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
或许自己就是一只飞鸟,在外漂泊已接近三年。
外人眼中,他是不拘于传统与常识的热血少年,只有他自己深切地知道,虽然自己是飞鸟,但那对翅膀并不属于自己。
苍茫夜空间,皎洁明亮的月光掩盖了所有的星点,维恩特倚在房外的阳台上,似乎整片黑空都是自己放映回忆的幕布。
被帕纽斯扑倒在入会仪式的大厅,菲尼克斯撤走了自己的力量,自己,只是个连殒都不如的普通人。
庸庸碌碌地生活一辈子,或是继承强大的力量,作为神的人偶去担负起沉重的责任,在尚未了解这个命题之前,自己已经匆忙地选择了前者。
其实从那时起,自己已经没了自由。
体内的主神,完全控制着神之力,没有这种力量,维恩特什么也做不到。
同曾经一样,一如既往。
洛兰的风拂过他的脸庞,他似乎还能闻到接壤的领国菲尼克斯,空气中弥漫的灭国的苦涩。
除了那片沙漠,这个国家已经渐渐地被人遗忘。
国家都是如此,那么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谁又能忆起呢?
漆黑的幕布上出现了晨曦的样子,她长长的秀发飘动着,颜色和一旁的月亮几乎一样,她依旧挂着那缕淡淡的微笑,仿佛就在眼前,抬起手却总也触不到。
抱着晨曦奔跑在山道上,背后就是巨大的霾,她很轻,和别的女孩子一样。
在天台上帮晨曦挡下霜翼的斧子,那时的她,肩膀在颤抖。
同居的日子里,遥远的形象变得如此亲近,或许她再有贵族气质一些,自己就不会喜欢上她了。
祈愿湖畔,从黑寡妇的手边救下晨曦,他也不知道,遍体鳞伤的自己那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共和国与死爪一战,终于见到晨曦对自己心意的回应,那时的两人,都不知道这是多么的愚蠢。
触碰到晨曦的过去,想要拯救那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子,却没发现,自己太过狂妄。
现在的她,和自己还在看着同一轮月亮吗?
或许,在看到自己离开逐霾者总部的时候,就成为冬泉的新娘了。
想到这里,控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滑下,在月光中显得晶莹剔透。
回想三年的时光,除了成为菲尼克斯的傀儡之外,什么也没做。
这时的菲尼克斯没有去打扰他,即使他的思想如此偏激,因为,这是迟早需要接受的事实。
曾经维恩特还可以威胁迭戈,刺破自己的左眼,现在,他就连这股底气都没有了。
没有瞳铭的自己,被人杀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此时,冰冷的泪迹上传来一阵轻薄的触感,微微的温暖过后,泪痕已被拭去。
“很久没见你哭了,维恩特。”伊莱恩,就在他身边,用手帕为他擦去了眼泪。
——上一次伊莱恩看见他哭,还是在父母死去的时候。
维恩特沉默不语,双手垫在栏杆上把头埋了进去,现在的他,情绪格外混乱。
“吃块糖吧,我自己做的。”
伊莱恩也不管维恩特答应与否,手探进他身体与栏杆的空隙中,用手指把糖塞进了维恩特的唇齿之间。
“好酸!”维恩特像触电一样抬起头,差点咬到舌头。
“嘿嘿,我在糖上面裹了一层草浆哟。”伊莱恩很满意维恩特的表情。
“我真的不擅长吃酸的东西……”维恩特一脸纠结的表情,皮肤都皱在了一起,舌头一阵一阵的刺痛,先前的酸味都开始发苦了。他皱眉,想把糖吐下阳台。
“喂喂等等!”伊莱恩见状,跳上了维恩特的背,两手的手臂勒住他的脖颈,“不管怎样,再坚持一会儿!”
“知、知道了!别往背上爬!要呛着了!”维恩特急忙大叫,糖差点噎到嗓子里。
虽然伊莱恩小巧玲珑,不过好歹也有八十来斤的体重,全部挂在维恩特的脖子上,不可不谓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听维恩特这么说,伊莱恩才跳了下去。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伊莱恩满意地说,脸上洋溢着笑意。
“什么差不多了?”维恩特疑惑不解地看着伊莱恩,“诶?不酸了……”
“还会慢慢变甜的,糖心我用的是甘草和红糖哟。”
“这种设计是为了什么啊……”维恩特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糖,他不是个喜欢吃甜点和零食的人。
“别说话耐心尝就好了。”伊莱恩胸有成竹地观察着维恩特表情的变化。
起初的难受神情渐渐消失,在伊莱恩的诱导下,维恩特专心体味着口腔中刺激的变化。糖心在舌顶渐渐融化,糖浆混在唾沫中流过沾染酸味的黏膜,尽是种令人沉醉的美妙甘甜。
“甘草和红糖的话,不可能这么甜吧?”维恩特抛出自己的疑问。
“呵呵,真的只有这两样东西。”伊莱恩会心一笑,校服的百褶裙在夜风中轻轻地舞动,“那层草浆,算是铺垫吧。因为有酸味做对比,才能更加凸显出最后的甜。”
“先苦后甜……吗?”维恩特苦涩地跟着笑了。
他知道伊莱恩想要表达什么,阳光总在风雨后,非常浅显的道理。
“现在那颗糖就在你的嘴里,你舍得吐掉吗?”
“谁又知道,那颗糖里,放着糖心呢?”维恩特摇摇头,十分不自信,“我也不觉得,我能挺过那层草浆……”
“哈哈,这还是那个维恩特吗,尽是说些丧气话。”伊莱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三年的时光,不知不觉已经让维恩特的性格变了不少
曾经的热血少年,现在开始畏首畏脚了。
这就是成熟吗?
但如果成熟的代价是否定曾经的自己,否定过去的记忆,那不如放弃那所谓的成熟。
不能作为真正的自己而活着,这傀儡般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晨曦曾经为了这个命题困扰着,被维恩特拯救。
现在,轮到维恩特困扰这个命题了,谁又来拯救他呢?
“就包在我身上吧,维恩特。”伊莱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既然选择了薇尔莉特姐,我绝对不会让你半途而废的。”
“就算你这么说也……”维恩特无力地笑了笑,他根本无力挣扎,面对不可逆的命运。
“从现在起,‘维恩特重塑计划’正式启动!”不过伊莱恩直接无视了维恩特的萎靡状态,斗志昂扬地说。
——相对于变化了的维恩特,伊莱恩依旧是曾经的那种性格。活力十足,勇往直前,喜欢做过事情再考虑,她不了解维恩特背负了多少,她也不想去了解,也没必要去理解,能拯救此时的维恩特的,只有能与他过去产生共鸣的,最纯粹的东西或人。
伊莱恩·斯蒂芬妮,就是那个“最纯粹”。
“……呃,没这个必要吧。”维恩特无奈地吐槽,不过就他对伊莱恩的了解,现在无论什么方式都阻止不了正在兴头上的她了。
“有必要的。没发现吗,为了计划高效实施,我把行李都搬过来了。”伊莱恩说着转身指向卧室里的床。在那张双人床上,放着两个装行李的大包。
“喂喂,难不成你要搬到这里来吗?”维恩特非常诧异,“你应该住学校宿舍才对啊。”
——顺带一提,这个地方是维恩特在今天下午租下的一套房间,因为学校的地理位置不是太好,所以虽然房间大而且自来水,苍能管道,厨房,浴室一应俱全,租金却很便宜。
“有那么好的房间我当然要过来了啊。”伊莱恩说的也是事实,别的暂且不提,一米宽的木板床就够让人难受了。
“难道你要和我睡一张床?”
“是啊,怎么了?”伊莱恩笑意盈盈。
以前在工坊也和伊莱恩有同床的经历,维恩特倒也不是太介意,既然伊莱恩玩得高兴,维恩特也不好去阻止了,这样可以多聊聊天,也没什么不好。
这也是到洛兰的初衷。
“对了,你的室友呢?”
“室友……”伊莱恩想了一瞬,随后毫不犹豫地就骂了回去,“啊,维恩特,真H!”
“这和H有什么关系啊!”维恩特不满地吐槽。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她们也来陪你住的!”伊莱恩双眉轻皱,嗔怒的样子极为可爱。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啊!我的意思是你告诉她们了吗?不然她们会担心的!”维恩特急忙解释,他觉得一段时间不见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伊莱恩的节奏了。
“没事儿,我已经给她们说了。反正我也经常在外面露营的。”伊莱恩解释着,“植物学很多时候都要出去找稀有的材料,非常好玩哟。”
“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对花花草草感兴趣。”伊莱恩仿佛有着暂时驱散一切忧伤痛苦的神奇能力,感伤的气氛已经消失,维恩特只得边说边和她走进房间。
“那只能说你太不了解我了。”伊莱恩跳到床上坐下,软软的床垫稍微晃了晃,她的裙袂被微微吹起,她也毫不在意。
“不是,怎么说呢,花草这样的东西,感觉都是安静一点的人喜欢的吧。”对于维恩特来说,像这样优雅的称为“雅趣”都不为过的爱好和自己完全不兼容。
“其实我相当安静的哟。”伊莱恩俏皮地对维恩特眨眼。
“知道啦知道啦。”维恩特甩了甩手,拿起自己的毛巾准备去洗澡。
“对了维恩特,明天是星期天,我也要出去找材料,一起去吗?”伊莱恩突然问起。
在维恩特为了住所东跑西跑的时候,伊莱恩和班长辛克莱尔·巴利亚斯仍然按照原计划外出了。
“算了,我想稍微休息几天。”
不仅仅是身体因为高强度的复习还有战斗十分疲惫,他的心灵也因为晨曦还有黯的事情不堪重负了。就像在外度假一样,他希望自己能稍微清静一段时间。
“嘛,其实是这样的。”伊莱恩跳下床跑到维恩特身边,挠了挠脸颊,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植物学班每学期需要上交学术报告,但是……呃,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点都没做呢……”
“现在可都要6月份了啊。”维恩特想了想,一般大学7月份也就放假了,审查报告的话应该还会早一点。
“就是啊,今天班长也是因为担心我的进度,所以才跟我出去的。接下来只要有时间我都要用来做报告,但又不能总麻烦班长吧。正好维恩特没什么事的,对吧?”伊莱恩眯着眼甜美地笑着,期待维恩特的回答。
“唉,可以啦,我答应了。不过……”
维恩特刚刚准备说教从来没有行动规划的伊莱恩,她就扑到了维恩特的怀里,像只高兴的小狗使劲蹭来蹭去。
“维恩特我爱死你了!”
“停停停!先停下来!”维恩特用力推开伊莱恩,可是她就像沾上了胶水一样死死地贴在维恩特的身上,“快停啊!”
被她樱色的短发在胸膛前蹭着,实在是挺痒的。
“嗯?”此时伊莱恩才暂且停下了动作,很可爱地仰头,“怎么?”
“还问‘怎么’……我是外行人耶,就算和你出去也没有用吧。”
“那个啊,不用担心,本来也没想你会有用的。”
“没必要说得这么直接吧!”维恩特吐槽着。
“唉呀唉呀,你会错意了啦……”伊莱恩笑着挥了挥手,“我的意思是,你的作用是保镖哟,防患于未然嘛。你也知道,这里和菲尼克斯接壤,菲尼克斯灭国的原因也是因为‘殒之暴乱’,即使是被帝国清理过,还是有很多霾留了下来。在洛兰到偏僻的地方去,比一般城市的郊外要危险得多。”
“这样啊。”维恩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对于拥有神之力的他来说,霾已经不在话下了。
但是,现在的他想要戒除这种依赖。
或者说,是一种内心的要强,他想要确信,就算没有神之力,自己也有可以做到的事。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自己没有拿毛巾的手的手心。
“嗖——”的一声,他的毛巾已经被伊莱恩抢走了。
“喂!回来!”维恩特回过神来,想抓住她,但已经让她跑了。
“我先去洗澡咯,不错的新毛巾啊。”伊莱恩得意的声音渐渐小了。
“唉……”维恩特无力地叹气。
每次自己深沉起来,伊莱恩总是要破坏这样的气氛。
不过,也好呢。
免得自己,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了。
经历了失败,人生还得继续啊。
5月27日
能和一个貌美可爱的年轻少女同床共枕维恩特固然很兴奋,不过也只有开始的几分钟而已,在那之后他才深刻地感受到了苦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伊莱恩进入梦乡的时候和维恩特靠得很近很近,就像要搂上去一样,这种姿势让维恩特很是紧张,丝毫不敢乱动,又怕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又怕把酣然入睡的伊莱恩给吵醒。好不容易,神色紧张的维恩特才从伊莱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挪出来一些,正要入睡之时,伊莱恩身体一裹,又把被子抢走了。维恩特只有无奈地找了另一床很薄的,本来不准备用的被子来盖,在他好不容易睡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旁边的伊莱恩又开始兴奋地扑腾起来,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不仅把被子踢到了床下,还踹了维恩特两脚。维恩特又只好下床捡起被子帮伊莱恩盖好,才又昏然入睡,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个保姆一样。
但当他看到伊莱恩入眠的甜美俏颜时,怨言瞬间都化作一缕无奈的微笑,愤懑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唉,真没办法呢。
以至于第二天伊莱恩活力十足地把维恩特吵起来的时候,他还一脸迷茫和困顿。
“该走了该走了维恩特!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伊莱恩在维恩特床边蹦蹦跳跳。
伊莱恩依旧留着显得精神充沛的短发,樱色的发丝到颈部为止,蓬蓬松松的,看起来慵懒而可爱。她头发左边大概对着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枚十字形的发卡,后颈还扎了个短小的马尾辫。她身穿一件白中微微泛蓝的连衣裙,裙摆大概到膝盖位置。
“嗯?”维恩特用手揉了揉眼睛,用迷糊的声音回答。
“嗯什么啊!快起来啦!”伊莱恩直接上手把维恩特的被子掀开了。
寒风随之吹进,维恩特猛地发了下抖,整个身体非常快地蜷在了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维恩特很不情愿地坐起来,把伊莱恩递过来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在喧闹中,伊莱恩就连早饭的时间都不留给维恩特,仅仅让他洗了脸漱了口,就匆匆忙忙地拉他上路了。
“喂喂喂,才刚刚八点而已啊。还有,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啊?”维恩特急匆匆地跟在伊莱恩的身后,十分不理解的样子。
“今天是去学校附近的针叶林,那里放眼望去一片翠绿,雾气缭绕,十分漂亮的。”伊莱恩兴高采烈地说。
“学校附近的话平常就可以去了啊。”维恩特奇怪地问。
“唉呀。”伊莱恩听到维恩特的问题,往远处一座高高的山指去,“翻过那座山就到了。”
——也就是直线距离很近但是实际路程很远的意思。
“如果是租车或者巴士会稍微快一点……不过开销也挺大的。”伊莱恩说着情况。
“这样的话,就这样好了……”维恩特平淡地开口,“反正充当交通工具也不是第一次了。”
曾经的自己载过哥哥还有晨曦,现在又有了神使的力量,就更不在话下了。对比的话,伊莱恩比他们两人还要轻盈不少。
这么说着,还没等伊莱恩反应过来,维恩特已经把伊莱恩用公主抱抱了起来。
“诶,诶?”直到躺在维恩特的胸前,伊莱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做好心理准备,要起飞了。”
维恩特这么说着,双翼从琵琶骨处窜出,人一跃而起,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哇哇,好漂亮啊!”伊莱恩先是愣了两秒,随即便兴奋地大叫起来。在她的身下,学院,山峰,森林,河流,尽收眼底,风从双鬓拂过,就像自己成为了飞鸟。
而维恩特却奇怪地歪了歪头,在他的视界里,不算大的边境城市洛兰却被分成了五彩斑斓的很多区块,只要能想到的陆地景观,似乎都能在洛兰周围找到,而且很奇怪的是,在沙漠的旁边就是浮满冰块的湖泊,寒带针叶林的不远处就是金光灿灿的油菜花田,这种诡异的自然景观分布是完全不现实的。
“这是……怎么回事?”维恩特疑惑地问。
“哦,这个啊。”伊莱恩早有准备地回答,“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也很奇怪呢。是这个样子的,你知道吧?菲尼克斯是曾经唯一的一个魔法完全自由的国家。”
“嗯,知道。”
“菲尼克斯有着非常庞大的圣水网络,原本珍贵的圣水在这个国家好像就是无穷无尽的,每个平民家中都肯定会有能够涌出圣水的水龙头。但是,在殒之暴乱之后,国家灭亡,在灾难之中这个圣水网络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圣水从土壤里向外渗透,造成了严重的污染。洛兰现在的情况,便是污染其中的一种体现形式了。”伊莱恩详细地解释。
“污染?”
