着,而因为动作太大抖落的汗珠也同样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宛如一幅画一般,美丽,让人挪不开视线。

很帅——这是哈缪唯一的想法。

不经意之间,伊芙娜舞剑的姿态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哈缪的心中。

双方都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已经来到伊芙娜身后的男人。

“伊芙娜……”

略微有点沙哑,男人的声音里,压抑着心中涌上来的怒火。

停止挥动的剑尖通过伊芙娜颤抖的手微微抖动着。就好像看见了恐怖的东西一般,伊芙娜恐惧的表情变得相当微妙。

“父,父亲大人……”

不敢回过头面对男人阴沉的面容,伊芙娜抓着剑柄的手同时紧紧地抓着裙子。

纳尔特罗斯·菲尔鲁特,克伦叶尔八大贵族之一的现任当家,同时也是伊芙娜最为畏惧的父亲。

红色的长袍,里面是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西裤,在其长袍的衣领上,纹着菲尔鲁特家的家徽——金色的独角兽。

这个身材高大,留着金色短发的男子,此刻正压抑着怒火看着肩膀微微颤抖的伊芙娜。

嗜血的狼站在兔子的眼前,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回过头来。”

“……是。”

伊芙娜缓缓地转过身子,然而,在下一瞬间,“啪”的一声,纳尔特罗斯用连在一旁看着的哈缪都觉得可怕的力度给了伊芙娜一个响亮的耳光。

娇小的身体完全承受不住这股力道,在力的作用下伊芙娜倒在了草坪上。

太突然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后,伊芙娜才发现自己坐在草坪上,右脸上逐渐传来的灼痛感让人难以忍受。

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哈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这是菲尔鲁特的家事,自己一个无关人员就不要多事。

想走,但脚却动不了。

“你想要学习剑术,我可以请强大的剑术家来教你……”

用右手揉了揉疼痛的左手,纳尔特罗斯的眼里没有一丝心痛。

“你可以学你喜欢的东西,但是,作为菲尔鲁特家的长女,下一任的当家,我不允许你做出任何有损菲尔鲁特家颜面的事情。”

低着头捂着发热的右脸,伊芙娜的指甲,陷入了松软的泥土里。

“打扮成平民的样子练习剑术,这算什么?那一副要成为骑士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身为八大贵族之一,我决不允许你染指骑士这种下贱的职业!”

骑士,作为平民而已是最向往的存在。但是,对身份地位都比骑士高贵的贵族而言,骑士确实是“下贱”的职业。

毕竟,骑士多数是平民出生。虽然强大,虽然对国家而言至关重要,但说到底也很难拥有爵位,所以自然而然的,重视贵族血统的贵族都看不起骑士。

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打扮的纳尔特罗斯自然会生气。这一点哈缪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

“难道比起您女儿的梦想和尊严,面子更重要么?”

一不小心,话就从口中说了出来。

面对着看过来的两道视线,哈缪完全不知所措。

大脑并没有发出这样的指令,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嘴巴和喉咙擅自合作说出来的。这样对纳尔特罗斯解释是不是就行了?不,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妄图靠吞咽口水将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压回去,哈缪知道话既然说出口,那就只有继续说下去了。

不是为了伊芙娜,而是不想看到别人的努力被否定,被说成下贱的东西。

“作为父母,不是应该尊重自己女儿的梦想么?否定自己女儿的努力,扼杀女儿的梦想什么的,都……”

哈缪还没有说完,就重演了伊芙娜刚刚倒地的一幕。

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是刚刚那一下所不能比拟的。

脑袋一下子就变得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地响着,感觉整个世界都要摇晃着。

——刚刚打伊芙娜的那个耳光,似乎很留情了。

“下贱的平民也配插足我菲尔鲁特家的家事!?这一巴掌算轻的了,以后注意你的言行,下次再犯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纳尔特罗斯的声音并没有一丝的怒火,换而言之,就是没必要对下贱的平民动怒。

