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沉默，隐约有虫鸣，错错落落、此起彼伏。
斯柯沙那种近乎睥睨的眼神让茵娜很不适应。片刻之后，她才听见他磁性的略带冷漠的声音。
“那枚银章，能还给我吗？”
“什么？”
茵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她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会想把送出去的东西给要回来，那未免……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这……不是您给我的护身符吗？”
“嗯。”
斯柯沙点点头，没有否认，沉静的瞳孔把她的失落映得清清楚楚。
“和我旅行对您而言，很累吗？也是呢，我没帮上什么忙，一不小心做了累赘呢～”
茵娜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松些，却在不知不觉间把失落和伤感暴露得更加彻底。她为了这次旅行或者说是冒险准备了很多，研究那些晦涩的奥术卷轴，趁着父亲远行时偷偷出门，只是想更早看到那些吟游诗人口中的歌谣。但她无疑是给家族添了麻烦，如果连这次旅行的同行者斯柯沙也默认她为麻烦，那么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做那只笼中鸟吧？
“不累。”斯柯沙毫不犹豫的回答，刚才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觉得心里有点凉。
“雇佣，可以。”
他说得缓慢而认真，茵娜的伤感一点点沉下去，小滴有些讶异，它本以为斯柯沙会再思索一会才给出答案。
很久之后斯柯沙想起这一刻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只是无法拒绝和沙拉曼达相似的眉眼。
…………
夜晚，冰蓝照例去‘红磨坊’。
地上遍布垃圾，破碎的酒瓶随处可见，墙角的水沟里流淌着灰黑色的脏水，混着油和酒的味道，莫名刺鼻。
冰蓝再次看了看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这个动作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融入到她的生活中。颜色似乎又深了点，是肤色更白了，还是废血更多了？不管怎样，她都时日不多了。
她体内有一半血液来自鲛人，这是一个神秘与美丽共存的种族，几乎所有的水手都幻想过和一位漂亮的鲛人少女来一次浪漫的邂逅，在鲛人的天籁之音中看潮起潮落。他们彩虹色的幻想与冰蓝的记忆有着明显的不同，她的童年是在黑灰两色的牢笼中度过的，别说是花簇簇的颜色，就连大海的蔚蓝她都没见过几次。
因为混血，她拥有令人惊羡的美丽脸庞；因为混血，她度过了一个悲惨的童年；亦因为混血，她的寿命十分短暂。
今夜乔薇妮不在，酒馆的生意又恢复到从前。嘉恩看到冰蓝，从柜台后递出一瓶荷朗姆酒递过去，然后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谢谢。”冰蓝笑吟吟的接过去，给的钱只是其他客人的一半。
她轻盈的转身，扬眉，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
斯柯沙在和茵娜谈论着什么。所谓谈论，就是茵娜喋喋不休，斯柯沙时不时给一个反应表示自己在听。
在斯柯沙又一次把茵娜面前的盘子移到小滴面前时，冰蓝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也许只有这种笑声才称得算银铃般的，像是滴落在翠叶上的露珠，溅开在空荡荡的酒馆里，悠远而绵长。
斯柯沙因为这笑远远的看了她一眼，那双蔚蓝色的眼像极了她记忆深处的那片海，那片摇曳着静美歌声的瑰丽之海。
是的，这个男人，说不定可以……
冰蓝浓密的眼睫毛一颤，迈着一如既往的优美步伐靠近斯柯沙所在的酒桌。荷朗姆酒不知何时被打开，悄无声息的斟满了他手边的空杯子。
“你是昨晚的鲛人小姐！”茵娜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她昨夜在酒气弥漫中没能搭上话，现在机会又来了。与她的兴奋相反，小滴浑身都充满了对冰蓝的戒备。
“我叫冰蓝。”她浅浅的笑，落进茵娜眼中，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
“有事？”斯柯沙一口饮尽，同样一瓶荷朗姆酒，冰蓝斟的总比他买的要烈一些。
“嗯，关于你和我。”
“说。”
斯柯沙晃晃空酒杯，冰蓝又一次给他斟满。他对冰蓝的态度其实算不上好，她在黑暗里滚了太久，身上沾满了谎言的味道。
“我猜，你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索伦。”
“是的。”
这不难猜，毕竟他们从戈斯特沙漠回到这里必然是要去无尽之海，而无尽之海上的人类聚集地也就那么几个。
“不介意再加上我吧？”
她的声音极其空灵又极其柔媚，撩拨之意彰显无疑。冰蓝色的长发随着她轻微的侧头将芳香送进他的鼻腔。
茵娜晃了晃头，她感觉有一种迷醉感，小滴聆听着冰蓝的每一个字符，手指颤动了一下。
“停下你正在做的，冰蓝。”
斯柯沙低声喝道，声音中的警告让空气为之一凝。两只手指闪电般抵在冰蓝的喉咙处，稍微用力，就能见血。
“斯柯沙先生？”
茵娜站起来刚想阻止，然后又顿住了，她意识到了刚才的迷醉感是什么。魔法六大领域中的精神域魔法，通过声音、眼神、肢体动作来影响他人神志的伎俩。精神域魔法的特点是结阵简便，每个音符都可能是一个魔法结阵。
冰蓝使用的是魅惑类的魔法，范围和功效甚至影响到了非目标的茵娜。但很可惜，对于斯柯沙和乔薇妮这类虔诚的信徒而言，精神域魔法很难奏效。
“斯柯沙先生，我没有恶意。”
“证据。”
几粒晶莹的液体突然坠落，落入斯柯沙的酒杯中，溅起几点水花，划出一道道心疼的痕迹，咫尺之间，冰蓝哭了。
斯柯沙收回了手指，倒不是因为那几滴眼泪，而是因为他看到嘉恩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
嘉恩看到冰蓝泪眼婆娑的模样，有些许心疼。但他不敢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斯柯沙可以轻易杀了他，不过有一点对他有利——斯柯沙是个讲理的人。
“刚才……”
斯柯沙刚想解释，冰蓝突然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嘉恩怔住了，茵娜也怔住了，只有小滴在费劲的想要把冰蓝推开。
“我真的没有恶意……”
冰蓝凑在斯柯沙耳边，怯怯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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