“嗯,由于某种原因吧……因为太高深了我也听不太懂,总之就是洛兰这个片区,各个地方的气候变得极端化了。某个片区常年无雨,植被沙化,邻近片区却又终年暴雨,变化成沼泽。因此,洛兰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伊莱恩说完之后开心地笑了,“不过说是污染,对人一点害处也没有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洛兰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维恩特在脑袋里整理了下,大致原因就是圣水渗透到帕雷拉境内,由于分布不同导致了气候变化。
“怪不得每年到这里旅游的人很多呢。”维恩特想了想说。
“嗯,估计到了六月份这里游客也会慢慢多起来的吧。洛兰这里,什么时候过来都有很多美景可以看的。”
伊莱恩美丽的樱色短发在风中飘舞,为了不让头发被吹乱,她的头直接靠在了维恩特的胸膛上。她的双手轻轻环上维恩特的脖颈,裙摆在气流中摇荡着,现在这幅横躺着的姿势,像极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那个,伊莱恩。”维恩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放假之后,你会回伊普顿的吧。”
“嗯,怎么了?你不回去吗?”伊莱恩很自然地问。
“呵呵,我觉得我……至少现在还没办法回去。”维恩特叹了口气,那里有两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的人。
“唉呀唉呀,说了不说这些话题的,等我的‘维恩特重塑计划’成功之后,这些都不是问题!”伊莱恩很有自信地回答。
“不是,我的意思是……万一塞蒂或者晨曦打来电话,或者你回去见到了她们,别告诉她们我的事,好吗?”
“真的想要就这么结束吗?我觉得还没那么糟呢。”伊莱恩偏了偏头表示不解。
维恩特一时沉默,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神使身份。
可以说,在所有自己的朋友中,她是和觉醒后的自己交集最少的一个,很多自己的苦衷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神使的责任,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自己的丧气和疲惫。
“嘛,现在我当然不会说,要不然你到的当天我肯定就往那边打电话了。”伊莱恩笑了笑说,“不过,前些日子你刚刚通过考试的时候,我和薇尔莉特姐通电话时,她说婚期马上就会定下来,就连这个你都没兴趣吗?”
“……”维恩特彻底沉默,脸色十分难看,混杂着苦涩和忧伤。
自己停住了步伐,不等于地球停止了转动。
如果自己已经决定要放弃,那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是淡然一笑不为所动,但是,现在心口的隐隐作痛如何解释呢?
如果是单纯的怀念的话,实在太强烈了。
就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才让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得起放不下吧。
神使的力量也好,朋友也好,塞蒂也好,晨曦也好。
“有兴趣,但是不想知道。”维恩特做出了回答,并没有说谎。
什么时候结婚都好。
“嘿嘿,正好我也不想知道呢,想到薇尔莉特姐马上就要和那个金毛结婚了我就一肚子火。”提及冬泉,伊莱恩的语气马上就坏了起来。
“唉……”或许维恩特自己都没注意到,不过他分明叹息了出来。
就在这一席谈话之时,维恩特已经飞过了那座山,不过因为高度上升得过高,下降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在针叶林上空直接降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维恩特停在了一个稍微空旷的平地上,把伊莱恩放在了地上。
地面松松软软的,周围都是墨绿色的针叶林,雾气萦绕在枝条的周围,给森林的氛围增添了几分寒意,也增添了几许神秘。
“这地方能有什么材料啊?”维恩特看了看周围,除了树还是树。
“跟我去找就好了。”伊莱恩笑着说道,“出发出发!”
伊莱恩往前走了两步,维恩特警觉地发现前方的针叶有丝不寻常的颤动。
黑影窜出,一只犬形霾以全速扑向伊莱恩。
“小心!”维恩特拉住伊莱恩的手臂,自己挡到她的身前。
根本看不清动作,霾的瞳铭已经被维恩特用手刃轻松贯穿。
“没事吧?”维恩特随手甩下霾的尸体,转向伊莱恩轻声问。
“没有,只是被吓了一跳。”伊莱恩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似乎确实是被吓住了,“有维恩特陪着,果然很可靠呢。”
“你也稍微小心点啊。”维恩特面对这样直白的表扬有些难为情,头偏开摸了摸伊莱恩的脑袋。
“嘿嘿。”伊莱恩脖子稍微缩了一点进去,很享受地笑了,“那走吧,维恩特走前面好了。”
两人穿行在针叶林中,一前一后,虽然森林在上空看起来很密集,不过当行走在树林之中时才发现视野意料之外的开阔,每棵树之间都有着不小的距离,要是没有水雾,能见度就和平原差别不大了。
虽然是针叶林,植被类型也相对丰富,除了树林以外还有低矮的草堆和灌木丛。只要深呼吸,就能闻到森林特有的清新香味,比起柠檬水的味道还要沁人心脾,森林无形的主人似乎将水汽,泥土还有植物泡成了一壶清美的香茗,欢迎远道而来的两位稀客。
早晨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参差渗落,不规则地铺在草绿色的地上,斑点拼在一起就像是布料上金色的花纹,温暖中带着优雅的美感。一片幽绿和金黄中,不时可以看见几只昆虫爬行在灌木的折皱和花草的叶尖上,正在计划着有一个平静而安逸的日子应该如何度过,虽然这种说法不切实际,不过这周围的一切分外美丽的景物,都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相信只要是有生命的存在,都会感觉不到任何危机的存在和潜伏。
明知不是世外桃源,主观上还是想要将这里当作能规避一切世俗的安逸之地。
“累了累了,休息会儿吧,维恩特。”伊莱恩在维恩特身后突然说,不过声音依旧是活力充沛的那种。
“嗯,那就休息会儿吧。”维恩特顺着伊莱恩说,对于维恩特的体能来说两个小时的路程并不算什么。幸好伊莱恩不像伊莎贝尔那样喜欢逞强,不然和自己在一起跋涉实在是辛苦她了。
说着维恩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点报纸,铺在了一个低矮的灌木上,两人并排坐下。伊莱恩像是解放了一样,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来,维恩特,毛巾,擦擦汗吧。”伊莱恩从包里拿出了两张毛巾。
“哦。”维恩特望向远方林中能够看见太阳的间隙,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也不会觉得沉闷或尴尬,谁也没有引起话题的愿望,不如说没话找话对于他们两个的关系而言就太过客套了。一路上两人也聊了很多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大概是关于伊莱恩的学业和课余生活,比较有趣的可能还是谈及伊莱恩的恋爱观的时候了。
“找男朋友的话也要找像薇尔莉特姐那样的。”
——当时伊莱恩如此回答。
维恩特想了想只能无奈地一笑,不过转念一想,晨曦的性格就算放在男性身上也相当合适,雷厉风行还很富有侵略性,那样的人肯定很优秀。
但维恩特不太喜欢那种类型,男性是那种性格就有点讨人厌了。
就在维恩特在想的时候,伊莱恩已经安静地来到了灌木旁的一株开了朵小白花的植物旁,慢慢地蹲了下来。
金色的光芒正好洒在她的背上,轻薄的连衣裙布料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水雾朦胧间,平时似乎毫无距离的形象竟也产生了三两分梦幻。恍然间,维恩特才发现伊莱恩的容貌比起以前也改变了不少,从稚气未脱的孩童多出了几分成熟,但是眉间颊中的可爱从未改变,就是因为这样,为她增添了几许新的魅力。
本来他想出声的,也愣住了一瞬。
“伊莱恩,在看什么呢?找到了吗?”整理了下情绪,维恩特平静地开口。
“没有,不过……”伊莱恩蹲着,恋恋不舍地挪开了视线,抬起头看着维恩特,眼中泛着兴奋的水波,“……开花了耶,非常漂亮哟。”
天真烂漫的一笑,融进了太阳几个世纪的暖意。
明媚的阳光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她蹲在灌木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朵白色的小花。维恩特应和着,陶醉在蹲着的水色衣装的少女以及绿草百花绘成的画卷中,一时间忘记了言语。湿冷的空气中,她的身影显得单薄而易碎,似乎是被意识之外的另一股力量驱动,维恩特缓缓地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棕色外套披在了伊莱恩的身上。
“诶?”伊莱恩疑惑地看着背后的维恩特,“没事,我不冷的哟。”
“到这种地方来还只穿这么薄的连衣裙,不冷才怪。”维恩特白了她一眼。
“真的不冷!”伊莱恩说着要把维恩特的衣服拿掉。
“不行。”维恩特看准抓住了伊莱恩的手,却发现非常冰冷,“你看你,手都冻成这样了。”
“那、那是因为兴奋啦!”伊莱恩还在辩解。
“好啦好啦别狡辩了,谁兴奋的时候手会冷啊。”维恩特无视了伊莱恩的回应,拉了拉她的手臂,“快点,先站起来。”
伊莱恩有些不明缘由地顺应了维恩特的意思,维恩特走到正面,把外套的两边拉往中间,拉上拉锁,又拍了拍,帮她把外套穿好。
“这样就可以了。”
维恩特打量着现在的伊莱恩,不合身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手指也只有前两个指节露了出来,外套的下摆在大腿根部处束住了飘扬的裙子,这幅模样在维恩特眼里,平时的清纯可爱的伊莱恩在有些宽大的伊莱恩身上,竟然意外地衬出了几份成熟的魅力。
“呵呵。”伊莱恩轻松地笑了,眼睛像猫般眯成了一条缝。
“怎、怎么了?”或许是产生了从未产生过的念想,维恩特脸颊有些发热。
“没什么,只是觉得维恩特一下子突然变得像爸爸一样了。”伊莱恩笑着说。
“……我有这么老吗?”
“那就是哥哥吧,虽然我没有哥哥……还记得以前很小的时候爸妈帮我穿衣服,我也不太乐意地到处跳来跳去。感觉现在,好像一下又变小了似的。”
听到“哥哥”这个词,维恩特的表情很复杂。
自己是做弟弟的,从来没想过有人某一天会叫自己哥哥。
伊莱恩,是如同妹妹一般的存在,对吧?
——虽然两个人是同岁,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如此的氛围。
“呵呵,那你以后叫我哥哥吧。”维恩特也笑了出来,摸了摸乖巧的伊莱恩的头。
“不要。”虽然表情很享受,但伊莱恩却第一时间说出了拒绝的词语。
“为、为什么?”
“姐姐和哥哥恋爱并且结婚什么的,不是很奇怪吗?”不知伊莱恩是真的感觉奇怪还是故意想要捉弄维恩特。
“啊,也是……”维恩特想起来,伊莱恩总是用“薇尔莉特姐”来称呼晨曦,也就是一直把晨曦当姐姐,“不过,不是亲哥哥亲姐姐的话就无所谓吧。”
“诶?不想把我当亲妹妹吗?”伊莱恩稍微抬起头,仰视着维恩特,清澈的水色瞳仁里闪动着楚楚可怜的羸弱微光,似乎想要博得同情。
“没、没有,没有这回事啦!”维恩特急忙否定,看着做出这幅娇柔表情的伊莱恩,他竟然也心动了一下,内疚了起来。
“嘿嘿,那么就是肯定咯?”伊莱恩晃了晃脑袋,恢复成了以前的那副模样。
“我说你啊……”维恩特因为伊莱恩的出色演技而无奈地叹气,“不过呢,要是你是我妹妹的话,我真的很乐意。”
“嗯?”伊莱恩偏了偏头,樱发像波浪一样轻柔地晃动了下。
“真希望你就是我妹妹呢。”维恩特更明白地说出了这话。
不娇柔不造作,也没有难为情或者掩饰,很自然的言语,这是维恩特发自内心的话。说出来之后,维恩特又露出欣慰的表情摸了摸伊莱恩的小脑袋。
“那就这样好了,哥哥。”伊莱恩很可爱地用转调说出最后对维恩特的称谓。
“刚刚不是还不同意的吗?”维恩特反驳式地吐槽。
“按理来说,哥哥姐姐就是应该在一起才有意思嘛。”
“这又是什么逻辑啊,完全矛盾了吧!”