对于狂吠的狗,拿起木棒打它并不是因为生气,仅仅只是想教训,让它明白它愚蠢的行为得来的是怎么样的惩罚。

这就是纳尔特罗斯·菲尔鲁特,视高贵的自尊与家族的荣耀比女儿,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时间也不早了,接下来还要和罗尔特商谈法尔特矿山的事情,赶快回房间换上礼服”

连看都不看一眼哈缪,纳尔特罗斯就这样跨过了哈缪,接着想起一样东西继续补充道。

“叫女仆拿冰来敷一下脸。”

“……”

并没有回答纳尔特罗斯,伊芙娜依旧保持着右手捂着右脸,左手指甲陷入泥土里,低着头坐在那的姿势,让人不禁疑问她的时间是不是停止了。

不过,刚刚,在哈缪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有把视线看向哈缪。

年幼的孩子,自尊心是很强的。哈缪并没有发觉,在自己鞠个躬道歉离去之时,伊芙娜因为过度愤怒而咬破嘴唇,带着杀意的表情。

杀意的对象,不是否定自己梦想的父亲,而是站出来替她说话的哈缪。

“决不能饶恕,区区……区区一个平民,区区一条狗,区区一个怪物,居然……居然……”

手指完全陷入泥土里,脸颊至今还在的灼痛感也好,被父亲否定自己的努力和梦想而心痛也好,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被哈缪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这份屈辱感。

自己最希望摩尔提站在父亲面前说出来的话,居然被自己最讨厌,最看不起的一条狗给说了。唯独这个,绝对不能容忍。

“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碎尸万段,然后拿去喂狗……”

扭曲的屈辱感一点点吞噬着伊芙娜的内心,现在她脑袋里想着的,是如何杀了哈缪。

如何不留痕迹,不弄脏自己的手就能让哈缪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傍晚,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被山峰吞没,即将到来的黑夜正一点点从东边蔓延开来。

现在还没有完全入夜,但在距离罗尔特宅邸一百公里开外的一个小型城楼里,周围开始燃起火把。

价格高昂照射魔石在城楼的最高处启动,光线以弧形散开,照亮了城楼前面的森林——魔物之森。

就如名字般,连接最东边和最西边的魔物之森里栖息着许多可怕的魔物,其中也包括拉拉。

为了防止魔物突破魔物之森来到克伦叶尔,以魔物之森为平行线,每隔五十公里,就会有一个边境军驻守的城楼。每隔十公里,就会有被雇佣的冒险者搭建的营地。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冒险者就会派人相互通知,以便让边境军得到更快速的救援和情报。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仔细一看,会发现在魔物之森和克伦叶尔的交接处,有着一道透明,贯穿天际的屏障。

圣堂之门,五千年前出现的,将整片西尔维娅大陆一分为二的巨大屏障。

南边的是克伦叶尔,北边的则被成为蛮荒大陆。

五千年来,门一直屹立与此,保护着克伦叶尔不被蛮荒大陆的魔物入侵。

一直以来,人们都知道边境军只是王国的摆设,拿着军人的钱,干着最轻松的活。也正因为这样,边境军成了许多参军人努力的目标。

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成为边境军,而最强的边境军,则成为骑士。

不过,七年前,发生了“入侵者”事件后,边境军,以及骑士们才终于知道自己的这份职业究竟有多么危险。

“蛮荒大陆,是怪物的世界……”

一名中年男人双手撑着城楼的扶手,借助照射魔石的光亮凝视着骚动的森林。银色,镶嵌这红色纹路的铠甲即使只在已近入夜的夜晚都是如此耀眼。

“七年前的“入侵者”事件之后,我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啊。”

“的确……”

一旁穿着黑色神官服,拿着木制拐杖的银发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已经停止骚动的森林。

“不过,身为圣骑士长的你,科伦叶儿最强的男人,这样自暴自弃可是不行的哦”

银发男子对着男人露出了微笑。

“也是呢……”

用爽朗的微笑回应银发男子,男人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身上的铠甲发出“哒哒”的声音。

——但愿今晚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呐,露西,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晚饭过后,坐在床上的哈缪对着给自己脸上着药的露西问道。

“诶?问什么突然这么问?”

