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时阴沉沉的天空在中午时分豁然开朗起来，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云间的缝隙。
午后，鹿鸣瞳在房间里启动了自己的电脑。
他并不怎么经常使用网络，但作为『苍神』的『行使』之一，他也要偶尔登陆『苍神』的秘密网站做一些『行使』的义务。
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忽然变成一片纯白。
一张暗蓝的地图显示在屏幕上，那是云州市的地图，在纵横交错的线路间坐落着各色建筑，其中有一栋大楼标注着金黄色的光点。
鹿鸣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黑瞳倒映着屏幕上的地图以及那个金黄色的光点。
在那光点旁边，有着一串英文字符。
Angela·Stuart，安琪·斯图亚特。
几秒过后，电脑屏幕暗了下去，自动重启后正常地载入了系统，很快就显示出了原来的桌面。
鹿鸣瞳没有任何动作，他转头看向窗外明朗的天空，眼睛里只有澄澈的蔚蓝。
他关掉电脑，起身穿上外套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花未正在沙发上看手机，白银趴在她的头上睡觉，仅仅三四天白银就和她完全混熟了，经常呆在花未头上不肯下来。
花未抬起头来，白银随之惊醒，轻轻跃下，落到了花未的怀里。
“啊，哥哥，你要出去啊？”
“嗯，我可能会……很晚回来。”
鹿鸣瞳换完鞋后推门而出：“晚饭你自己解决吧，牛肉腌在冰箱里了，记得帮我喂白银。”
“我知道了！哥哥路上注意安全啊！”
花未在身后挥手。
“嗯。”
大门闭阖前，鹿鸣瞳轻轻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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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冬阳格外柔和，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乘坐了十几分钟的地铁后，鹿鸣瞳停在了偏离市区的某栋废弃的大厦前。
云州市的大部分地形和街道他基本都记住了，所以看到地图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金点所显示之地就是这里。
这栋大厦在四年前尚未完工就不知什么原因被废弃了，因为地处偏僻，后来一直都无人问津，也因为如此，那些隐藏在城市暗处的人经常在这里活动，这栋大厦慢慢地变成了犯罪者聚集的场所。
这样明显的犯罪活动警察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很快就开展了大规模的剿灭行动，在短短几周内清除掉了不少犯罪集团，因此这里很快就人去楼空，变回当初无人问津的烂尾楼了。
大厦外围着防止闲人进入的障碍，鹿鸣瞳推开了施工标志走进了大厦里。
积满灰尘的过道摆放着乱七八糟的施工杂物，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相当年久的样子。
“你来了啊。”
鹿鸣瞳视野里出现了一抹绚丽的金色。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只能用年幼来形容的小女孩。
优雅的淡金色长发，大海般的蓝色眼瞳，白色的公主裙堆满了粉色的蕾丝，给人感觉像是橱窗里的精致洋娃娃。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安琪。”
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鹿鸣瞳下意识地笑了。
“你倒是变化很大呢。”安琪·斯图亚特抬起海蓝的眼睛，与比自己高一截的鹿鸣瞳对视。
“是啊。”鹿鸣瞳似乎很有感触地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安琪步步逼近鹿鸣瞳，高鞋在地面上叩出清脆的声音：“我说过，我可以原谅的罪人只有两种，一是所行之善足以抵过所犯之罪的人，二是我所爱上的人。”