“唉呀,差不多啦。”伊莱恩说着扔下维恩特就跑向了前方的树林里。
“喂,你又忘了很危险吗?”叫喊着,维恩特跟了上去。
——其实近亲结婚和贵族与殒的恋爱都是违反伦常的,仔细想想,的确差不多。
“哥哥不是应该保护妹妹的吗?”不知道是以前没感觉到还是最近新学会的,维恩特感觉伊莱恩的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唉,真是的……”维恩特只有木讷地接话,快步赶上伊莱恩。
两人且行且止地在森林里又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路欢声笑语的伊莱恩突然在维恩特前面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怎么了?”维恩特疑惑地问。
“嘘!”伊莱恩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维恩特安静,“先等会儿。”
伊莱恩把自己的斜挎包拉到手边,在其中很多瓶瓶罐罐里翻找起来。伊莱恩对小东西不善于收拾的这一点还是没改变,大概找了一分多钟,她才找出了一个盛有橙黄色液体的罐子。
“蜂蜜?”
“嗯,有蜂蜜,还加了些香草。”伊莱恩边说边把罐子放在地上,揭开了盖子。
就连维恩特都闻到了很浓郁的香味,除了蜂蜜的甜蜜和香草的清香之外,似乎还有类似于芳香剂的味道。这个估计是某种事物,不过从那么浓郁的香味来判断,估计是某种做昆虫诱饵的糖浆。
“一下就变成大师了呢。”维恩特不由得感叹。
“还好啦。”伊莱恩把维恩特拉到稍远的草丛里藏了起来。
两人潜在草影里,只见对面的一堆草丛中,慢慢地走出一只像是兔子一样的动物,浑身皮毛雪白,乖巧可爱,唯一与兔子的不同就是没有两只长耳朵,取而代之的是额顶的一根棕色的角。
“那是什么……以前从来没见过。”维恩特悄声问。
“洛兰独有的动物,独角兔哟。”伊莱恩介绍着,“我之前说过吧,菲尼克斯的圣水通过土壤泄漏到了帕雷拉,这种兔子就是本来的兔子因为高浓度的圣水而异变的产物。”
“听起来就像核辐射一样,圣水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只是高浓度会有危险而已,圣水本来是起净化体内苍能的作用,如果浓度过高,它会改变生命体的某些特征,相当于强制性的进化吧。”伊莱恩说道,“虽然说不上是副作用,不过……变得和别人不一样,这种痛苦哥哥是知道的吧。”
“嗯,那是当然。”维恩特轻轻拂了下自己的左眼,“不过,既然是因为污染,这样的动物应该不稀奇啊?”
“嗯,不过……变异的生命都不长,所以还算是稀有啦。”伊莱恩说着,指向那边的独角兔,“喂,仔细看。”
那只兔子走到罐子的旁边,先用前脚挠了两下,发现碰不到罐子里的液体,它用前腿蹬了一下,把整个罐子踢翻,糖浆全部流了出来。独角兔兴高采烈地跳到糖浆旁,开始舔了起来。
“没想到兔子也喜欢甜食呢。”维恩特在一旁说道。
“还有人喜欢吃泥土呢,变异的事情说不清楚的。”伊莱恩说着拉了拉维恩特的衣角,“走吧,抓住它。”
“抓、抓住它?”
“别担心啦,照张相而已,相机我也带了哟。”
“哈,好吧……”
伊莱恩从草丛中跳了出去,扑向那只独角兔,正在舔糖浆的兔子一惊,连忙掉转头想要逃跑,不过维恩特已经出现在了它的身后,将它压在了掌下。
“好样的,哥哥!”伊莱恩得意地跑向维恩特。
兔子在维恩特掌下使劲挣扎,不过还是无可奈何。伊莱恩掏出了自己的相机,从各个房间给独角兔照了几张照片。
“可以放了它了吧?”维恩特问着,茸毛挠得它掌心痒痒的。
“别着急嘛,这么可爱的孩子肯定要玩一玩呐。”伊莱恩蹲下身捡起那个玻璃瓶,把其中没有漏完的糖浆倒在自己左手掌心上,伸到独角兔的嘴边,“来来来,好吃的哟。”
兔子将信将疑地看了眼面前的伊莱恩,她纯真可爱地笑着,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任何的恶意,它向前迈出一小步,探出短短的脖颈,开始小心地在伊莱恩的手心上舔起来。
“嘿嘿,好舒服呀。”独角兔舌头温暖的触感挠得伊莱恩掌心又痒又舒服。
“的确挺乖巧的家伙呢。”维恩特也蹲了下来。
不过就在维恩特蹲下的这个空隙,感觉手的力量松懈了的独角兔用尽全力地挣扎,一下挣脱了维恩特的手,就向不远处的草丛逃去。
“不好!哥哥,抓住她!”伊莱恩很焦急地喊着。
“还、还要抓吗?”维恩特转身看去,独角兔已经跑进草丛里,看不见踪影了。
“当然了!快走!”伊莱恩拉着维恩特的手就往草丛那边拖。
“喂喂,别着急啊!”虽然嘴上不情愿,维恩特还是跟着伊莱恩走了。
顺着草丛走了七八分钟,已经完全看不到独角兔的踪影了,两人继续前行,来到了又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放弃了的两人才终于不甘心地停了下来。
“看来……找不到了。”维恩特四处望了望。
“……都是因为哥哥。”伊莱恩头一偏,像是生气了。
“真生气了?”维恩特绕过去观察伊莱恩的表情。
不愧是女孩子,对可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呢。
“假的哟。”
——结果伊莱恩一脸微笑,依旧很开心的样子。
“你这家伙……妹妹的话太调皮了点吧。”
“因为逗哥哥很好玩嘛。”伊莱恩好像理所应当地回答。
“……怎么都这么说。”
“喂喂,哥哥,看那边。”伊莱恩说着就跑了出去,到前方的灌木边蹲了下来,“这个,就是我要找的那种植物哟。”
维恩特向那边看去,不高的绿色植株上盛开了一朵小小的粉色花朵。
“说不定,那孩子是在报恩呢。”伊莱恩满意地笑了。
“误打误撞罢了。”维恩特刚想教训伊莱恩把完成课题当成是郊游了,但是任务目标就这么达成,他也没法说什么了。
“才不是呢。”伊莱恩很有理地反驳,“独角兔能发出很特异的声音,会召唤强大的肉食动物哟。这也是自卫的一种手段。”
“那你刚刚让我去抓它是明知道有危险的吗!”维恩特忍不住吐槽着。
“有哥哥在,哪有什么危险嘛。”伊莱恩把那朵花连土壤挖了出来,放进先前准备好的瓶中,“那么,收工,还能赶上午饭时间呢。”
“唉……”维恩特双肩一沉,十分无奈的样子。
6月3日
周中的时候,伊莱恩的课程很紧,维恩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伊莱恩的助手,无论是课业还是实验,他都会去帮忙。伊莱恩周围的同学都很好奇这个并不穿学校制服的男生的来历,不过维恩特和伊莱恩都不在意这种眼光,所以也就算不得是什么问题。
一个是完全不在意周围气氛和关注点的变化,一个是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被人注目。
流言被迅速传开但浑然不觉的两人,今天也要外出寻找素材。
一改上周的打扮,伊莱恩裹上了一件厚厚的紫色毛绒大衣,头顶上戴了一顶同样是紫色的棉毡帽,双耳被白色的绒毛护住。她下身穿了很厚的黑袜,配上一双带有绒边的靴子,在加上手上戴上的手套,完全就是一副打算穿越辽阔雪原的装扮。
“伊莱恩,你……发烧了吗?”维恩特愣愣地看着她这幅打扮。
“才不是呢,说好今天是去卡伦米尔湖的。”伊莱恩反驳道,“那个地方相当冷。”
“唉……”维恩特叹了口气,从床上勉强站起来,准备换衣服。
都已经六月份却要换上冬装,维恩特的怪异感自不必说。而且他自己也没有用来过冬的衣服,现在准备换的衣服都是向辛克莱尔,也就是伊莱恩班上的班长借来的。
“有点小啊。”维恩特拉了拉袖子,觉得有些紧。
“那是因为哥哥你太胖了。”伊莱恩坐在椅子上无聊地上下摆着腿。
“那些都是肌肉啦……”维恩特一边吐槽一边勉强换好衣服,“话说怎么还在叫我哥哥啊。”
“你觉得我昨天是闹着玩的吗?”伊莱恩的语气很是不满。
“当然。”维恩特换上衣服,照了照镜子,现在的他完全看不出身材线条,已经被裹得像是一颗粽子。
“那今天继续闹着玩好了。”伊莱恩对于维恩特毫不留情泼来的冷水并不在意,笑着眨了下眼睛,“而且只要我心情好就一直会玩下去的。”
“是是是……”维恩特懒得再搭理伊莱恩,没做什么辩驳就和她出门了。
实际上,维恩特并不反感这样的称呼,反倒是在伊莱恩改口之后,维恩特对她在心中的定位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好像,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妹妹似的。
精神十足,天真无邪,喜欢胡闹,有些冒失,顾头不顾尾,不听哥哥的话,好像缺少了别人的照顾就不行一样。
无论是维恩特心情再怎么阴郁的时候,伊莱恩的一个笑容就能让他暂时驱散心头的乌云,仿佛,就是他的太阳。
那天的那句话也算说出了他的心声,只是把那种模糊的情感变得更具体了。
抱着伊莱恩飞在空中的他在伊莱恩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笑了出来,在人生陷入最低谷的时期,他的心头竟然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幸福感,淡淡的,暖暖的。
有这样的妹妹,真是太好了。
当维恩特火焰双翼敛起之时,两人已经降落在卡伦米尔湖的湖面上。
——没错,就是“湖面上”。
这里仿佛就和伊莱恩桌上提示着仲夏的日历存在于两个平行的次元,大大小小的浮冰漂浮在湖面之上,像往来穿行的游船,有小艇,有客船,有货轮,完全如同极地终日冰封的那种感觉。虽然太阳就在苍穹的正当空,维恩特和伊莱恩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热力,只有从冰块隐隐渗透出的绵长的寒意。
“怪不得说要多穿衣服了……”维恩特轻轻感叹,原本把他都捂出汗的厚大衣到这里恰好派上了用场。
“也算不上太冷,要是其他地方湖面肯定就冻住了。”伊莱恩也很新奇地看着周围,“只是在湖畔看过,没想到在浮冰上更漂亮呢。”
“嗯,的确。”维恩特同样环望身边晶莹剔透的景色,表示赞成。
本来维恩特是没什么除了女性以外的审美细胞的,直到那天夜里晨曦带着他闯进结界中看那颗晶化了的树,他才稍微入了门。而今,年龄增长的同时,他那种晚熟的艺术美感也渐渐成形了。
“对了,伊莱恩。这种地方,会有你要找的植物吗?”
虽然维恩特不是学植物学的,但是植物必须要有营养物质才能生长这个是常识。
“嘿嘿,当然咯。”伊莱恩胸有成竹地笑了,“卡伦米尔湖的湖底是大量的淤泥,在圣水渗入之后,有种水草能长得非常非常高,甚至长出水面,现在正好是它的开花时间。因为浮冰一直在动嘛,这种水草想要长出来并且开花,不会冰块挤碰到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很珍贵。”
“也就说,要留意浮冰周围碰运气咯?”
“也不完全是。这个地方的气温一直都是零度左右,以至于总是中午融冰,午夜结冰,浮冰形成的位置也就在变化,试想一下,花开之后,如果被冻住,那么在浮冰上就能摘到了……不过,这种几率百年难遇呢。”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这个地方出奇的美丽和特别吧。
“那我绕着湖飞一圈不就好了。”维恩特说着,准备起飞。
不过这时,他的袖口被伊莱恩拉住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就稍微玩一会儿嘛,哥哥。”
“但是,你课题不是做不完了吗?”
“嘿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伊莱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概念完全不同吧!”维恩特吐槽着,不过想起周中格外忙碌辛苦的伊莱恩的样子,还要陪自己聊天转换心情,他的心又软了下来,“……算了,这样也不错。”
“嘿嘿,哥哥最好了。”伊莱恩一脸乖巧地抱上维恩特的手臂。
“唉……怎么感觉莫名的很累呢。”维恩特自言自语。
“出发出发!”伊莱恩一手拉着维恩特的胳膊,一手朝前方的天空指着。
“你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吗……”维恩特无奈地牵着手和伊莱恩向前走着。
伊莱恩的手很小,很细腻,很柔软,温温热热的,虽然维恩特也触碰过其他女孩子诸如塞蒂,晨曦,伊莎贝尔的手,不过像这样出于本意的互相握住还是第一次,伊莱恩的手的触感和其他人也全然不同,维恩特触及的时候,并没有曾经的那种兴奋和紧张,反倒是,有了这样的触感,会让他感到安心。
“啊,哥哥,痛……”伊莱恩突然叫出声来。
“哦哦,抱歉抱歉。”维恩特连忙道歉,大概是自己出神的时候不由得加了些力量。
“对了,我想起来了,来玩个好玩的游戏吧!”伊莱恩兴奋地把手抽走,又想起了什么即兴的歪点子,“捉迷藏,怎么样?”
“在、在这里?”维恩特又有点没跟上伊莱恩的节奏,“这里一点藏人的地方也没有啊。”
因为是浮冰而不是冰山群,所以视野非常开阔。
“别管那些了,闭上眼睛转过去。”伊莱恩笑呵呵地回答。
维恩特很无奈地回过身去,默数了二十秒,再转过来的时候,伊莱恩已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向维恩特高兴地挥手了。
“这完全不是捉迷藏吧,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吗?”维恩特大声吐槽,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向那个正在寻找自己的人挥手叫喊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伊莱恩应该不存在吧。
“嘿嘿,所以过来抓我啊。”伊莱恩很高兴地说,对维恩特做了个鬼脸。
“这家伙,还得意忘形了。”维恩特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不过浮冰本身不是很稳当,维恩特不敢发力,平时的速度优势也体现不出来。别看伊莱恩那个样子,运动神经还真的不算差,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着,一时半会儿还没让维恩特追上。
“哥哥你越来越不行咯。”伊莱恩在前方挑衅。
“……看我抓到你好好教训你一顿。”
虽然维恩特要是用自己的翅膀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最近他对神之力的态度都很暧昧,在没思考清楚问题的答案之前就尽量回避,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主观意念起了作用,在这段迷茫期,菲尼克斯在脑内的话语也少了很多。
“你小子和那个女孩儿相性相当好嘛。”不过维恩特刚想到这儿,菲尼克斯那个总喜欢凑热闹和胡搅蛮缠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大概吧,以前开始就这样了。”维恩特不无怀念地说着,加快了速度。
在舍弃了一部分平衡之后虽然有些危险,不过极大地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伊莱恩见维恩特突然加速,自己也跑了起来,只不过她的速度比起维恩特还是慢了太多。
“哥哥,你太狡猾了!”