“虽然被不能反抗的人欺负知道不能反抗,但是,那种时候,我的内心,也没有反抗这种想法呢。”

“那并不是懦弱哦,要说的话,是胆小吧。”

“那和懦弱有什么区别?”

“胆小,不一定懦弱哦……”

将盛放医疗用品的木箱盖上,露西揉着哈缪的头发。

“哈缪一点都不懦弱,只是胆小而已。毕竟,懦弱的哈缪,怎么敢在纳尔特罗斯大人面前站出来替伊芙娜小姐说话呢?”

“……”

“哈缪真的是长大了呢,还会保护女孩子了。”

看着哈缪红着脸把头扭到一旁,露西将放在他头上的手拿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女仆服。

“等会到洗澡时间好好泡个澡,然后早点休息哦。”

“要走了吗?”

“怎么?不舍得我离开?难不成我家哈缪已经迷恋我的肉体到这种地步了?”

稍微拉下一点女仆装的衣领,让自己颇有自信的胸部露出一半,露西不怀好意地笑着将身体前倾,鼻子,和哈缪的鼻子完全碰在了一起。

很近,不,已经不是很近能够形容的了。

哈缪的嘴巴,以及鼻子完全可以感受到露西的鼻息,因为不敢和露西对视,视线只好下移,然而,女性最为诱人的一部分展现在了哈缪面前。

仅仅露出了上半部分,被露西故意挤出来的胸部差点让哈缪失去了意识。

“别……别闹了!”

慌忙推开露西,哈缪红透的脸让露西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哈缪一点都不懂气氛呢……”

“气氛?”

“什么也没有了,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去洗澡就没时间了。”

说完,露西向门口走去,然后回过头——

“要不要和我一起久违地洗个澡呢?诶?等等……”

慌乱地躲开哈缪用来回应的枕头,露西迅速地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唉~笨蛋呢,明明哈缪想要的话……”

倚靠在门上,露西看着自己的胸口叹了口气。

就这样平静了自己的内心后,露西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转角处的克鲁。

“喂,伊芙娜小姐找你!”

粗暴地将门给推开,克鲁一副厌恶的态度。

“诶?伊芙娜小姐找我?这是……”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被主人传唤狗就应该翘起尾巴迅速地跑到主人面前。”

对着哈缪露出嘲讽的笑容,克鲁刻意将自己强而有力的手臂环抱在胸前。

不去,就用武力让你去。

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明白了,克鲁少爷。”

虽然很累,很想洗个澡就去睡觉,但是绝对不能违背贵族的命令,况且还是伊芙娜的命令。

——那位大小姐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难不成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要感谢我?不,怎么可能,那位小姐会感谢人什么的。不过这样一来,又是为什么事情找我呢?难不成心情不好要拿我出气?

想到这里,哈缪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在后面督促着的克鲁不耐烦地一脚揣在哈缪身上,如果不是哈缪站稳一点,估计整个人都会摔在地上了。

“对,对不起。”

很自然地用微笑道着歉,哈缪赶快加快了脚步。

唉,快点结束,然后泡个澡就睡觉吧。

这么想着,哈缪的衣领突然被拉住。

“上车!”

“诶?”

还没理解是什么情况,停在哈缪旁边的马车的车厢突然打开了门。

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有辆马车啊。

比起为什么要上车,哈缪脑袋里首先产生的是自己居然没能发现马车这件事。

“快点进去!”

说着一把拽起哈缪的衣领,克鲁不费力地将哈缪扔进了车厢,然后自己走上去,把门刚起来。

等哈缪爬起来摸着脑袋说着“痛痛痛”的时候,马车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那个……”

从刚刚开始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哈缪勉强挤出笑容环顾了一下四周。

车厢内很宽敞,但也很昏暗。不过,透过车窗照射进车内的月光让哈缪能够勉强看清车厢内人的面孔。

反射着银色光亮的金色长卷发,伊芙娜居高临下地坐在车厢的椅子上,红色的礼服裙在昏暗的车厢里看起来像黑色的一样。

毫无表情,翘着腿的伊芙娜双手环抱在胸前,就这样看着哈缪。

“终于来了呢,小狗啊。”