鹿鸣瞳默默地点点头。
“我所讨厌的人有两种，一是欺骗了我的人，二是懦弱的人。”
安琪停在鹿鸣瞳面前，身材矮小气势却如女王般居高临下：“你并不是懦弱的人，很好。”
“我从没想过洗清此身的罪恶，也从没奢望过得到谁的原谅。”
鹿鸣瞳微微一笑，“我是注定在罪恶中接受死亡的人，但并不打算随意接受死亡。”
他平日是很少笑的，所以每次的笑容都如昙花一现般惊艳，令人心里乍然一暖。
安琪完全不为所动，海蓝的眼睛仿佛冰封的大海。
“现在的你真是恶心。”她说。
“果然是来审判我的吗？”
鹿鸣瞳缓缓地后退，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但很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宿命要去完成，所以我……还不能死。”
“让我看看你的自信。”
安琪掀起裙摆，从那大腿枪套里抽出一支军绿色的手枪：“柯尔特M1911，口径11.43mm，我稍微改装了一下，希望你不要一开始就死了。”
鹿鸣瞳忽然间速度爆发，安琪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他就已经消失。在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后方两米处就是楼梯间的入口，他钻进楼梯间往楼上窜去。
“现在，来细数你的罪恶吧。”
安琪打开柯尔特的保险，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不知爬了多少层的楼梯后，鹿鸣瞳走进了大厦某层的走廊里。
后背贴着裸露着水泥的墙壁，鹿鸣瞳微微喘着气，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脸颊因剧烈运动而染上了潮红。
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鹿鸣瞳保持着背贴墙壁的姿势沿墙缓缓的前进，同时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
他远离杀手生活足足五年了，这五年一直只是学生，作为『苍神』的『行使』所做的事情也很有限，即使不间断地进行着一定的体能锻炼，但却远比不上当初为生存而做的锻炼，无论体能还是技能都已经衰减了。
也许自己会因为这点松懈而死于此处呢……
鹿鸣瞳将短刀『鱼肠』取下，默默地想。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鹿鸣瞳警惕起来，安琪来了。
眼睛里紫色亮起，无数星辰出现在紫色里，鹿鸣瞳释放了『星见』的力量。
感应的领域开始延伸，渐渐将整栋大厦包裹。
确定安琪的位置并不难，在这栋空旷的大厦里她的脚步声会被放大，只要用心一点就能知道她的所在了。
安琪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行踪，总是光明正大地来，优雅地给予罪人致命一击后又光明正大地离去，仿佛童话里总是带着光明登临的天使。
而相比耀眼的她，自己只是在黑暗里不择手段地活下去的卑劣者。
如果初遇时就直接死在她手中就好了，在光明中死去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救赎吧？
可惜现在他不能随便去死了，『星见』的宿命已经觉醒，如果他出了意外，深渊将无法封印，无可计量的恶灵将会突破『离野』入侵现实世界，那将是全人类的末日。
“嗯？”
鹿鸣瞳有些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墙，安琪就在这面墙的对面。在他的感知里，安琪对着空处举起了柯尔特，扣着扳机的手指在慢慢地收缩，似乎打算开枪。
怎么回事？安琪和自己隔着一个转角，除非子弹会拐弯，不然是不可能打得到他的，而且安琪看起来只是随意瞄准而已。
危机感在心中炸裂开来，鹿鸣瞳冷汗流出，下意识想逃离此处。
惊雷般的枪声响起，鹿鸣瞳转身逃离的那一瞬子弹贯穿了他的左臂，血花绽开染红了衣袖。