“怎么又怪上我了?”维恩特被这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我不管!反正就是狡猾!狡猾狡猾狡猾!”伊莱恩回头又回应了一个鬼脸,往另一块浮冰上跳去。
维恩特突然觉得那块冰很不对劲。
“小心!”他急忙抢出一步。
啪!
只听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伊莱恩踩到的那块浮冰,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支撑作用,就碎开了。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伊莱恩的叫声,“噗通——”一声,踩上冰的她就掉进了冰水里。
“喂,伊莱恩!”
维恩特箭步踏上来到浮冰的边缘,双脚一蹬,双翼展开,拉住正在水中扑腾的伊莱恩,从水里拽了出来。
“伊、伊莱恩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胖了!”维恩特单手拉着伊莱恩往上飞,却发现这家伙重得就像秤砣,没办法,他只好改变姿势,把双手架在她的手臂下,将她缓缓往上抬。
“这哪儿是胖啊,棉衣会吸水的!”伊莱恩的声音十分不满。
不过没出什么事,就是万幸了。
“谁叫你上午说我胖了。”维恩特把伊莱恩放在一块比较大比较厚实的浮冰上。
“哼,哥哥最讨厌了。”伊莱恩赌气地把头偏了过去。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维恩特说着,左手在伊莱恩身边拂了几下,一团仿佛是以空气为燃料的火焰凭空产生,“先烤火取下暖吧,待会儿别乱跑了哟。”
因为是浮冰,那团火焰是放置在距离冰块有一定距离的半空中的。
“知道了。”伊莱恩一脸笑意地转过来,看起来刚刚并没有真正生气。她把手从袖子里探出,放在火上的温暖处烤着,“嘿嘿,好暖和啊。哥哥的能力真方便。”
“这能力不是为了给你烤火的……唉,算了,也不是不可以。”维恩特说着就地坐了下来。
不过维恩特又见到伊莱恩还在瑟瑟发抖,他又随手召唤了几团新的火焰,把伊莱恩围在了中间。
“渐渐温暖起来了,好舒服,嘿嘿。”伊莱恩笑着,极为高兴的样子。
“唉……”维恩特百般无奈地看了看眼前纯真地笑着的少女,长叹一声。
虽然是无可奈何,但他并没感觉到辛苦或者难以忍受。
因为这个家伙,没人照顾好像就不行的样子。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看到刚刚浮冰碎裂的湖面时,他的神色突然异常僵硬了。
“怎么?”伊莱恩也注意到了他脸色的变化。
“那边。”维恩特看到,浮冰并没有碎成一块一块的小冰块,而是化成了几乎不可见的细微粉末,漂浮在湖面之上,“……晶化。”
看到这个现象,维恩特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寒意遍布了全身每一个毛孔。
“哦,维恩特也知道这个啊?”伊莱恩倒是很自然地发问了。
“嗯?”维恩特奇怪地看着伊莱恩,按理说她不该知道霜翼的事。
“晶化,也算是圣水污染的一种形式,被高浓度圣水长期浸泡过的东西,就会晶化的。这个卡伦米尔湖,估计污染也很严重吧。”伊莱恩理所当然地解释。
“哦,这样啊。”维恩特喃喃自语。
原来,还有其他的方法引起晶化。
但是,无论怎么样,维恩特都无法安心下来,那种隐隐的不安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
6月10日
不过在那之后,或许是因祸得福,在晶化物散尽的湖面上,运气很好地有一朵伊莱恩所说的那种植物所开的红色的小花。伊莱恩轻松地将它摘下,还不想离开,但最后还是被维恩特半强制性地拖回了两人住的出租屋。毕竟用火取暖只是应急方案,赶快洗热水澡,换掉完全浸湿的衣服才是稳妥的办法。
而维恩特的不安,接下来也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伊莱恩的课业似乎比较轻松,维恩特虽然偶尔会到学校去看看,不过更多的时候只是搬一张椅子到阳台上,边晒太阳边想心事,打发这段百无聊赖的时光。
维恩特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平静,明明距离那件事连一个月都不到。
或许这就是从心底里放弃了的人应该有的心境,或许又是因为自己经历过丧亲之痛而变得比一般人坚强,但无论是哪种解释,薇尔莉特·晨曦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催起他的感性,显得那么独一无二了。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左胸在隐隐作痛。
本来以为时间可以稀释一切,但这个过程注定是漫长难熬的。
他甚至有种想法,等晨曦结婚之后,自己不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但就连这样的想法,都会被时间最后冲刷得干干净净。
时间看似客观,实则主观,有些去得太慢,赶不走,有些去得太快,留不住,但实际上,流速相同,作怪的只是人心。
遥远的未来,匹配这段轰轰烈烈的记忆的,十有八九就是一缕很寒酸的苦笑,宛如亭台楼阁和破败草屋的差别,过程和结果,常常不是统一的。
明明说了放弃却放不下,自己也有够优柔寡断了。
要是风能吹走回忆就好了。
要是水能带去往事就好了。
要是歌能融化曾经就好了。
维恩特微微一笑,现在的自己,完全在怨天尤人。
归根究底,在不可能的事上倾注了太大的希望,最后的失望,就是最应当的惩罚。
每每到这里,维恩特就会陷入如轮回般的忧伤,痛苦并没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消去,而是越积越厚,越酿越浓。将他拯救出来的,总是一声哥哥,一只小手,一颗糖。
终于,又到了一周的星期天。
“该走咯,哥哥!赶快给我起来!”伊莱恩蹦蹦跳跳来到没怎么睡好的维恩特床边,毫不留情地扯掉他盖着的被子。
“嗯,等等……”维恩特一翻身,背对伊莱恩继续睡着,因为六月份的气温已经不低,扯去被单也不算冷。
“别再赖床了!哥哥真是的!”伊莱恩使劲推搡着维恩特的背。
“好啦好啦,起来了。”维恩特这才老老实实地,困顿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真是的,就像地震一样。”
“嘿嘿,那我去换衣服了,今天穿普通的衣服就行了。”伊莱恩说着笑呵呵地就出去了。
听说是穿普通的衣服,维恩特以为是离学校很近的某个地方,却没想到,虽然气温差别不大,但是景象很不一样。
——目的地,一条狭长的乡村小公路,每隔几百米立着路灯和电线杆,道路两边,全都是农田,上面种着一望无际地正在盛开的油菜花。
金黄色的海洋,在暖风中漾起金色银色的波浪,比童话的色彩还要鲜艳。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片场景并不是某个故事,而是就在眼前的真实。
“……油菜花不是春天盛开的吗?”维恩特奇怪地问。
“嗯,不过洛兰没什么季节的。”伊莱恩依旧是摇摇摆摆地走在前面,“这段时间你也见识到了吧,很多东西都是很超出常识的,所以嘛……这里也显得格外有吸引力。”
“嗯,也是。话说,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摘油菜花的吧?”维恩特扫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除了油菜花以外的植物。
“就是哟。”伊莱恩转都没转头,就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种植物一点都不稀有吧!”
“也没人要求报告里全都要是稀有植物啊,不然你让那些没有哥哥这样的强力帮手的人怎么办。”伊莱恩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得意,“报告注重的是整体性,不然有再好的材料也写不出好东西的。”
“也是,不过这样的话,我周中完全就可以过来摘了啊。”
“唉呀唉呀,和薇尔莉特姐待了那么久,这些方面怎么还迟钝得很呢?”伊莱恩笑着回答,“反正报告的关键部分已经完成了,稍微休息一下没什么不好吧。”
“休息?你指的是……”维恩特有些疑惑。
话音未落,伊莱恩抓起维恩特的手腕,拉着他跑向路边的油菜花田。
“喂、喂!”维恩特摸不着头脑,被伊莱恩牵在身后。
两人顺着田间小径,绕了两圈中就跑进了那一片黄色的海洋之中,轻风迎面拂过,金色在维恩特眼角的余光中快速掠去,抓住他手腕的那只小手,突然显得格外温馨。
“好舒服啊,哈哈。”伊莱恩的声音顺着风飘进维恩特的耳中。
很漂亮的风景,很舒服的微风,宛如梦境。
恍然之间,维恩特感觉视界迷离了一瞬,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陶醉。
那一刻,似乎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效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手腕上的由前方尽兴地跑着的少女传递而至的温暖,还有她天真无邪的可爱笑颜。
又是那样的幸福感,甜甜的,淡淡的。
维恩特不知所措,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被牵着奔跑,竟然就十分满足了。
“嗯嗯,而且很漂亮。”维恩特应和着伊莱恩的话。
“差不多了,准备好哟,哥哥!”伊莱恩突然转变话题,脚下一顿,冷不丁地就扑进了后面的维恩特的怀里。
“喂、喂!突然干什……啊啊啊啊!”维恩特猝不及防,平衡已然失去。
咚——
维恩特被伊莱恩扑倒在花田里,金黄色的花瓣四处零散纷飞。
维恩特搞不清情况,当他睁开眼睛之时,伊莱恩的脸就在维恩特上方大概几厘米的位置,仍旧是一脸笑意。
仔细看看,伊莱恩的双眼既大又水灵,在纯真中带着些可爱,因为气候原因,皮肤比起在伊普顿的时候还要白皙一些,要说曾经的伊莱恩是未长成的孩子的话,现在的她已经是绝美的小家碧玉了。她的唇瓣樱红,嘴角上扬,双颊的酒窝微露,显得更加乖巧。她的胸部就垫在维恩特的胸膛上,虽然比起晨曦来说缺了些料,但是还是能明显感受到的。她跨在维恩特的身上,短裙之下的细腻双腿置在维恩特的腿的侧边,粉色运动鞋的鞋尖轻轻顶进泥土之中,细细看来虽然身高不高,腿与身长的比例却刚好合适。
不知道为什么,维恩特的脸颊感到几许微热。
“这么漂亮的地方,吃个便当睡个午觉什么的,实在太舒服了。”伊莱恩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这样也不需要这么大的动静吧。”维恩特躺在花田里,视界中除去伊莱恩就是油菜花的绿茎和黄色花朵,静息一下,还能闻到泥土与花粉的清香。
“只是太高兴了嘛。”伊莱恩说着也翻下维恩特的身体,躺在了他的身边,“露天的感觉和躺在床上确实不一样呐。”
“嗯。”维恩特静静地感受着泥土的柔软,感觉自己自从来到洛兰,生活节奏完全降了下来,越来越可以心平气和地感受周围的每一寸风景了。
小路,农田,澄空,飞鸟,这一切的景色都和伊普顿有着几分相似,这两年主要生活作息于首都帕纽斯的维恩特再次看到这幅景观,就像重逢阔别的友人,有几分怀念,有几分感动。
没想到肩负神之力的自己,还能寻到这样能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
甚至是那样直切心脏的伤口,都在奇迹般地渐渐愈合。
平淡的幸福,有时候想想,这样也不错。
稳妥,安全,而且温馨。
如果当初选择了塞蒂,说不定这样的生活已经实现了。
第一次有种渴望,要是自己真的是个殒,虽然生命短暂,说不定还能轻松快乐。现在作为神使,也必须警惕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随时都可以说命悬一线,某种意义来说,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殒。
薇尔莉特·晨曦,这个选择,真的正确吗?
想到这里,维恩特的心口又疼了起来。
“喂喂,哥哥,来吃便当。”伊莱恩说道,“已经中午了,吃完便当好好睡一觉吧。”
“便、便当?”维恩特好奇地坐起来,“吃完就睡会长胖的哟。”
“嘿嘿,我可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优秀体质哟。”伊莱恩说着,开始在包中翻找起来,拿出两个棕色盒子,把其中一个递到维恩特手上。
维恩特接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些问题,改日再想好了。
不知不觉,他似乎已经依赖上伊莱恩这个乖巧的妹妹给自己的治愈了。
揭开便当盒盖,其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炒饭加上两个煎鸡蛋而已。不过在炒饭里放着各种各样植物的叶子,可谓食材丰富,并且最显眼的,放入了极大量的洋葱。
“……对于你来说,洋葱是主食米饭是配菜吗?”维恩特无力地吐槽。
“洋葱那么好吃而且有营养,真不会欣赏。”伊莱恩一边说一边递过一根勺,“肯定没有薇尔莉特姐做的便当味道好,不过,这个很能体现我自己的风格哟。”
“料理里不体现自己的个性也是可以的……”
维恩特接过勺子,有些勉强地舀起。煎鸡蛋的火候正好,勺尖轻轻一顶就把蛋白切了下来,蛋黄外围已经凝固,从中心流出一小点尚未凝起的流黄,显得异常诱人。送入口中,洋葱的味道掩盖了所有材料的香味,辛辣刺鼻,不过在习惯之后,植物的香味便渐渐显露出来,并没有明显的盐味,却还是让人感觉味美可口。
“嗯嗯,意外地还不错。”维恩特如此评价。
“那个‘意外地’是多余的。”伊莱恩虽然这么说,但仍旧是笑着的,自己也吃了起来。
两人坐在花田中,尽兴地聊着一切想到的话题,不用顾及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这样的享受最快乐,也最单纯。坐在这里十九岁的男女,脸上都挂着十六岁的笑容。
一只飞鸟从无云的天际飞过。
一切,就像回到了起点。
或许是被阳光刺得眼睛痒痒的,维恩特闭起眼睛彻底放松了下来,在风声中,不知不觉地睡去了。当伊莱恩把他叫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四个小时,阳光也已经有些昏黄了。
“没想到哥哥到哪儿都那么能睡呢。”伊莱恩站在躺着的维恩特身边,手中的玻璃罐里装满了黄色的花朵。
“也、也不是啦……”维恩特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泥土,想要辩解,却找不出什么好理由,“话说,你就这样摘了别人的花没问题吗?”
“已经好好地和农田的主人说过了。”伊莱恩笑着说,“本来那个伯伯有点不高兴我们擅自闯进来的,不过看到睡得很熟的你的时候,他就突然感叹起青春来,一下就热心了。”
“……我想那个伯伯肯定是误会什么了。”维恩特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回去吧?”