这么说着,站在伊芙娜旁边的摩尔提将一根形状像棍子的东西架在肩膀上。不出哈缪所料,这次叫他过来又是当他们的出气筒。

——心里居然还有一点点的期待伊芙娜小姐感谢我,真是个笨蛋呢。快点打完吧,不然赶不上洗澡时间又只能去洗冷水了。

没有一丝的反抗之心,哈缪低下了头,就和平时一样。

“还真是听话耶,那么,在去到门那边之前……”

“砰!”

带着风压挥下来,是铁棒。

哈缪连叫声都发不出来,清楚地听见自己肩骨碎裂的声音。

威力似乎震伤了内脏,很突然的,血就从口中吐了出来。

因为剧烈的疼痛,哈缪支撑着车厢地板的手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趴在了木板上。

“你们……”

痛苦地咬合着牙齿,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着。

“早就想这样试试看了呢,用尽全力将铁棒打在狗的肩膀上很怎么样呢……哈哈哈哈,真是美妙的表情啊!”

“真不错啊,下一击能不能让我来呢,摩尔提少爷?”

毫无怜悯之心,看着嬉笑交谈着的两个人,哈缪的心里第一次浮现出来恐惧。

要被杀死,刚刚的那一下,是抱着死了也无所谓的态度。骨头绽开的疼痛感是以前所受的伤所不能比拟的。

眼前的三个人,是要将自己杀死。

刚刚听到摩尔提提到“门”。

那边是个偏僻的地方,即使死了也不会被人知道。摩尔提他们,打算让哈缪死在那里。

——开什么玩笑啊,会被杀死什么的,我才不要呢……

拼命支撑起疼痛不堪的身体,哈缪狼狈地向车门爬去。

打开车门,从奔跑着的马车上滚下,然后爬着逃跑。

很简单,但是,下一刻,支撑着身体爬动的右手突然没了力气,哈缪的头重重地撞在木板上。

右手手肘以下的部分没有了直觉,手肘的上半部分,强烈到差点晕过去的疼痛感刺激着全身的每一个神经,哈缪,再也忍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声力竭地哭喊着捂住右手,眼泪和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摩尔提少爷,您看,他终于叫了耶,像条狗一样……”

“干得不错啊,克鲁!”

“我下一次可以打头么?”

打头!?即便大部分意识都被疼痛占领,但哈缪还是听出了这个关键词。

只是一击就把右手的骨头打断了,克鲁那可怕的臂力要是拿着铁棒朝自己的脑袋挥下,一定会死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啊,谁来?谁来救救我?拜托了……

心里哭喊着,发出狼狈呻吟声的哈缪的求生本能迫使他用脸蹭着木板,僵硬的双手一点点地撑着身体继续想车门爬出。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这样就够了……”

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没有说过的的伊芙娜,阻止了克鲁。

——要放过我么?

吃力地回过头,哈缪吃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伊芙娜。

“摩尔提,这条捷径,还有多久才到【门】那里?”

“应该还有两三分钟吧。”

“那么……”

伸手拿过克鲁的铁棒,伊芙娜将其高举起来。

“为什么……?”

没有理会哈缪哽咽的喉咙里挤出来的疑问,就那样,没有一丝的犹豫,铁棒就那样重重地敲打在哈缪的右脚脚腕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一次用可以撕裂喉咙的声音发出惨叫,哈缪清楚的感觉到脚腕的骨头被打碎了。

曲着身体用还能动的左手捂着脚腕,神经再一次被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

很痛,真的很痛,痛得觉得死掉还好一些。但是,不要,不想死……

紧缩眉头咬紧牙齿,企图靠着这样来减少一点疼痛。

“伊芙娜,到了。”

摩尔提看了一眼窗外,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门】到了,同时,哈缪的死期也到了。

在伊芙娜和摩尔提下车之后,哈缪被克鲁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在高度一米,被人强行扔下车,背部撞击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哈缪再度吐出来少量的血。

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感和失血过多,还是因为月光的原因,哈缪的脸毫无血色可以,就像冬天的雪一样。

微风拂过,伊芙娜金色的头发就那样在月色下飘舞着,美丽面容之下毫无掩饰的杀意让哈缪背脊发凉。

“为什么……?”