“忘了告诉你，我有一个『命令』的能力。”
安琪的身影出现在后方转角的尽头，她步步走来，宛如临视下臣的女王，“只要在我的领域范围内我就可以命令任何东西来达到我的目的……就像超能力那样的东西哦。”
“刚才的子弹被我下达了绝对命中的命令，所以只要你在我领域范围，无论怎么样都是会被打中的，不过如果子弹被破坏就没办法了。”安琪耸耸肩。
话音未落，鹿鸣瞳已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转角。
“总是喜欢躲藏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呢，但你还在我的领域里喔。”
安琪举起柯尔特随意开了几枪，离膛的子弹仿佛有意识般追随鹿鸣瞳而去，瞬间消失在走廊里。
鹿鸣瞳忽然刹住了奔跑中的脚步，他拔刀转身，迎上了掠来的子弹。
冷清的刀光闪灭，鹿鸣瞳旋转着『鱼肠』挥手而出，黄铜的柯尔特手枪弹在空中无声无息地分裂成四瓣向四周飞出，打在水泥外露的墙壁上激起数团尘雾。
“看来薇薇没有说错呢。”
安琪的声音传来，“你也是拥有着超能力之类的人，用你们国家的词语来说的话，应该称为『巫』（Wizard）吧？”
“没错，我是『巫』。”鹿鸣瞳握紧『鱼肠』，点点头。
“被M1911的子弹打到手臂都还没断，看来你也不是一般的『巫』（Wizard）啊。”安琪眼看着鹿鸣瞳受伤的左臂。
鹿鸣瞳没有说话，默默地后退拉开距离。
安琪忽然向鹿鸣瞳连续扣下扳机，剩下的三发子弹离开枪膛，形成交叠的扇面向鹿鸣瞳掠去。
鹿鸣瞳毫无预兆地矮了下去，像是燕子掠过低空般从子弹下方闪过，同时『鱼肠』化作银白之光旋转着斩出，将子弹切碎。
步法『燕旋』，那个叫商东隅的男人教给他的步法。
“不要太小看我……我也是魔法师（Enchanter）哦！”
安琪扔掉打空子弹的M1911，海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蓝色的深处有曼陀罗般的花纹转动，“地狱之业火（Kyoushin Homerun）！”
赤红的圆阵在鹿鸣瞳脚下成形，鹿鸣瞳抽身急退，脱离了圆阵的范围。
在鹿鸣瞳脱离圆阵的那一瞬，赤红的业炎如熔浆般从圆阵里喷涌而出，将上方的天花板生生熔化贯穿。
鹿鸣瞳和安琪隔着炎柱对视，两人的脸被染得一片绯红。
“消除。”
紫色的领域出现，温和的边界向四周扩展，很快将这道走廊完全覆盖。
安琪海蓝色的眼睛出现了一抹惊诧，她所释放的魔法竟在紫色领域里缓缓地消除，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吸进了另一个的空间。
“这是我的领域『星域』。”
鹿鸣瞳握着『鱼肠』，拉开双腿，做出了格斗的架势，“在这个领域里，你的魔法和能力都会失效。”
“……你想做什么？”
“这是六年前我欠你的一场战斗。”鹿鸣瞳说，“现在我还给你。”
安琪微微一怔，很快就想起了当年与鹿鸣瞳初遇时的那场战斗。
“那场战斗没有结束我就逃走了，你一定很不甘吧？”
“好啊。”
在当年那场战斗里两人都没有动用魔法巫术之类的东西，仅仅是技巧与体术的较量。
“哧喇”
安琪伸手将自己的公主裙撕成超短裙，露出了白色长筒袜包裹的纤细小腿。
她从短短的裙摆里解下了卷成腰带的软剑，在空气中甩出数道弧线诡异的剑光。
“开始吧。”
在自己的声音落下前，安琪已经冲了出去，手中的剑向鹿鸣瞳的咽喉刺出凌厉的剑光。
鹿鸣瞳侧身挥出『鱼肠』格挡，然而即使格挡住剑击那富有弹性的剑身却往回弯曲，锐利的剑尖挑破了鹿鸣瞳的衣服。
安琪连续不断地施展出迅猛而精准的剑击，冰冷的剑光封住了鹿鸣瞳的四周，置身于剑雨之中的鹿鸣瞳只能被动地用『鱼肠』格挡，却屡屡被那回弹的剑身划伤。
短刀对突刺剑，鹿鸣瞳的劣势显而易见。
在剑雨的间隙里，鹿鸣瞳忽然上步想要突进，安琪意识到了鹿鸣瞳的企图立即后退同时挥剑阻挡，但鹿鸣瞳用『鱼肠』抵住了她的剑，然后以肩膀撞击安琪的胸部同时伸手夺取她的剑。
柳生新阴流·无刀取·贰式，商东隅教给他的日本剑道中罕见的空手搏斗技，用来夺剑再适合不过了。
安琪连连后退，等回复平衡她的剑已被夺走。
一道血痕在鹿鸣瞳脸颊上缓缓蔓延，那是刚才『鱼肠』抵住软剑时剑身回弹划伤的，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毕竟对方已经失去了武器。