“嗯。晚上想吃什么?轮到我做了。”
“清淡点就行,现在嘴里还是辣辣的洋葱味儿呢。”维恩特伸出舌头开玩笑似的扇了扇。
“唉呀唉呀,哥哥你的锻炼还远远不够呐。”伊莱恩眨了眨眼。
“这种东西……没必要锻炼的吧。”
不管是什么话题都能自然而然的聊到一块,和跟塞蒂在一起聊上两三句就吵架又不相同,是另一种姿态的和谐。把伊莱恩抱着腾空而起的维恩特,就像融进了美丽的夕阳景观中,变成了一只归巢的飞鸟。
因为提出要把油菜花放回自己的素材保管室,维恩特带着伊莱恩先去了一趟学校。在并不算很大的实验室门口,伊莱恩班上的班长辛克莱尔·巴利亚斯正好从里面出来。
“嗨,班长。”伊莱恩大幅度地挥动肩膀打招呼。
“哦,伊莱恩啊。”辛克莱尔把文件夹抱在胸口,笑着走了过来,“安德鲁先生也在啊。”
“嗯,刚刚陪她回来。”维恩特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殒对方是平民,和伊莱恩不同,绝大部分人对殒还是心有芥蒂的。
“呵呵,不错的气氛呢。”辛克莱尔笑了笑,又转向伊莱恩,“看样子,异地恋很辛苦吧?”
“诶、诶?”维恩特和伊莱恩听了辛克莱尔的话,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唉呀唉呀,都这样了就别装了吧。”辛克莱尔理所当然地笑着,“从一开始就住在一起,他还经常跑到学校来帮你的忙,就算是傻子都看出来了吧。”
“喂喂,等等,你是无视了我的瞳铭吗?”维恩特无奈地说着。
再怎么说,就算平民和殒表现得再亲密,也不可能往恋人的方面推测联想的。
“同班同学恋爱了的话,无论对象是谁,当然都要祝福啊。啊啊啊……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那个,你也懂的……反正恋爱这个东西啦,总不可能因为伊莱恩喜欢上了一个殒,我们就在背后捅刀子吧……不如说,是打心底里的支持呢,只要相恋,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对吧?”
虽然辛克莱尔担心说错话所以话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不过大体意思还是传达了过来。
“……身份不重要,是吗?”维恩特喃喃自语,别有用意地回味着。
“当然当然,说到青春当然是要无所畏的爱一场吧,就算错了以后还有机会改的,说不定,这也是种缘分的积累,也不是说跨越身份的爱情就一定没有未来的。”辛克莱尔点头说着,“所以,伊莱恩还有安德鲁先生,一定要加油哟。”
“……青春啊。”维恩特微微苦笑,“自己的青春也挺充实的了。”
“很抱歉哟,班长,其实这个是我的哥哥啦。”伊莱恩在一旁打断了干劲十足的辛克莱尔。
“诶?哥、哥哥?但是……哦,是那样吗?”辛克莱尔先愣了一下,又笑了出来,“没事啦没事啦,我知道的,现在很多情侣也是以‘哥哥’‘妹妹’互相称呼的,哈哈。”
“那要是我说我不仅有哥哥还有嫂子呢?”伊莱恩依然微笑,很自然地反驳。
“嫂、嫂子?”辛克莱尔这下是真的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事实上,我已经有另外喜欢的人了……”维恩特很无奈地说出这句话。
“这、这样啊……”辛克莱尔表情有些僵硬,“看来是我弄错了啊,哈哈……不过,你们两个人实在太像是情侣了,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
“我不是在班里说过的吗,我没有男朋友,也不打算找男朋友的。”伊莱恩笑着说。
“……为什么会这么说?”维恩特有些好奇。
“因为我至少要守到薇尔莉特姐嫁出去嘛……现在感觉想要占有她是不行了,但是至少行动上还不能放弃啊……在她嫁出去之前我就找了男友,就成了我不专一了嘛。”伊莱恩用她那种常人不太能跟得上的思考方式说着。
“……这种坚持还是放弃了比较好。”维恩特无力地吐槽,“对了,我和伊莱恩在一起,真的像情侣那样很合拍吗?”
“……诶?”伊莱恩愣了一下,不知道维恩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不如说再也找不到更合拍的了!”辛克莱尔立即回答,“或许除了你们,只有从小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才能这么亲密和默契吧。”
“太、太夸张了呀。”伊莱恩的脸不知怎么回事,有些微微泛红。
“……不过,太过亲密的关系也不适合成为情侣,对吧。”维恩特若有所思地回答,在他脑中,此时尽是那个有些暴躁的青梅竹马的一颦一蹙。
“也是呢……比起情侣,更适合做一辈子挚友的人,也是存在的。”辛克莱尔想了想,表示赞同,“怎么说呢,这样的朋友我也有,所以很能理解。”
说到这里,辛克莱尔看了看手表,神色一下匆忙了起来。
“不好意思!班主任本来找我来着,马上就要到约定时间了,失陪了。”
“嗯,没事的。”维恩特点头说道。
“班长要努力工作哟。”褪去了脸颊的绯红,伊莱恩又恢复了如平常的态度和语气。
“哈哈,我尽力吧,再见了,两位。”辛克莱尔摇了摇手,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这个班长,挺能说会道的呢。”维恩特如此说着。
“那是当然了,辛克莱尔很厉害的。”伊莱恩笑着说,“快走吧,再不快点马上就到实验室的锁门时间了。”
将素材放进伊莱恩专属的柜子中,回到出租屋里享受了一顿清淡的晚饭之后,伊莱恩和维恩特坐在房间里看电视,正当伊莱恩看得入迷的时候,维恩特站了起来,又到了阳台上。
辛克莱尔无心地说的那些话,给维恩特的感触相当深。
其实这些道理维恩特都是懂的,辛克莱尔只是重提了一下。
身份不是问题。
青春就要勇于犯错。
只是这次,是建立在自己和伊莱恩的关系上,听到这些道理。仔细想来,除了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所做的那些事,已经和情侣没有什么区别。
仅仅是假设,自己和伊莱恩就是情侣,那么,这种跨越身份的恋爱,和自己与晨曦现在的恋情,其实立场是相仿的。
只是,自己和晨曦的关系更加深入,横亘于这层关系中间的障碍全部暴露得很清晰,才让自己感觉到很累。
于是,这个问题又回归到了原点。
到底,是继续,还是放弃?
和怎么办没有关系,现在只是一个很单纯的选择题。
望着漫天的繁星,维恩特依然找不到答案。
或许是因为成熟了,或许是因为现在松散的生活节奏让他丧失了冲劲,他很多次都告诉自己,青春的这场错误,大概犯得已经足够了,让它画上一个失败的句号就可以了。
但是,心痛。
毕竟那个自己爱着的女孩子,说到底,还没有出嫁呢。
就在维恩特对着夜空出神之时,伊莱恩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又在想什么呢,哥哥?”
“……大概,你们班长说的话吧。”维恩特低声说。
“是在想究竟该不该放弃吗?”伊莱恩也同样站在护栏内侧。
“在那之前,还有其他的……”维恩特想了想,看向身边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你觉得啊,伊莱恩,我选择晨曦,真的正确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了?”伊莱恩很坦诚地与维恩特对视,淡蓝色的眼眸十分有神。
“因为,最近和你待在一起,我越来越不清楚我想要的恋爱,究竟是怎样的了。我原本以为要辛苦的付出才能收获所谓的恋情……事实也证明,为了晨曦我已经做了很多波澜起伏的事,感觉上,这段恋情,该算是轰轰烈烈吧。我知道如果成功,我一定能收获很大的幸福感和成就感,但是呢……最近的生活,不止一次让我感受到了温馨和幸福,说实话,我经常把你替换成其他的人……比如塞蒂,或者其他的……时常在想,这种恋爱是不是更适合我。”维恩特一口气说出了这些疑虑,正是因为对象是伊莱恩,他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么多。
“真是无理的猜想啊。”伊莱恩很干脆地笑了,“有些东西,是只有你的妹妹我,才能给你的哟,如果替换了对象,就毫无意义了。怎么说呢……朋友和恋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是不同的。”
“……也对。”维恩特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那你觉得,我一开始喜欢上晨曦,这种选择正确吗?”
“现在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呢。”伊莱恩做了个鬼脸,乐呵呵地说,“哥哥啊,已经走进死胡同了。”
“诶?”维恩特偏头表示不解。
“恋爱,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哦。”伊莱恩的笑容中充满深意。
“……”维恩特望着这么笑着的伊莱恩,陷入了沉默。
“先自己想想吧。”伊莱恩继续说道,“下个星期我就要全力以赴赶制报告了,大概六月下旬吧,班上会在放假之前出去玩一次,地点在洛兰附近著名的新月海滩,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有疑问的话,我会帮你解答的。不过我更希望,是你自己寻找到答案呢。”
“……从她的角度考虑,是吗?”
“嗯。”伊莱恩肯定地用力点头,“别忘了,薇尔莉特姐是很厉害的哟。”
6月21日
从油菜花田回来的那个周末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伊莱恩都在赶制自己的研究报告,不断地往返于教室,实验室,出租屋在三点之间,就算是周末也是一样。再过了一周之后的星期四,伊莱恩终于把自己写好的报告打印了两份,赶在截止时间的那天提交了上去。
维恩特则是帮她校对报告的措辞和语法,虽然他的语文说不上太好,但是在逐霾者考试之前好歹也看过大量的学术性文章,这点工作并不在话下。
今天,就是伊莱恩所说的,班上在放假之前会组织出游的那一天。这所学校不太相同的地方就是,要在等待学期报告的成绩结果公布之后,才算是正式放假,所以这个组织出游,也就是理所当然的放松和狂欢的机会。
自从那天和伊莱恩聊过之后,先前一直不听话地攒动在维恩特心头的万千烦恼丝渐渐安分了下来。到洛兰已经快要一个月,多亏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屡屡伸出援手的伊莱恩,维恩特才能这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不过,先前看不清的东西,现在还是看不清。
虽然说过了从晨曦的角度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维恩特不知道从哪儿着手。他相信晨曦还在等待着他,但是一旦联想到她本人的身份和立场,并不算正统贵族血脉的,准确地说是家族黑历史的晨曦,很难有话语权,也就很难有什么作为。
两个人,都是带着面具伪装的家伙。维恩特作为被赋予崇高使命的神使,必须带上殒的面具,晨曦作为因为长辈的错误而出生的不正当产物,必须伪装成拥有纯正血统的贵族,就是因为这样可笑而巧合的命运设定,让本来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之间,横亘了一条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到这里,维恩特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伊莱恩的身上,虽然看起来她不像是一个心思缜密善于思考的人,但是她每每都能把维恩特从最阴暗的深渊中拽起,说明她本人其实非常地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思,或许她现在,有着能点醒自己的答案。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大早维恩特换好衣服,就被伊莱恩拽到了出租屋门口。
两个大铁皮箱,还有在一旁赔笑的辛克莱尔挡住了去路。
“这……是怎么回事?”维恩特问着,有种不详的预感。
“因为……这是今天野外料理用的炊具还有餐具,租来的车子储物箱实在有限,实在塞不进去了……”辛克莱尔开始有些为难地解释。
“然后我说我哥哥力气最大了,就把班长拉到这儿来了。”伊莱恩很自豪地补充。
“……该不会,你打算让我用手把这两箱东西扛到海滩去吧?”维恩特虽然嘴上这么问,不过心里已经猜到答案了。
“不会啦不会啦,放心好了。”伊莱恩理所当然地晃了晃手。
“原来你还会同情我啊……”维恩特松了口气,“那么,怎么办?”
就在维恩特问的同时,伊莱恩把自己的背包扔到了维恩特背上。
“加上这个包,运动量才能达标。”伊莱恩笑着说。
“这种同情还是不要好了!”维恩特无可奈何地大声吐槽。
“好啦好啦,伊莱恩,你看安德鲁先生也很为难的。”辛克莱尔听说是让维恩特来搬箱子,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会到这里来主要还是因为实在拗不过伊莱恩。
“没事没事,哥哥可以做到的!”伊莱恩依旧那么自信。
“驳回。”维恩特很无情地就拒绝了,“还是找辆车运过去好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辛克莱尔跟着点头。
“……哥哥大坏蛋。”伊莱恩很失落地蹲了下去,还把头偏到了一边,“不理你了。”
“呃,那个……”看到伊莱恩这个样子,辛克莱尔明显有点没辙了。
“别管她,就是平时太娇惯了。只是闹闹脾气,等会儿就好了。”维恩特的话语没有让步。
“才不是闹脾气呢!”伊莱恩听到这句话,非常生气地转过头瞪着维恩特,那么有敌意的眼神就连维恩特都是第一次见,水瞳中就像翻起了如同火苗的波澜,在看到这个表情之前,他甚至无法想象出伊莱恩生气是一副什么模样。
“我说不理你就绝对不会理你!绝对的!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理你!”
“……”维恩特看着伊莱恩这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之后,一个挥动着火焰双翼的,抱着两个铁皮箱外带一个粉色小背包的少年吃力地飞行在洛兰的天空上,快要抵达新月海滩了。
“你是不是,有点太惯她了……这样的话,我也很累啊。”菲尼克斯在维恩特的脑内吐槽,毕竟神之力是从菲尼克斯身上来的。
“今天我还想听伊莱恩的答案呢……现在总要把她哄开心一点吧。”
“别找借口了,我都知道,你是拿那样撒娇的伊莱恩没辙吧。”菲尼克斯一眼就看穿了。
“嘛……这也是原因之一。”维恩特挠挠头,心知瞒不住,也就承认了。
新月海滩果然名副其实,在高空遥遥望去,金色的海岸线弯成新月的曲线,和蔚蓝的大海相接,在一排一排雪白的浪花中显得十分漂亮。金与蓝这两种颜色完美地调和在了一起,没等维恩特降落,他似乎就率先感受到了沙滩的柔软,海浪的凉爽以及即将到来的狂欢的气息。
因为自己是飞直线,伊莱恩他们的车还没有到,维恩特就到附近的旅馆租借了各种沙滩用具:太阳伞,躺椅,毛毯,彩色大皮球,游泳圈,以及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全部在沙滩上摆放到位。
“居家好男人啊。”菲尼克斯嘲笑着像个苦力一样的维恩特。
“给我闭嘴。”
说到夏日的沙滩,果然男生第一个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女孩子穿着的各式各样的泳装,加上伊莱恩植物学班里女生明显比男生多,在学生换上泳装之后,一眼望去的确相当养眼。而且更让周围男生羡慕的是,作为班里最有人气女生之一伊莱恩的绯闻男友,即使维恩特是个殒,也迅速就被关心这个话题的学生包围起来,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女生,这样也省了维恩特去搭讪的功夫,而那些站在一旁的男生,也只能怨念地看着那个吸引了几乎所有女孩子的家伙。
“喂喂喂,你真的是伊莱恩的女朋友吗?”