喉咙,已经发不出多大的声音了。

“因为你侮辱了我……”

“……”

“区区一条狗,别在那自以为是,即便我的梦想,我努力的结果被父亲大人否定,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啊……”

哈缪终于明白过来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贵族那份令人难以理解的自尊被哈缪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所以才会招致了这样的后果。

开什么玩笑啊……

“这样啊……”

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自尊……

“看到您练习剑术的那一刻,我觉得您真的很适合成为骑士呢。”

骑士?

“但是……”

我已经受够了,开什么……

“开什么玩笑啊,就因为你那扭曲的自尊我就非得受到死的惩罚么!?无聊透顶,烂透了,骑士?我真的是看走眼了,像你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只会拿弱者出气,在强者面前只会捂着脸低着头的丫头根本不配成为骑士,成为你父亲所说的要面子的贵族吧,相当骑士就把你那腐烂到骨子的只会欺负弱者的懦弱去掉,把你那扭曲的自尊扔掉再说,你这臭……”

“给我闭嘴,你这条狗!”

对向自己吼着,每个字的刺伤自己自尊的哈缪,伊芙娜失去理智般将铁棒重重打在哈缪的肋骨上。

肋骨断裂,内脏被挤压,大量的鲜血从哈缪的嘴里吐出来。

“区区下贱的狗有什么资格评论自己的主人,自己弱小就说我欺负弱者?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吧,侮辱我自尊的家伙就算死一百次也不够!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一下又一下,承受着伊芙娜一次次挥下的铁棒,蜷缩着的哈缪逐渐停止了挣扎。

身体好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好痛,好冷……

啊,终于要死了吗?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啊,要死了呢……

“要不要和我久违地洗个澡呢?”

漆黑的世界里,传递过来的,是露西的温柔的,半开玩笑的声音。

“露西……露西?”

亚麻色的头发别在右肩上,有着少少许雀斑却很可爱的脸蛋,身材很好,比哈缪年长十三岁,却和哈缪一样高的女性。

露西,收养了年幼哈缪的女性,是哈缪最亲的人,同时也是哈缪最喜欢的女性。

不能死,死了的话,露西会伤心的,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强迫逐渐失去意识的大脑给濒临死亡的自己发送着命令,哈缪,不想死,不想离开露西,也不想让露西伤心。

不反抗,就是死。反抗了,逃走了,虽然会被迫逃离这里,但起码自己不会死,露西也不会伤心。

逃不掉的话……就杀掉……

“喂,是不是死了?”

停下了对哈缪的殴打,伊芙娜抹掉粘在脸上的鲜血,示意克鲁过去看看是不是死了。

然而正当克鲁准备过去的时候——

“什……?”

一把抓住伊芙娜的头发将其拉过来的哈缪带着被动的伊芙娜与克鲁他们拉开了距离。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咬破她的脖子!”

竭尽全力吼叫着,扯住伊芙娜头发的左手将伊芙娜尽可能地拉过来,哈缪用唯一的武器——牙齿咬住了伊芙娜的脖子。

在那白皙的脖子处留下来的,不知是伊芙娜的血还是哈缪的血。

“你快把伊芙娜放开!”

“快把伊芙娜小姐放开,你这条……”

怕激怒了哈缪,克鲁及时刹住了嘴。

“放开我,松开……”

企图挣扎的伊芙娜感觉到脖子的疼痛感愈来愈强烈后放弃的挣扎。

再继续挣扎,身后这个男人一定会咬破自己喉咙的。

鱼死网破,伊芙娜清楚地体会到了濒死的人是多么地可怕。

“那个啊,哈缪,刚刚都是在开玩笑的,你放开伊芙娜好不好?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是啊,冷静一定,先放开伊芙娜小姐,事后你要怎么打我都行。”

“哈,哈缪,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好,你要什么都行,求你松一下口好不好?”

