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持续了几小时的暴风雪终于平息时，经过上百公里长途跋涉的【莫扎特】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大格洛克纳山基地】。
这是一座建在山脚下的大型军事基地。
之所以会如此选址，是因为这座基地里的某些设施需要依托这座奥地利境内的最高峰来建立。
白雪皑皑的山体上几乎没有裸露的岩石，整座山都是如此纯洁的颜色。但某种生硬加装上去的人工构造体却打破了这种美感。
那是两条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山顶的巨大弧形轨道。无数钢筋支柱在其和山体的空隙之间纵横交错，仿佛两个未完工的脚手架，将雪山的美景彻底破坏。
“【质量加速器】吗？很久没见过这么老旧的型号了。”
从列车上下来的秋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座颇为显眼的巨大人造物，忍不住对其进行吐槽：
“这设施是早前为了快速发射军事卫星和SSTO而建立的吧？真是为了战争而毫不吝惜对自然景观的破坏。数百年后的人类绝对会对这座巨型过山车一样的落后宇宙开发产物口诛笔伐。”
“数百年后有没有人类还不一定呢。对当下的人来说赢得利益才是第一要务，谁还在乎什么环保——”
“人类已经麻木到能一点不害臊的说出这种话了吗？真为地球母亲感到悲哀。快点灭亡吧，这种低劣的种族——”
自顾自的中二了一番，秋接着将视线投向刚刚回自己话的213：
“我们的护卫工作这就结束了吧？那些秘密武器现在就正式交付给奥地利军了。”
“66正在和这里的负责人进行交接事宜，估计马上就搞定了——话虽如此，但我们这次的麻烦可还没结束呢。”
于是两人一齐将目光投向身后。
某位公主殿下正在黑发少女的搀扶下从列车上下来。
“请原谅我方招待不周，没法准备欢迎仪式。”
“我不介意。”
公主微笑着朝这边走来。秋在后面戳了一下213，示意他来应付：
“咳咳，公主殿下——”
“叫我安洁莉卡就好，A1也是这么叫的。”
“好吧，安洁莉卡小姐。虽然很唐突，但我还是必须告诉您现在的情况——”
213整理了一下语言，摆出官方会话的态度道：
“我们在刚刚和母国取得了联系，并汇报了您现在的状况。”
“那边怎么说？”
“他们证实了您和A1的情况，表示会很快通知意大利方面的同时，还要求最先和您接触的我们对您进行保护。也就是说您现在暂时会以外交特使的身份留在这边。但【Red Griffin】的情况就——”
A1立刻朝这边投来探寻的目光，213有点为难，在最终还是在秋咳嗽了一声后不得不继续：
“母国方面认为证据不足，暂时还不能定性为【叛国】，只是控制了【Red Griffin】的本部并暂时取消你们的自由行动权，直到调查出那些暴走的队员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此期间，A1必须和我们一起行动。”
“哎？”
公主殿下和A1都是一愣，同时惊讶的看着213。后者挠了挠脑门，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说A1暂时交给我们【Black-Torpedo】进行监视，而您也必须受到我们的保护——你们两个还会待在一起。”
“太好了。”
公主和A1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旁边某红发少女揶揄的表情后，顿时都有些尴尬。秋把头一扭，对213小声道：
“莫名其妙的百合气息。”
“在我看来你和英姬也是一样。”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完成护送任务后的【Black-Torpedo】小队，因为接到了保护意大利公主的新任务而没有跟随【莫扎特】返航。他们暂时驻扎在了基地中，准备等正在与意大利方面交涉的母国对他们下达新的指示。
不过213用屁股想都知道，接下来的指示多半是将公主安全护送回国。这个任务交给已经一定程度上取得公主信任的【Black-Torpedo】再合适不过。
也就是说接下来可能又要大忙一场，而且还是肯定没有报酬的秘密任务。
不过对这种动不动就要出生入死的生活早已习惯的佣兵们并没有什么怨言。他们现在正在积极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养精蓄锐，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吃过基地为他们准备的晚饭后去休息了。
唯一没有选择就寝的人，大概只有秋了。
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被因为睡太早而在床上翻个不停的英姬当抱枕。
于是她带着【不知火】来到基地给他们安排的宿舍楼的楼顶，准备对今天第一次使用的长太刀进行检查和保养。
但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A1？”
“是绯瞳秋小姐吗？”
“不用那么拘谨。你都能用名来称呼那位公主了，也直接叫我秋就好了。”
A1的表情不变，用软软的嗓音应了一声。秋发现她之前似乎正在看着什么，于是问道：
“这附近的景区早就因为【质量加速器】的建设而彻底毁掉了，应该没什么夜景可看吧？”
“我看的就是那个。”
她指着山崖上的巨大【轨道】说：
“那是用来发射【狮鹫】的吗？”
“嗯？你说什么？”
“我偶然看到你们从列车上卸下来的东西。虽然用帆布盖着，但轮廓还是很眼熟——那是【空天战机-狮鹫】吧？”