“怎么成的,高中同学吗?”
“异地恋很辛苦吧?”
“为什么殒会和普通人谈恋爱呢?”
“一直要压抑自己的欲望很辛苦吧,是怎么解决的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没有消停,维恩特被围在沙滩的一角,百口莫辩。
“闪开闪开闪开闪开闪开!”随着几阵尖锐明亮的声音响起,伊莱恩像游泳一样拨开人群来到被包围的维恩特身前,一把抓起维恩特的手腕,“走吧,哥哥,别理他们了。”
此时的伊莱恩穿着一件白色的比基尼,胸罩是三角形的设计,虽然胸部不大但是线条体现得非常到位,三角裤的边缘绣着一圈淡粉色的波浪纹,性感中增添了几分可爱。
“喂喂!”维恩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脸笑意的伊莱恩拉走了。
“兄、兄妹吗?”
“才不是呢,这是恋人之间的昵称!”
“啊啊啊,伊莱恩不是说过她没有男朋友的吗?”
“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虽然声音此起彼伏,不过没有一个人继续追上来,毕竟现在不做电灯泡,留给两人单独的时间才是明智的选择。
“那些人真的没关系吗?”维恩特被伊莱恩扯着,有些担心。
“没事的啦,之后我会去解决的。”伊莱恩的笑容化解了维恩特的忧虑。
“你也不怕你解释不清楚吗?”维恩特问道。
“我就说你是我哥哥他们也不可能不相信,毕竟普通人和殒谈恋爱什么的,违背他们的常识了。”伊莱恩光着脚踩在沙地里边走边说,“再加上,有你这样的哥哥,挺让人骄傲的。”
“诶,怎么突然那么说?”
“因为……感觉很可靠,真的就像哥哥一样,能够让我随便撒娇。”伊莱恩有些憧憬地说,“知道吗,我的父母都不会任由我撒娇,不讲理地闹腾的话,只会挨骂的。”
“诶,这样啊,我一直以为你父母都很喜欢你,所以你才调皮任性了点。”维恩特有些不相信。
“没有哦。虽然我精神挺好的,不过撒娇任性什么的,也只会对薇尔莉特姐,还有你而已。”伊莱恩微微一笑,这句话对于维恩特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托你的福,我可辛苦死了……”维恩特无奈地吐槽。
“所以,下次搬运工的工作也交给你了哟!”
“拒绝!原来最终目的是这个啊!”维恩特大声回应。
“嘿嘿,真是的,哥哥把我想得太坏了啦。”
阳光下,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这或许就是,男女之间纯粹的友谊。
“话说,应该告诉我了吧?”维恩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哦,那个啊,你还是没有想出答案吗?”伊莱恩笑着看着他。
“嗯。”维恩特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别心急嘛。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么漂亮的海滩,先尽兴地玩玩儿吧。”伊莱恩一点也不着急,“黄昏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对了,哥哥,游泳裤你已经穿在里面了吧?”
“……嗯,没错。”维恩特现在身上还穿的是平日的便装,“你还是先告诉我吧,不然惦记着这件事,玩也玩不好啊。”
“嘿嘿,才不呢!”伊莱恩调皮地说着,三两步就跑进了海水中。冰凉的海水冲刷在她稚嫩的脚掌上,带着细沙穿涌过她的脚趾缝,非常舒服,“如果能抓到我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提前告诉你的!”
说完她弯下腰舀起一捧海水,就向维恩特泼去。刚刚脱去上衣的维恩特,被清凉的海水冻了个激灵。
“你这家伙!等着!”维恩特喊着也向海水中跑去。
两人现在浅海玩了很久的追逐战,到最后维恩特也没能抓住动如脱兔的伊莱恩。在那之后,伊莱恩又领着维恩特和辛克莱尔以及他的朋友玩起了沙滩排球,吃过用自带炊具烹饪的中午饭之后,两人等待午餐消化的时候在沙滩上挖隧道,堆沙堡,尔后,又在海中游了很长时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今天所有人中玩得最尽兴的两个人了。
不过在热烈的狂欢总是有散场的那一刻,在夕阳的昏黄光芒下,气氛越是欢愉,离愁越是浓郁。现在的维恩特和伊莱恩,各自披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坐在间隙拍打着海岸的浪边,望着远方海平线上方渐渐下沉的落日,久久无言。
“伊莱恩。”还是维恩特率先打破了沉默,“到底,我的选择正确吗?我不知道……”
“其实呢,哥哥,恋爱根本就没有正确错误这个标准的,因为你的人生,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怎么做,都是正确的。”伊莱恩双手弯曲支在弓起的膝盖上,撑着下颌慢慢说着,“不过,重点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嘛,因为哥哥是笨蛋呢。”
“无法反驳……”维恩特不甘心地说,“在这方面,我的确很笨。所以……”
“嗯嗯,知道了,你和薇尔莉特姐,都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没理由不帮忙的。”伊莱恩莞尔一笑,“从薇尔莉特姐的角度考虑过了吗?”
“嗯……但是,还是感觉四处碰壁,她站在她的立场,也做不到什么。”
“不是啦,你误解了。”伊莱恩顿了顿,“薇尔莉特姐是个带着面具活着的人,但是她竟然能喜欢上你,就说明你已经把她的面具给摘下了……你也知道吧,人一旦软弱下去,就很难再坚强起来,被卸去伪装的她也是一样。怎么说呢,现在已经不是你选择她是否正确的问题了,而是,现在只有你,能够拯救她。”
“拯救……”维恩特喃喃自语。
“因为你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要不然起初就不要轻举妄动,要不就一口气带着她到终点,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倘若你放了手,她会有多么痛苦,你可以自己想想。”伊莱恩的语气渐渐沉重了。
维恩特沉默了,他也很难想象,没有了伪装的晨曦,能够应付得了那个冬泉,关于这场家族婚姻中晨曦的薄弱立场,他也充分领会了。
想让她摆脱这种悲惨的命运,能做出努力的,就只有自己。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维恩特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是殒,绝不可能高攀贵族的。
逐霾者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被这个世界的潜规则毁掉了。
走投无路。
就连菲尼克斯,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如果不放弃,又能怎么办。
“考虑得越来越多,都不像当年那个笨笨的哥哥了。”伊莱恩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那就孤注一掷吧。”
“孤注一掷?”
“对,什么规则,什么世俗,什么常识,都抛在一边,索性先拼上所有,大闹一场再说。”
“想得太简单了……”维恩特听了很有伊莱恩风格的答案,缓缓地摇了摇头。
“又不是胡闹,我说的孤注一掷,就是把奇迹,压在薇尔莉特姐身上。”
“嗯?”维恩特又起了兴趣。
“那个人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你觉得,她会像个打算逃婚的公主一样,只是静静等候着王子的救赎吗?”
维恩特恍然大悟,和晨曦待在一起的岁月中,她各个方面超凡能力的体现瞬间在维恩特的脑中苏醒。
对啊。
恋爱并不是一个人的事。
这件事也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做到的。
那个晨曦,一定自己也在努力着。
而且,要是她的话,一定能做到看起来不可能的事。
“……呵,很久没和她在一起,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是个多么优秀的人。”维恩特自嘲般地笑了出来,不过,随即他又显露出了担忧,“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我会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问的,现在你和她通电话……还不太合适。”伊莱恩回答,“所以,胡乱地大闹一场吧,最后一次赌博!”
维恩特望着远方,终于释然地微笑了。
“嗯。”
“嘿,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吗?”这时,辛克莱尔寻了过来,“只剩你们两个咯,其他人都已经上车了。”
“没事,我和她还打算这样待一会儿。”
“呵呵,我就知道,接着。”说着辛克莱尔把两个人的衣服扔给他们,“晚上海风挺冷的,别感冒了。那我就让车先走了。”
“班长不走吗?”伊莱恩开始穿衣服。
“收拾工作还没结束呢……”辛克莱尔苦笑着挥挥手,消失在两人背后的岩石壁后。
“真是个好人呢。”维恩特笑着说,衣服已经穿好。
“嗯嗯,班长嘛。”伊莱恩也拉上了自己外套的拉链。
“唉呀唉呀,我都等得不耐烦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幼稚的男声。
“谁?”维恩特警惕地把伊莱恩护在后方。
一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十分可爱的男孩子,从岩石壁顶跳了下来。
“你是……”维恩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自己曾经见过。
“再次见面呢,维恩特·安德鲁。我是SS级逐霾者,托宾·麦吉。”
看到逐霾者再次出现,维恩特心中的怨气再次涌了上来。并且一看面前男孩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肯定不怎么愉快。
在电视转播中,伊莱恩对面前的小男孩也有印象,当时觉得他长得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但如今,制服随风微微飘荡的他,竟然散发着一股阴诡的气息。
伊莱恩虽然平日很精神很有朝气,但是并不呆,不如说相当聪明,面前这个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危险。
“没想到,你会到洛兰来呢。”托宾的声音很中性,既有男性的磁性也有女性的阴柔,“当年,老头子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名的。”
“老头子?”维恩特重复着托宾的话,脑中浮现出了逐霾者首领罗兰·灰竹的样子。
“洛兰这里是移民城市,很多居民原本是菲尼克斯人。”伊莱恩在旁边解释,“本来城市并不存在,因为当年罗兰·灰竹在这里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海量的霾的入侵,日后城市建成,便以他的名字命名了。”
维恩特仔细想了想,“洛兰”和“罗兰”,的确是同音没错。
“不过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跟踪你这个家伙,竟然会如此无聊。”托宾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十分不屑的样子,“每天都逍遥地玩乐,和女孩子一起,一点不安定的迹象都没有。”
“跟踪……”维恩特心头一惊,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到异样过。
“按理说,跟踪任务还要继续下去……但是呢,我玩腻了。”托宾笑了出来,尽是一个孩子的调皮神情,“比起你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菲娜姐姐那样的人更有魅力呢。”
“哼,被小鬼看不起了呢。”维恩特蔑视着眼前的小男孩,不管对手的气焰再怎么嚣张,总归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过会儿你就会为了你的挑衅后悔的。”听到维恩特叫自己“小鬼”,托宾的眉角明显地挑动了两下,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称呼,“最后陪我玩上一局吧……反正一个殒的性命,留不留着也无所谓了。”
托宾的意思就是,对现如今太过平淡乏味的进展已经失去了耐心,打算草草把维恩特杀掉然后回去复命。一个有潜在威胁的人,在显露出威胁的时候杀死,和在显露出威胁之前杀死,从结果上而言毫无差别。
“哼,我也早就想和你们这群混蛋打一场了。”维恩特狞笑了下,手刃从袖间窜了出来。
“原本以为你游泳没带手刃的……失算了吗?”托宾稍稍有些惊讶,“不过这种事,怎么都好。”
快得根本无法看清,托宾右手两指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枚扑克牌。
就在维恩特意识到情况不对准备防御的时候,扑克牌化成一团黑雾,缠绕在托宾原本持牌的手上,转眼之间,筑成了一只宛如恶魔的纯黑色粗壮手铠。
红光一闪,暗红色类似铭文的痕迹由手背蔓延到肩膀上凸起的尖角,就像是植物的花藤。
“这是我的战斗武装哟。”托宾自豪地说,同时迈开步子冲向维恩特。
火光飞溅,维恩特的手刃勉强架开托宾那个足有人上半身那么大的巨掌,自己却也跟着被击退了两三步。而伊莱恩,也只有趴下才勉强躲过了那一击。
“好恐怖的力量。”维恩特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小男孩,力量比起死爪都差不了多少。
托宾并没有留给维恩特应对的时间,顺着他退开的动作,三枚闪着白光的扑克已然追身而去。虽然只是普通的扑克牌,却比刀刃还要锋利,一点不能怠慢。
唰!唰!唰!
不过维恩特也不是等闲之辈,清晰的三道轨迹划出,扑克尽数被斩成两截。
“哼。”托宾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维恩特听到耳边扑克的风声未停,此时他才用余光瞥到,除了托宾用手掌甩出的三枚扑克之外,另一只包裹了黑色装甲的手很隐蔽地扔出了另一张扑克,目标锁定的是伊莱恩。
如刀锋般的扑克已经几近划伤伊莱恩,面对迅捷如风的攻击,她根本没有躲闪的能力,形势迫在眉睫。维恩特箭步前踏,同时手腕一振,手刃弹射而出,精准地刺穿了飞行中的扑克牌。
“啊……”伊莱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情况一次又一次的急转,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强度的战斗的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事了。”这么说着的维恩特,已经防御在了伊莱恩的身前。
“没事了?”托宾突然笑了出来,格外诡异的表情。
维恩特惊讶地看向脚下,自己的右脚不知什么时候,正好踩在一张扑克牌上。
嘭!
那张扑克牌就像一个浓缩的炸药包,掀起了几乎可以炸碎两人高的巨石的强烈爆炸,维恩特和伊莱恩根本就没有躲闪的可能,直接被卷入了火光烟雾之中。
“所谓的战斗,根本不是力量的比试哟。”托宾得意地看着爆炸的地方,微笑着说,“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结果是收拾了敌人,就算是胜利。”
维恩特和伊莱恩被炸到了浅海的沙滩上,维恩特在爆炸前的一瞬间张开了火焰双翼,就像当时从黄昏的镜之壁垒中保护晨曦一样,把伊莱恩用翅膀护住,当然代价是,虽然本人并不会被火药的热力灼伤,但是全身的衣衫都变得破烂不堪,皮肤多多少少也被纷飞的石子与沙砾划出了血口。
“真卑鄙啊……”维恩特放下伊莱恩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要是说力量,我见识过,能够斩开抗魔石的石巨人,要是我,或许也还不行吧。”托宾渐渐走过来,黑色手铠上冒着浓浓的看起来极为不祥的雾气,“不过,如果你想要保护那个女孩子的话,输的人,就肯定是你了。”
维恩特的表情渐渐阴沉了下来,托宾话中的意思他十分明白,如果他一直锁定伊莱恩作为攻击目标的话,自己只能疲于应付,然后像刚刚那样被找到可乘之机,偷袭得手。
完全没有任何道义和原则的一心求胜的阴险战术。
伊莱恩站在维恩特的背后,同样沉默着,她知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自己就是维恩特的累赘。
维恩特向后撤一步,心里盘算着逃跑,现在,这个是最明智的选择。
“想逃的话,不可能的哟。”但是维恩特的想法一下就被托宾看穿了。
“啊!”