为了性命,伊芙娜轻而易举地抛弃了自己的尊严。

想想就觉得恶心,长着这么一副漂亮的面孔,内心却恶心到让哈缪想吐。

温暖的液体顺着伊芙娜的大腿流到地上,哈缪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

毫无怜悯之心,扭曲的自尊,胆小又懦弱。谁有能想象到美丽皮囊之下包裹着的却是这些东西呢?

看着一步步逼退着自己的摩尔提和克鲁,哈缪加大了咬合力度警告着他们。

“你们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就真的要死了!”

哭喊着,伊芙娜把哈缪要传达的东西喊了出来。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顺着脸颊和脖子流进哈缪的嘴里。

咸咸的,真是恶心。

“让他们回到村子里,把村民叫过来,顺便让摩尔提的父亲过来。还有,别打什么主意,企图用箭射死我的话,我有十足的把握让你陪我一起死。”

咬着伊芙娜的脖子用只有伊芙娜听得清楚声音说着,哈缪扯了扯她的头发催促着伊芙娜。

“他让你们回去把村里的人叫来,顺便叫上罗尔特公爵,还有,别做什么傻事,如他死了的话我绝对会死的!”

对着摩尔提传达哈缪的意思,伊芙娜在最后一句话强调了下。

“开什么玩笑,我们回去之后你保证……”

没必要更他们废话,哈缪加大了力度,跟多的血从伊芙娜脖子的伤口处溢出来。

“别废话了,你们快点按他说的去做啊!”

死亡的恐惧支配者伊芙娜,迫使她对着优柔寡断的摩尔提怒吼起来。

“我,我知道,克鲁,你在这盯着,我这就回去。”

“让他们两个都回去……”

“你们两个都一起回去!”

“……”

犹豫了一下,但看着哈缪那逐渐深入伤口的牙齿,两个人还是回答者“明白了”坐上马车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哈缪的视线。

走了吗?

哈缪看着什么也没有的草原,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个,哈缪,能不能稍微松开一点,这样很难受啊。”

并没有理会伊芙娜挤出来的难看笑容,哈缪扯着伊芙娜的头发,让伊芙娜跟着自己慢慢移动,中途嘴巴紧紧地咬着她的脖子,让伊芙娜不敢反抗。

脚腕真的好痛,这点咬伤带来的疼痛比脚腕的疼痛好多了。

确认自己的背部靠着看不见的【门】时,哈缪有点安心地将自己的重量交给了门。

“哈缪,对你做这么过分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即使是我的身体也行,所以,哈缪……”

“闭嘴!”

厌恶地说着,哈缪又加大了一点力度,发出“再继续说话我就更加用力”这种警告。

忍耐着心中的恐惧,伊芙娜不再出声。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除了风声,后面魔物之森树叶摩擦的声音以及伊芙娜的喘息声外,哈缪听不到任何杂音了。

只要摩尔提带着村民和罗尔特公爵过来,即便伊芙娜他们再怎么强词夺理,再怎么利用贵族的权势,都无法掰倒他们要至哈缪与死地的这个事实。

虽然最后肯定会被扭曲成哈缪有错在先,但无论如何,哈缪没有死就是了。

而且,与儿子摩尔提不同,罗尔特公爵是骑士出身,正义感十足,哈缪不觉得他会做出包庇儿子恶行这种事。

赢了,第一次的反抗,取得了圆满的胜利。

看准时机,将自己的利齿刺入了强者的喉咙。

得救之后,或许无法和露西继续在宅邸继续生活,但是,努力一点的话,生活总会有所保障的。

脑海里勾勒出和露西开始新生活的画面,但是,命运就是如此不公。

毫无征兆的,整个大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强烈到让人站不住脚跟。

突然失去了重心,哈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咬住伊芙娜脖子的嘴巴也好,扯住她头发的手也好,都因为震动而松开了。

机会!