安琪却屈膝跃起，以圆润的膝盖作武器向鹿鸣瞳顶来。
鹿鸣瞳松开夺来的剑侧身闪避，同时伸出右手一拦，顺势抱住安琪的腰往墙壁砸去。
在与墙壁接触前，安琪忽然抱住了鹿鸣瞳的手臂锁住了他的关节，借着自己撞墙时反弹的力量将鹿鸣瞳的手臂“咔嚓”一声卸下。
安琪挣脱了鹿鸣瞳右手的钳制，落地后用手肘锤击鹿鸣瞳的小腹。
但鹿鸣瞳以靠山背撞开了安琪，然后将『鱼肠』从脱臼的右手换到左手，转身上步追上安琪，想将『鱼肠』抵在安琪的脖颈上。
“你输了哦。”
安琪在地上翻转跟斗，短裙飞舞间捡起了自己的剑，灵活如蛇的剑上挑停在了鹿鸣瞳的咽喉处。
“嗯，我输了。”
鹿鸣瞳止住脚步放下举起的『鱼肠』，低声地说。
剑尖沿着鹿鸣瞳咽喉一寸寸地往下滑，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沉默的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仍留时间静静地流逝。
鹿鸣瞳的口袋忽然震动起来，同时音乐声响起，在这个要命的关头，竟然有打电话来。
“接吧。”
剑尖停在了鹿鸣瞳纤细的锁骨上，安琪说。
犹豫了一下，鹿鸣瞳取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竟然是花未。
“哥哥？”
接通电话后，花未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嗯，是我，怎么了？”
“现在是应该要做晚饭的时间了……我不知道怎么做。”
“……我不知道能不能在晚上回去，你只要将冰箱里的鱼热一下就好，粥我已经煮好在电压力锅里了。”
看着接电话的鹿鸣瞳，安琪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哥哥……你旁边有女生？”
“嗯？是的，她是一个久违的……朋友。”鹿鸣瞳犹豫了片刻，说。
“那……不打扰你了。”花未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传来的忙音，鹿鸣瞳放下了电话。
他觉得花未似乎误会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形实在没什么机会给他解释。
“你的妹妹吗？”安琪问。
“……不是亲生的。”
“是吗？”安琪收回了剑。
“你不杀我？”鹿鸣瞳一怔。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你的打算哦。”
安琪看着怔住的鹿鸣瞳笑了起来：“我由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杀气，不是吗？”
“谢谢。”鹿鸣瞳忽然诚恳地说。
“你真的变了呢。”
安琪静静地注视着鹿鸣瞳的眼睛，“我所认识的小公主（The Little Princess）不会有这么柔和的表情的。”
“是啊。”鹿鸣瞳似乎很有感触。
“是什么改变了你呢？那个救了你的男人，还是……妹妹？”
“或许……都有。”
“真是敷衍的回答呢，不过如果六年前的你能以这样的表情来面对我，我会很高兴的。”安琪转过身去，语气变得冷淡起来，“现在我只感觉到恶心。”
“抱歉。”
气氛陷入了一时沉默，良久之后，鹿鸣瞳才开口。
“你不要太得意了。”安琪转过头，“我原谅你不代表那些死在你手上的无辜者会原谅你，有些事只要做过了，就绝不会被原谅，你应该理解的吧。”
“我走了，再见。”
没有理会鹿鸣瞳的反应，安琪一步踏出，眼睛深处浮现出金黄色的花纹：“审判者·破晓之光（Judges·Daybreak Light）！”
鹿鸣瞳的紫色领域里忽然亮起了一道灼眼的曙光，仿佛黑暗里迎来的第一道晨光般照亮了这片空间，所有的黑暗在光明里冰消雪融。
『星域』，破碎！
在鹿鸣瞳震惊的目光里，安琪走进了光明，娇小的身姿在光芒里摇曳生姿，仿佛降世的天使。
“再见。”
即将消失之前，安琪偏过头，轻声地说。
“……再见。”
在绚丽的光芒里，鹿鸣瞳的目光渐显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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