突然,维恩特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惊呼,他转头看去,浅海海水已经盘旋起来,把伊莱恩的身体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像是虫茧的水牢。
伊莱恩浮在水牢的正中,原本稚嫩可爱的脸颊上现在尽是恐惧与痛苦,双手双脚胡乱地挣扎着,口中不断吐着气泡,尽管如此,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魔法还是无能为力。
“混蛋!”维恩特看到右手手背上逐霾者徽记正闪亮着的托宾,厌恶地骂了出来,“这件事和伊莱恩没关系吧!”
“目击者都得死,秘密行动的原则。”托宾理所当然地说道,“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把她救出来,很简单,打倒我就行了。”
人在急躁的时候,战斗就会失去章法,破绽百出,托宾就是打算利用这一点。
“必须……要对无辜的人出手吗!”暴怒的维恩特咆哮着,手刃缠绕上火焰,变成了两柄火焰长剑,双脚蹬在沙滩上,冲向前方的托宾。
“呵呵呵呵。”
托宾轻掂沙地,一边向后退,一边像舞蹈一样一次次躲过维恩特凌厉的斩击,动作轻柔而敏捷,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才是我,‘诡道者’托宾·麦吉。”
如同宣言般的话语之后,托宾就像变魔术一样双手变出了大概十余张扑克牌,向天空甩去,就像是刀阵一样,扑克转向之后就刺向向前突进的维恩特。
维恩特惊讶于这个面对自己全力攻击还能游刃有余的小男孩的实力,不过被逼到这种程度,维恩特也只能转攻为守,从突进转为一步步地败退。
每一枚扑克都刺在维恩特前半秒所站的位置上,每次攻击都能惊出他一声冷汗。更糟糕的是,除了顾及这些空中飞来的扑克牌,还得小心托宾正面的黑色手铠的攻击。
此刻,三枚扑克同时像维恩特刺来,他轻掂地面向后跳去,只见此时,托宾笑着将手铠**地面,几乎是同时,五根巨型的尖刺从维恩特的后面突起,有两个尖刺,由下至上,正好钉进了维恩特的左右肩膀之中。
“啊啊啊啊啊——”吃痛的维恩特不免叫了出来。
攻击还没结束,因为尖刺挡住了维恩特的退路,三枚扑克如同利刃划过维恩特的胸口,瞬间,如电流贯穿般的剧烈疼痛直窜脑仁,让维恩特一瞬间意识都恍惚了。
托宾把手铠从地面拔出,五枚尖刺也随之消失,不过维恩特肩膀处的伤口,已经不止地涌出大量的鲜血,把沙滩和海水染红。
“呵呵,弱者。”托宾跟着跑了上来,巨大的手铠拍向已经有些站不住的维恩特。
维恩特肩膀剧痛不断,手已经无法自由地抬起,面对攻击只有躲闪,当他一记侧扑躲到左边的时候,一枚圆圆滚滚的金属物体也同时停在他的身边。
小型炸弹。
维恩特想用翅膀护住自己,但是已经晚了。
嘭——
维恩特再次被炸飞了出去,摔在了离水牢不远的海面中,溅起大量的水滴。
虽然水牢中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伊莱恩瞪圆双眼的惊愕和恐惧的表情足以说明她有多么的担心维恩特。
“可恶……”维恩特瞥了一眼水牢,骂了一句。
不加快,不行了啊。
伊莱恩这样撑不了多久了。
她是无辜的,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好,绝对不能把她也牵扯进来。
混蛋的家伙。
站起来啊!
维恩特在内心对着自己咆哮,双腿再次把自己伤痕累累的沉重身体顶了起来。
但是,下一秒,膝盖一麻,小腿一下像是失去了直觉,又跪在了浅海中。
“怎么……”维恩特感觉不止是双腿,全身都发不上力气了。
“装有麻醉烟雾的炸弹哟,‘烟火大师’的作品呢。”托宾笑着走过来,那种表情如同看见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挖的陷阱一样兴奋,“不过,在你死之前,眼看着那个女孩子窒息,不是更有趣吗,哈哈!”
托宾提着自己的巨型手铠,渐渐靠近维恩特。
站不起来了。
就像是中了两枪捕兽用的麻醉针一样,他根本没想到炸弹里能混入这样的东西,并且这么快就能发挥效用。
维恩特跪在冰冷的海水里,瞥了眼虽然还在挣扎,但是手脚明显已经无力了的伊莱恩。
脸色憋得红得发紫,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双眼紧闭,极为痛苦。
这样根本撑不了多久。
可恶!
可恶!
可恶!
“放开她……”维恩特咬紧的双齿中漏出了这样的声音。
“嗯?”托宾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维恩特还在挣扎。
“放开她,听见没有!”
维恩特对托宾怒目而视,不仅右眼铭上了瞳铭,而且双眼都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这、这是?”对于托宾来说,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双眼都有瞳铭,绝对是最危险的突发事件。
只见之前还全身无力的维恩特,一点一点地又站了起来。
“必须要……依赖这种力量才行啊。”维恩特的声音十分不甘心。
“啊、啊……”托宾不由得退了一步。
这种气势,这种震慑力,这种压迫力,完全超出了托宾的承受范围。
一瞬之间,沙尘与海水飞扬,维恩特已然冲了上去。
铛——
凤凰的冲击,被一把单刃斧挡下。
挡在两人之间的,是维恩特格外熟悉的家伙。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的的确确,就是霜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个意思呢。”
霜翼右手抬起,发色由黑转银,双眼中浮现出罂粟的瞳铭,强风顿起,在他方圆五米的范围之内,除了脚踩的沙滩以及周围的维恩特,托宾和伊莱恩之外,所有东西都一瞬间变成了结晶。
“伊莱恩!”见到水牢也被晶化的维恩特,全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放弃了攻击,跑向摔下的伊莱恩身边。只见她蜷缩着身子,嘴角痛苦地抽搐了下,想要说话却组织不出语句。
“两个黯……”托宾的语气渐渐变得僵硬,现在的突**况已经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没想到自己在跟踪这个殒的时候,竟然会被传说中的黯跟踪。
他见过眼前的这个家伙,曾经在“祈愿湖”附近,他和另外一个黯带领了很多如同复制品一般的黯来阻止SS级逐霾者的行动。
那时的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绝不能小觑。
周围所有的东西瞬间晶化,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怜的小孩子,怕了吗?”霜翼嘴角轻挑,露出只有老道的战士与谋者才会露出的,仿佛看穿一切胸有成竹的微笑。
“哼,早就不记得怕是什么感觉了。”托宾的声音并没有颤抖,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只要,去过地狱的话。”
“哈哈,连死亡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也懂什么是地狱?”霜翼不屑地大笑,“你现在的对手,是已经超越了死亡的传说哟。”
淡蓝色的光芒一闪,一道斜斩下的轨迹划过托宾的身前,躲闪不及,托宾只得用手铠去格挡。但是这种武器又怎能抵挡霜翼强大的能力,“铛——”的一声响过,原本魄力十足的手铠顿时化作透明的晶体,随着海风散尽,无影无踪。
“哼……”托宾往后再退,他明白霜翼再次出手的话自己绝对没法挡住,“先走一步了。”
不知从何时,托宾手心滑下两枚金属炸弹,瞬间,强光闪过,迷住了霜翼的眼睛。
闪光弹。
“传说中的家伙,实在是有趣得很。”
托宾的声音还回荡在维恩特与霜翼的耳边,但是本人早已在闪光弹的掩护下先一步撤退了。他原来站着的地方,留着一枚扑克牌,看起来,像是可以记录声音的魔法,留下了刚刚那句像是挑衅的话。
“哥哥……”而这个时候,伊莱恩才终于虚弱地睁开双眼,看起来刚刚缺氧的情况的确很严重,不仅如此,从嘴似乎还灌进了不少的海水,让她的声音很嘶哑,“没事……太好了。”
“还在担心我吗,笨蛋。”维恩特无奈地说。
其实他根本没心思放松下来,解了伊莱恩这里的围,前来搅局的霜翼,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刚刚的托宾更加麻烦。
“咳咳咳——”想到这里,伊莱恩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维恩特连忙把伊莱恩上半身扶起,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把刚刚呛进嘴里和鼻腔里的水慢慢排出来。
“维恩特·安德鲁。”此时霜翼叫出维恩特的名字,声音很淡漠,很严肃。
“怎么?”维恩特站起来,并没有收起自己的神之力,两个双眼都拥有瞳铭,却完全不是同类的人,如此凝重地在夕阳下对视着。
“黄昏在哪里,告诉我。”霜翼的问题很直白。
维恩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准确地说,现在的黄昏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是曾经的那个黄昏的本体,晨曦的母亲辛西娅。面对这个企图不明的黯,他自然不可能把恋人的母亲供出去,但是如果不这样回答,根本找不到借口或者其他的谎言,霜翼会追过来并且这么问,一定已经把握了相当的证据。
“不知道。”维恩特直截了当地回绝了霜翼的询问。
“那么,换种说法,你把黄昏怎么了?”霜翼冰冷的双眼里已经明显地能看见怒火。
这样对峙下去,战斗难以避免,现在维恩特身上的伤口还在剧烈疼痛,他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身体状态面对一个黯能有任何胜算。
“杀了。”维恩特简单地回答。
“不可能!”虽然能听得出来维恩特是在应付,但是霜翼却意外地咆哮了起来,“我们是不可能死的,绝对不可能!”
“杀了,但她没死。”维恩特回答道,“不过和死,又没什么区别。”
“怎么回事?”霜翼眼中的凶光越来越明晰。
维恩特不明白霜翼为什么会因为黄昏的事如此生气,不过,他并没因为霜翼的气势而畏惧。
“无可奉告。”
维恩特坚定地回答,对于辛西娅来说,成为黯是一段痛不欲生的回忆,要是可以的话,永远不想让她再想起来。
她能够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着就好了。
并不光是因为她是自己恋人的母亲而为她着想,还是为了辛西娅·肖莱这个人本身去着想。
“从那时候起就固执得讨人厌,好吧!那就成全你这个混蛋!”
铛——
话音未落,霜翼的单刃斧已经被维恩特用迅速召唤出的火焰长剑挡开,不过这个动作,让他肩膀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
还没等他从痛觉中调整过来,霜翼的斧头从另一边再次劈来,维恩特向后一退,却还是闪避不及了。
突然,半空中划过一道火光。
势在必得的单刃斧被打偏,维恩特这才勉强地让了过去。
只见伊莱恩艰难地站起,嘴中喘着粗气。她站在维恩特背后一步的位置,右手食指指向霜翼。看来刚刚的火光,是伊莱恩的“烈焰之枪”。
最基础的魔法,但维恩特已经被这个魔法救过两次了。
和晨曦与塞蒂不同,维恩特无法期待伊莱恩做到些什么。
但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也有她可以做到的事。
即使是千万倍的力量悬殊,也与保护朋友的情感无关。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的支持,维恩特才能走到这一步。
必须要活下来才行,和伊莱恩一起。
“和刚刚的那个臭虫不一样,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们两个,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动作。”霜翼冷酷地说,“不过,如果维恩特你这个傻瓜愿意牺牲自己的话,说不定这个小女孩还有跑掉的机会……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这么选择的。”
因为,维恩特已经这么选择过很多次了。
但是,在与死爪的那一战之后,他已经成长了。
轻视自己的生命让朋友逃走,看似壮烈,实则愚蠢。
所谓朋友,所谓伙伴,只要一半失去了另一半,就毫无意义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一起才行。
只有在一起,才有可能产生奇迹。
“可惜,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出这话的同时,维恩特双翅一拍,抱着伊莱恩便飞了起来。追着斩来的霜翼的单刃斧,却被另一个人形生物格挡了下来。这个人形生物就像用火筑成的一般,全身都在燃烧。
“这种东西,用我的能力就可以……”
霜翼试着驱动自己的能力,但没想到的是,掠食者竟然对面前的火元素毫无办法!
烈焰席卷而过,利剑划开霜翼的胸口,留下一道血痕,接触到他身体的火焰,只是被晶化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不过你的对手,是菲尼克斯哟。”那个火焰人形生物如此回答,笑容格外悠闲。
“什么……不可能!”虽然霜翼已经听闻了神使的消息,不过他没想到维恩特竟然可以做到使用神之力的同时将神的力量从体内分割出来。
“那个家伙,只要做到过,还是很聪明的。”菲尼克斯毫不吝啬地对维恩特褒奖。
——在逐霾者考试面对不可逾越的伊莎贝尔的时候,他就如此做到过,没想到,这种孤注一掷的猛攻技巧第二次运用竟然是在逃命的时候。
铛!铛!铛!