察觉到自己自由的伊芙娜想立刻逃走,但是,完全站不稳。大地的抖动太过剧烈了。

“天空……那是什么啊!?”

伊芙娜在意地看向天空。

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

闪烁着星辰的夜空被绯红色的,像火海一样的东西撕裂者。

“天空在燃烧?”

让人觉得实在做梦的天空被火一样的东西撕裂着,速度很快,火海很快蔓延了整片天空,整个大地都被绯红色的光芒照亮着。在此之后,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火之天的上方,蓝色的光芒一道接一道的划过。

流星雨,但是,并不是普通的流星雨。

比流星还要巨大,比流星还要速度,一颗一颗的,拖着蓝色的尾巴,向地面落下。

与大地撞击的轰鸣响彻天际,撞击之后产生的红色火光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克伦叶尔的各个地区都被落下的流星砸的千疮百孔。但是,顶着剧烈震动稍微支其一点身体的哈缪,清楚地看到了,不仅仅只是克伦叶尔,【门】对面的蛮荒大陆也被火之海吞噬了,无数的星辰毫无规律地留下。

两边都被巨大的灾难吞噬着,但是,魔物之森,不,不仅仅是魔物之森,肉眼能够看得见的视线里,蛮荒大陆的地面上,有不亚于流星数量的光束射出,两者相互撞击产生的爆炸在半空中彭发出强烈的光芒。

“遵从神意,天启之夜,天空将被火焰吞噬,星辰的碎片飞向大地,至此,神炼开始。”

伊芙娜看着砸落到地面的流星,颤抖的双唇里说出了在克伦叶尔众人皆知的“预言”。

“天启……?”

预言中的天启,被当做传说一样的天启,没想到会发生在今天。不,根本没想到它会发生。

简直就是世界末日般的光景。神炼?神对人类的试炼么?还是对这个世界的试炼?

难以置信,即便看到眼前这幅光景,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这是梦吧?这样安慰着自己的伊芙娜无力地跪在在地面上,然而,下一瞬间,一只手突然拉住她的衣服把她拉了起来。

“诶?”

“笨蛋,别傻坐着啊!”

还没反应过来,腹部被猛烈地踹中,整个身体向后飞了出去。

哈缪!?

看着保持着踹飞自己姿势的哈缪也在力的作用下向自己的身后飞去,紧接着,视线里的哈缪被突然插入的巨大物体挡住。

“轰!”

差点震碎耳膜的撞击声,以及撞击带来的冲击波将伊芙娜推得远远的。娇小的身子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就在她俩刚刚待过的地方,一颗较小的陨石冒着热气屹立着。

刚刚,被救了?被那个还想咬破自己喉咙的哈缪给救了……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伊芙娜跌跌撞撞的绕过陨石想看看哈缪的状况。

并没有被陨石的冲击波波及到多少,从试图爬起来的样子来看并没有死。

但是,哈缪现在躺着的地方,是魔物之森,【门】的对面,蛮荒大陆。

若隐若现的门出现了缺口,不过,缺口正在自动修复着。

不行,要赶快回到那边。

克伦叶尔的人都知道,蛮荒大陆是怪物的世界。如果在【门】自我修复完成前回不去,那就等于死亡。

一点一点地向【门】爬去,皮肤裸露的地方被泥土磨出了血,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所幸哈缪离【门】不远,在【门】剩下只够一个人穿过的大洞时,哈缪伸手抓住了洞口。

使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哈缪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洞口的高度,只要用上半身支持着,就能爬过去了。

成功了!

“!?”

“砰!”