秋的动作一滞，右手不自觉的伸向腰间的刀柄。不过在看到毫无警觉的A1后，还是停下了这下意识的动作，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可是国家机密级别的武器，你怎么知道它的？”
“因为它的名字和【我们】一样，之前偶然留意过而已。”
A1的回答让秋了然。她话中的【我们】大概指的是PMC【Red Griffin】，而【Griffin】的意思就是【狮鹫】。
不过这还不能让秋放下戒心，于是她继续问道：
“你不是在刻意打探那种武器的情报吧？”
“秋是担心我也受到病毒控制吗？”
“毕竟我们完全不了解那种病毒的特性，所以我有必要对你的行为保持足够的警惕。”
“我理解。可是请你相信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自己没有受到病毒控制。”
对此秋不置可否。这个A1似乎有点天然呆属性，而且是比38那种三无呆更严重的类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别人产生什么联想，每次都只是老老实实的陈述事实，似乎连多一点修饰的必要都没有。
但这副老实过头的模样，反而让秋对她的话稍微相信了几分：
“可我听说你们PMC【Red Griffin】的改造人们都不计成本在电子脑中搭载了微型的【狭义量子通信】设备？”
“不用担心，我已经被那位英姬小姐切断了和【Red Griffin】数据链的连接了，您不必担心我会对外泄露情报。”
“你这个说法岂不是承认自己有对外泄密的可能——算了，我就当你人畜无害吧。所以呢？你为什么会在意【狮鹫】和那座【质量加速器】呢？”
“我在想它们到底是什么？”
A1问了一个貌似非常哲学的问题。秋感觉一时摸不着头脑。【狮鹫】和【质量加速器】是什么——听上去很简单？可是你想要的答案到底是唯心主义角度还是唯物主义角度？要么就是人文主义角度？需不需要辩证？辩证完了要不要考虑和其他真理之间的悖论？
就在她因为这个看似简单但仔细想想就深不可测的问题而纠结起来的时候，A1又发话了：
“我觉得我和她们很像。”
“你指的是哪方面像啊？我觉得一位少女与金属构造物之间可没有任何可比性——”
“我们都是【兵器】。”
对方的答案出乎预料。
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貌似是想多了。这家伙根本没有往什么什么主义那么哲学的方面去想，她只是单纯的在将自己和那两个本质上只是金属构造物的东西进行对比罢了。
而这种做法，在秋看来是很没意义的。
“这种想法有点妄自菲薄了吧？你在联邦军中是作为正规军人服役，社会地位上来讲也是联邦的公民，我可没听说过【生化人】有被当做单纯的【兵器】来驱使。”
“不，和这些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A1望着山崖上反射着月光的巨大金属构造物，似乎陷入某种奇妙的状态。而秋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等待着这位似乎有点与众不同的【生化人】少女的下一句话：
“【生化人】最初是作为兵器而诞生的，但我们终归是具有意识的生物，因此被联邦当做特殊的【人类】、作为公民来看待。可即便如此，我们也觉得自己不是完整的【人】。”
“为什么要刻意区别【人】和【人类】的观念呢？这不是一种东西吗？”
“不，我觉得不是——”
对方的话越来越令人摸不着头脑，可秋却还是认真听着。
她隐约感觉到A1想说的事情——至少对身为【生化人】的她来说很重要。因此即便无法理解，也还是决定认真听下去。而对方的下一句话，立刻就引起了身为【改造人】的她的共鸣：
“【人】和【人类】不是一种东西——前者是概念，后者才是物种，并且后者被前者所包含——这大概是我这样并非通过一般方式诞生的家伙才会产生的看法吧。”
“不，我也有这种想法。只是大部分人意识不到、或者说不在意这点罢了。可这和你的疑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尽管被当做【人类】看待，但【生化人】从物种上来讲确实不是【人类】。而只是一味遵从命令去战斗、除此之外没有更多想法、没有更多追求——或者说没有【感情】的我们，从概念上来讲似乎也不是【人】。那我们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觉得自己是【兵器】，因为【兵器】就是只会遵从使用者的命令去战斗的存在——原来如此，可你们的电子脑就是专门为了搭载战略级AI——【云图】这一模拟感情的系统而存在的，怎么能说自己没有感情？”
“可模拟出来的终归不完整——而且我不明白，我们明明为了战斗而生，为什么还要搭载【云图】去模拟情感，这对战斗来说是完全不必要的东西。”
“这种纠结多少有点狭隘啊——”
“或许吧，但对【自身到底是何种存在】这样的问题，我始终找不到更好的答案——至少公主殿下这么问我的时候，我没找到那样的答案。”
秋感觉A1突然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想要立刻追问，但对方却先她一步将重点说了出来：
“在三方会面开始前，我和安洁莉卡公主曾短暂的交谈过。她似乎对我很好奇，并且问了我一个问题——”
黑发少女转过头来，看着秋红色的双瞳，语气依旧平缓且毫无起伏的说出那个在她看来似乎意义非凡的问题：
“【[生化人]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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