连续三招,尽数被菲尼克斯挡下,霜翼抬头,维恩特已经迅速地远去。
在他离开之前,菲尼克斯已经在他的颅内告诉他,普通的地方已经不能再去,现在能选择的只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藏身所。现在维恩特飞去的方向,正是已经灭国成为一片荒漠的菲尼克斯。
霜翼以为这种飞行是一种障眼法,肯定会在其他地方盘旋回帕雷拉。谁知道,现在带着伊莱恩逃走的维恩特,目的地就是那个不毛之地。
至于该去哪里,到了菲尼克斯又应该做些什么,维恩特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他突然很有兴趣,身体里寄宿着这个国家的主神,自然想要去看看这个已经灭亡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是否还残留着某种程度上的文明。
一路向菲尼克斯内陆飞行着,维恩特眼中最常见的物体无非两种,满眼的黄沙,以及随处可见的大型挖掘机器,无一例外的,所有挖掘机器上都刻有萨玛拉斯帝国的国徽。
“在很久以前,菲尼克斯就像天堂一般,现在已经全部变样了。”维恩特的颅内突然响起了凤凰的声音。
“已、已经回来了吗?”维恩特有些惊讶。
“嗯,没关系,已经把那家伙甩开了。”菲尼克斯回答道,告诉维恩特不用担心,“菲尼克斯的地下有储量惊人的‘祈玉’,也就是这个大陆上单位苍能储量最高的矿物。虽然不能妄作分析,不过在菲尼克斯爆发‘殒之暴乱’之后,萨玛拉斯异常积极地接过了代管权并且出兵援助,接着在稳定住局势之后就把大型挖掘机器开了进来,怎么看都觉得很蹊跷。”
维恩特沉默着,提到萨玛拉斯帝国,维恩特心中就是一阵刺痛。现在的共和国已经落入帝国之手,有无数人在这场无理的战斗中失去了生命,不光如此,整个大陆的和平现在也岌岌可危。
“……哥哥,你的伤,没问题吧?”突然,被维恩特抱着的伊莱恩出声了。
“哦,没事的。”维恩特温柔地说道。
“骗人,流了那么多血,一定相当痛的。”伊莱恩抬起手摸了摸顺着衣衫流下的,维恩特肩膀上的血痕,双眼中尽是不符她性格的忧虑,“先找个地方降落吧,我帮你处理下伤口。虽然不如塞蒂姐姐的技术,不过……肯定可以帮到忙的。”
“先到安全的地方吧。”维恩特回答道,“谢谢你啊,伊莱恩。”
“……那个,哥哥。”伊莱恩想了想,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发问了,“是我看错了吗,你的……瞳铭?”
维恩特一下就意识到,伊莱恩是在问他当时为什么双眼都会有瞳铭。
这一定让她很困惑和恐惧吧。
“没事的,不用担心。和‘黯’是不一样的。”维恩特柔声安慰道。
“但是,是相似的东西吧?”
“嗯。要这么说……也没错。”维恩特实话实说。
到现在这种情况,维恩特也知道再也瞒不过去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伊莱恩和维恩特对视着,眼中尽是言语说不尽的委屈。
维恩特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应对。
和他猜想得没错,伊莱恩果然生气了。
但现在,就算不愿意,她已经被卷进这个事件中了。
本来,自己这个处于异常中的人物,是不是就不应该滋扰这些还处于日常里的正常人呢?
维恩特有些内疚,自己就这么把伊莱恩的日常毁掉了。
“对不起,伊莱恩,那个……”维恩特避开了自己的眼神,“我太自私了。”
“诶,你在说什么?”伊莱恩对维恩特没头绪的话感到很奇怪,“哥哥你现在那么厉害都不告诉我,太见外了!”
“诶?”维恩特听到伊莱恩生气的理由,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当你的妹妹啊!”伊莱恩很生气地质问。
不是因为日常被打破而生气,而是因为维恩特这种多余的顾虑而生气。
这种误会,竟然让维恩特的心口温暖异常,如此的感动,如沐春风。
“怎么会呢,”维恩特微笑了出来,全然是幸福的表情,“我最好的妹妹。”
说着,维恩特用手摸了摸伊莱恩的头。
不过,他的手马上就被伊莱恩用掌扇开了。
“不要碰我!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最讨厌了!”伊莱恩很不乐意地把头偏开,依旧不原谅维恩特,“我才不像薇尔莉特姐那么好哄呢!”
“那……到时候带你去吃蛋糕怎么样?”
“嘿嘿,就等你说这句话呢。”
伊莱恩笑着转过头,幸福的神情在阳光下,宛如记录着天使仪容的完美油画。
在仿佛是埃米尔伦斯大陆的伤疤上空飞行,没过多久就已经入夜,在菲尼克斯的提议下,维恩特和伊莱恩暂且在沙漠中一个小沙丘边落脚,待到第二天早上再继续赶路。
维恩特也追问过菲尼克斯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不过菲尼克斯一直笑而不语,看来是想要保持神秘感到最后。
现在的问题是,沙漠的昼夜温差非常大,并且还有无休无止的风沙,对于没有携带任何野营装备的两人来说,想要睡一个好觉基本是不可能的。而无论是维恩特还是伊莱恩,都急需休息了。
不过在思考睡眠问题之前,如何处理维恩特的伤口也是个伤脑筋的事。因为基本上是逃出来的,身边没有任何医疗用具,甚至连水都没有,想要简单地清创什么的都做不到,要是伤口感染了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怎么办啊……”伊莱恩坐在维恩特的身边,苦恼着。
两人现在坐在沙丘周围一个凹进去的空隙里,风沙相对起来要小一些。
“没事的,放着不管也可以。”维恩特试着安慰担心他的伊莱恩,“明天一大早就上路,我听说菲尼克斯现在仍然有没有撤离的原住民的。”
——这一点实际上是菲尼克斯告诉他的,并且,整个菲尼克斯这个国家,只有那么一个原住民聚集地了。
“但是,不包扎果然还是不行。”伊莱恩没有让步,“晚上要睡在沙地里的,伤口如果感染了怎么办!”
“唉呀唉呀,担心过头了,你看,不是已经结疤了吗?”维恩特动了动肩膀,示意伊莱恩不要担心。
结果,刚刚动了动又有鲜血顺着流了下来。
“你这种毛病和塞蒂姐姐一模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伊莱恩一眼就看穿了维恩特是在逞强,即使是刚刚那种小幅度的动作也好,维恩特的胳膊也因为疼痛,微微地颤抖,“哦,有办法了!”
伊莱恩右手握拳拍了下左手掌心,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衬衫。
“喂,你干什么!”维恩特被吓了一跳。
这样一来,伊莱恩上半身只剩下了一条内衣,娇小的身躯在冷风中不住地发抖。
“这个,可以做绷带啊。”虽然很冷,但伊莱恩还是很欣喜地对维恩特笑着。
“唉呀,你这家伙,别乱来了。”维恩特驱动神之力,连忙在伊莱恩身边点燃几团火,帮她驱散寒意,“赶快把衣服穿上。”
“我都不在意你就别矜持了!”伊莱恩还是不听维恩特的劝告,“把衬衫撕掉就可以当绷带了不是吗,虽然不是无菌的,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吧。”
“你这妹妹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说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维恩特用自己“哥哥”的身份企图说服伊莱恩,虽然伊莱恩发育得不如晨曦那么好,不过也有着女孩子那种光滑水嫩的肌肤,如此暴露地展示在自己面前,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明明都同床共枕过了还说这种话,别装正经了。”伊莱恩晃了晃手,已经开始撕起了衬衫。
“别说得那么容易被误会啊!仅仅是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罢了!”
“难道说看到妹妹这个样子,做哥哥的产生邪恶的欲望了?”伊莱恩白了一眼维恩特,意外地在包扎伤口这件事上很坚持,“果然像塞蒂姐姐说的那样,哥哥是十足的色狼呢。”
“怎么又变成了那样了!”维恩特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嘶啦——
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伊莱恩唯一的上衣已经被撕开了。
“……好吧,随你了。”维恩特叹了口气,终于认命了,“这样小心感冒哟。”
虽然维恩特点上了几团火焰用来取暖,但沙漠的风十分不稳定,风浪剧烈的时候直接吹熄这些火焰也有可能,换句话说,当两人都入睡之后,很难保证这些用来取暖的火焰还能持续地燃烧。
伊莱恩认真地撕着自己的衬衫,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她往前爬了两步,一只手撑在维恩特的大腿上,一只手绕过维恩特肩膀上的伤口,开始包扎起来。
她的技术虽然比不上塞蒂,但是除了速度不及之外,质量一点不差。两人并没有聊天,伊莱恩全神贯注地包扎着,而维恩特一直注视着伊莱恩手上的动作。
不知不觉地,维恩特的眼神就转移到了伊莱恩的面容和身体上。稚嫩娇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平时的亲善与活泼,尽是那种聚精会神的认真,要是不仔细观察维恩特还无法想像,那个活蹦乱跳的伊莱恩还能有这样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光线不太好,她双眉轻锁,唇瓣微翘,在火光下照亮的她的半面脸颊色泽红润,比起平时看起来更加美丽。
她本人很瘦小,现在除了内衣以外也没有多余的衣物,颈前的锁骨,肩骨的线条,胸部与腰部的曲线,背上琵琶骨的弧线,都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在晃晃悠悠地火光上也显出几分红润,宛如人在害羞时脸上泛起的红潮,诱人采撷。
维恩特就在出神的时候,突然发现,伊莱恩那张现在比平时更惹人怜爱的侧脸,就在他的脸前,最多五厘米之遥。
维恩特一惊,肩膀抖了一下。
“怎么了?”伊莱恩偏过头来看着维恩特,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显得既纯真又可爱,比起侧脸不知又多了多少杀伤力。
“呃、呃,那个……没什么。”维恩特急忙偏开了头。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脸红了。
在女孩子方面,不过经历有多少,自己总像没什么长进一样,手忙脚乱,张皇失措。
“嘿嘿,哥哥真奇怪。”伊莱恩笑着又转了回去,继续着自己的包扎工作。
维恩特目光一直回避着和伊莱恩直接接触,就在这种有些尴尬有些脸红心跳的气氛中,伊莱恩终于完成了包扎。
“呼,结束了。”伊莱恩得意地说,“这样就没问题了。”
“挺厉害的嘛。”维恩特摸了摸伊莱恩的脑袋,事到如今他也冷静了一些。
“嘿嘿。”伊莱恩的脑袋随着维恩特的手轻轻摆动着,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微微笑着,十分享受的样子。
“晚饭的话,也没办法吃了。”维恩特收了手,“没问题吧,如果不吃的话。”
“没关系的,无所谓啦。”伊莱恩蹭了蹭身体,脑袋靠在了维恩特健硕的胸膛上,“不过,很累了倒是真的。”
“你对……今天发生的事,一点都没有疑问吗?”维恩特像给宠物顺毛一样慢慢摸着伊莱恩的后发,抛出自己的疑问。
“无所谓啦,我不想听什么复杂的事情。”伊莱恩如此说着,很乖巧地靠着,“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这件事相当危险……或许,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死掉吧。”
“嗯,可以这么说。”维恩特望向远方的星空,在这个除了火焰只有昏暗的月光的夜里,星河变得格外清晰。
“假如薇尔莉特姐最后嫁给了你,她也必须承担这份危险吧。”伊莱恩抛出了她所顾虑着的事,“……你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吗,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维恩特沉默着,继续仰望着深邃的星空,似乎只有那广袤的黑暗,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
与死爪的激战还历历在目,两个少女为了自己拼上生命的身影,永远无法忘记。
要是可以,他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自己独自承担这份危险就足够了。
但是,这种理由告诉晨曦的话,她绝对不会理会的吧。
她就是如此麻烦的性格。
“现在这种问题考虑也没有意义了。”维恩特说出他的答案,“但是,两个人并肩前行的话,至少能多走出几步吧。”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那的确……没办法了呢。”伊莱恩若有所思地回答,“无法分离的命运,除了汇集以外,别无他法了。”
“嗯,不过……汇集什么的,我能做得到吗?”
“只要你别再想这个问题,你就绝对可以的。”
伊莱恩莞尔一笑,对于维恩特来说,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之后的话题转向了轻松的方面,两个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伊莱恩的双眸中已经显示出了困倦的神色。
“今天累了吧,早点休息。”维恩特对伊莱恩说。
“诶,我还不困哟。”伊莱恩说道,似乎想要继续聊下去。
“唉呀唉呀,我想睡了,行了吧。”维恩特躺在沙丘上,转了个身,这方面他很清楚怎么应对,毕竟周围全都是那种喜欢逞强的家伙,“明早见咯。”
“这样的话也没办法呢……”伊莱恩有些消沉地说,“我也睡觉了。”
周围的火堆飘摇着,维恩特说是要睡觉,实则很用心地听着旁边的伊莱恩的寝息,直到她的吐息安稳下来,也没有什么动作的时候,维恩特又站了起来。他脱下了自己能脱下的所有衣服,罩在上半身什么都没穿的伊莱恩身上,自己则只剩下了一条内裤还有一件背心。
“怎么还不睡?”菲尼克斯问维恩特。
“要是有霾怎么办,这地方很危险的吧。”
维恩特很清楚,作为爆发殒之暴乱的国家的土地,流浪的霾的数量一定异常得多,这种在野外的露宿,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才行。
“也是……”菲尼克斯说道,“你对那个女孩子,温柔过头了吧。”
——不仅把衣服全部当作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还为她守夜,只要周围取暖用的火焰熄灭,他马上就能重新点燃。就算是对恋人,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不是必须的吗?”在维恩特看来,这仅仅是种责任。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无缘无故跟着自己逃命,还撕掉自己衣服为自己包扎的挚友一夜无眠,并且还感冒吧。
“只是劝告你,伊莱恩这样的或许不会,不过,有很多女孩子会误解这样的温柔哟。”菲尼克斯提醒维恩特,“这是一个男人和很多女性玩暧昧的技巧,但你本意不是这样对吧?”
“暧昧什么的……这不是应该做的吗?”维恩特不能理解。
“只是这么告诉你,如果把握不好距离的话,会很麻烦的。”菲尼克斯也不想解释,对于还没什么实感的维恩特这种概念也解释不清,“你不希望,像塞蒂那种事,再在自己身上发生吧。”
维恩特听了这句话,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至今为止,他都没什么时间去思考塞蒂的事。
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唉呀,有这么漫长的夜晚给你烦恼呢,青春真好。”菲尼克斯用一贯的语调嘲讽着,“我先去睡觉咯,无论如何别把我弄醒。”
“那你祈祷这些火一晚上都不熄灭吧。”维恩特也用自己的方式给菲尼克斯道晚安。
他选了个地方重新坐下,边思考着关于晨曦,关于塞蒂,关于伊莱恩的杂乱无章的问题,边看着安稳睡去的伊莱恩的样子。
伊莱恩的睡容,可爱得就像精致的布娃娃,似乎不管哪里再多一笔再少一笔都会毁掉这种浑然天成的风韵。上苍十分聪明,赋予了女孩子漂亮与可爱这两种不同风格的美丽,但每一种都能吸引住他人的目光,一种是令人神往,一种是令人平和。若说晨曦的样子能给与维恩特刺激与动力,伊莱恩的样子能给与的就是祥和与治愈。
维恩特再次感觉到,能有这样的一个支撑着自己,虽然任性但实际上很乖巧的妹妹一直陪伴在身边,实在是太好了。
不由得,维恩特的精神放松了下来,就在这种放松中,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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