只听见左手手腕骨头的碎裂的声音,抓着洞口的的手突然没有的力气,身体就这样滑落下来。

“老老实实地去死吧……”

只有杀意的视线,就这样和哈缪惊愕的视线对上了。

明白了,手为什么会自己松开。被打断了吗,打断的手这么可能抓得住东西呢。

啊,好痛,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叫出声了。

没有一丝抵抗,哈缪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门】对面的,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

“啪啦”

铁棒就这样被扔在地上,哈缪静静地看着不再滚动的铁棒和转身逐渐消失的身影,慢慢闭上了空洞无神的眼睛。

好累,不论是心还是身体。已经不想动了……已经受够这样被人欺凌的生活了,就这样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到来吧。

虽然这样想,但是,还是很不甘心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什么也没干,结果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完全没想会变成这样,就那样将露西从房间里“赶走”。

还想多看露西一脸,还想要再听听她的声音,还想要跟多的的感受她的体温,还想多闻一下她身上的味道。

不要,还有缺口,一定还有缺口。区区的【门】,别想来阻挡我,这糟透了的命运我绝对,绝对——

“绝对不会屈服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喊着,大声地咆哮着,将至今为止的所有不满吼出来。哈缪忍着撕裂身体般的疼痛再一度地爬了起来。

这点疼痛算什么?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既然我弱小,那就挣扎吧,在变强的道路上挣扎,我,要改变这受够了的命运。

没有继续沿着【门】寻找缺口,哈缪步履蹒跚地,向着魔物之森前进。

身体好冷,还以为流得差不多的血还在继续流着。接触他身体的植物,都无意幸免地染上了他的鲜血。

和过去的自己诀别,那么,就要——

“打倒你,冠与我怪物之名的你!”

与以往的眼神都不同。现在的这双眼睛,是抱着必死决心捕猎的捕食者拥有的眼睛。

凌厉,能让弱小的猎物颤粟。

但是,对手是拉拉的话,就只会激怒它罢了。

翼展达到十五米,全身被炽热的火焰包裹着,四肢着地,拉拉的鼻孔里喷出炽热的空气。

并没有进行咆哮,也就是说,并没有把哈缪视为对手而发出警告。

“被小看了么……啊,来吧,反正都是一死,至少,抵抗一下这无聊透顶的命运才行呢,妨碍我的家伙,全部,全部,全部都去死吧!”

怒吼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用尽最大的力气向拉拉冲过去,手动不了,就用牙齿,牙齿用不了,就用身体。

总之,只要自己还能动,就绝对不会屈服。

蛮荒大陆,适者生存,弱小之人,要想生存下去,就要变强。

即使能力不够,至少,心不能自甘堕落。

已经受够啦,受够自己的弱小所带来的悲伤,受够了自己的弱小不能保护最重要的人。

虽然表面没什么,但看到自己受伤的身体,露西的内心一定很痛苦。

不想再让露西露出那样的表情,变强,变强,挣扎着变强。

然而,这就是实力差距。

拉拉仅仅只是拍动翅膀,哈缪瘦小的身体就被无情地抛上天空,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紧紧地咬着嘴唇,希望借此新的疼痛保持脑袋的清醒。但是,意识还是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明白的,只有拉拉逐渐走过来的沉重脚步声。

真是弱小啊,但是,起码,挣扎了,在这怪物面前,我没有逃跑。不过,想逃也逃不了吧。啊,这次真的不行了,结束了呢,一切……

等待着拉拉将自己撕裂吞进肚子里,哈缪慢慢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了,露西……”

拉拉越来越近,然而,本会被拉拉吃掉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拉拉巨大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两半,不,应该说是被砍成了两半。黑色的血液就像喷泉般喷溅着,巨大的身体伴随着“轰隆”的巨响倒在了地上。

“那边的人么?”

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声音让哈缪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还是很模糊,站在自己身旁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袍,手持黑色大剑的大叔。

就是用那把大剑,一下就把拉拉砍成两半的么?

看着倒在地上的拉拉的尸体,哈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强,真的是好强……不好,意识要……

“还真是严重的伤啊……”

勉强听着大叔的话语已经是极限了。

“你,想活下去么?这样的身体也回答不了呢,这样吧,想活下去的话,就登一下脚。”

大脑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无法处理大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哈缪求生的本能,让自己仅能动的一只脚动了一下。

“很好,小鬼,我的名字是腓特烈·V·莱伊哈特……”

一边报上自己的名字,一边把哈缪扛起来,腓特烈哼着小调,向魔物之森的更深处走去。

天启之日,与名为腓特烈的男人相遇,哈缪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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